孔子的自然之道
更重要的是什么呢？“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夫子之道”是什么？孔夫子的道。当然，这里谈的孔夫子之道不仅仅是“先王之道”，先王之道就是治理社会之道，另外一个就是人生宇宙的“自然之道”。
在《庄子》里对孔夫子的描绘，有时候是一个“儒者”，有时候是一个“道人”。这里颜渊所讲的“夫子之道”讲的是“道家之道”，还不是“儒家之道”。为什么呢？因为他连当官都不愿意当。本来“夫子之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但在这里他就不去当官。而且纯粹是一个隐士的姿态出现。“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所以，我不愿意出去当官。
“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孔子听了颜渊前面的一番陈述，惊了一下！惊得脸色都变了，很惊诧。“变容，曰：善哉，回之意！”唉呀！太了不起了，颜回你的这个境界，你的志趣所在，的确了不起！他说“丘闻之”，以前我就听说过。听说什么？“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知足”，我们反反复复要提倡知足，乐天安命，知命故不忧。
什么叫“知足”？因缘现成，一切都已经非常美好了，不贪于外，不求于外。就是当下，就是现在，一切圆满，一切现成。我不需要在外面去谋求什么了。为什么呢？“不以利自累也”。
为什么“不以利自累也”？庄子在前面的篇章里边，也反反复复地谈到这个事——“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老天爷的作为在哪个地方？人的作为表现在什么地方？他在《达生》里说“达生之情”、“达命之情”，还有“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等等。我们为什么会累？现在很多人都身心疲惫，好像昨天有一个炒股大王自杀了，从楼上跳下来。以前很牛的，很红的，那位股王，是中国股市里面的一个传奇。这么一个传奇的神马居然跳楼而亡。很年轻，岁数并不大。现在的公务员也好，很多老板也好，很多明星也好，都过得非常非常地累。得抑郁症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呢？“以利自累”啊。
在社会的人事圈子里，你凡有所求，就要触动因缘。触动因缘，因为有利，就要争，就有讼。大家都在伸手的情况下，你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麻不麻烦？你要把对手打下去，要自己上去，那些斗争惊心动魄。的确是很累啊，很累！所以知足，就不累。知足就不争嘛，知足就不去贪嘛，知足就安于本分嘛。
一无所有是不惧
“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
我们在修行上，在精神境界里面，能够自得，自得其乐，自得其安。我们没有参加这个竞争，没有去厮杀，还怕什么呢？不去争，不去贪，就无所得，也无所失。既然无所得，无所失，那么我们就不怕，就已经“远离颠倒梦想”了。你还怕什么呢？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事，对不对？我又没有当官，双规跟有我什么关系？纪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炒股，股市崩盘了，什么金融危机，跟有我什么关系？我又不去这个黄赌毒上去玩，黑道上这些杀手来，也跟我没关系。我身上不穿金戴银的，飞车党来，也跟我没关系。走到哪里都是一种安全。——因为“无”！
《菜根谭》里说“宁居无不居有，宁处缺不居完”。我都没了，你还能够在我身上去搞个什么东西呢？所以强盗都不用打我的主意，贪官污吏也不会打我的主意。所以我“不惧”。
真正的道人，真正做到了“一无所有”，还惧什么呢？一无所有，并不是说他真的一无所有。他很丰富，他有宇宙，他有道。他富，富贵得很，但平常的人看不见它，不知道。所以，“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他根本没把身外之物放眼里，失就失了嘛，惧什么呢？不惧。
“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我们把内修功夫搞上去了，没有地位算什么呢？并不惭愧，并不羞愧。那些身份也好，地位也好，荣誉也好，让愿意去玩的人玩。我不去玩，更不去争，也不去斗。我也没有什么惭愧的感觉，不会羞愧，不会自己难受。这几句话是孔子听前代圣贤所言的。“丘诵之久矣”，这样的境界，我也很向往，但是多年来，有没有看见有这样修为的人？
“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今天终于在我的学生颜回身上看见了这样的风范，有这样实实在在的人，这样的道人。那么“是丘之所得也”，我也是很满足！在我学生里有这样优秀的道人，有这样优秀的心胸，那的确不一样，的确不一样！
这里就通过颜回和孔夫子的对话，于是孔夫子把前人的这么一种语言，这么一种境界“点”出来：“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
这三条，我们也可以自己反省反省，对照自己的心性是不是与之相应？如果与之不相应，那么自己加强内修。当然，也有人说，这个算什么？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你把这个没落的、颓废的思想观念灌输给我们？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你愿意在现在这个激情燃烧的时代去释放自己的激情；在这个竞争的时代去竞争。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嘛。你也可以去独立寒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也可以去玩，不限制的。
大道之中选择很多，各有各的选择。有的人选择道，有的独善其身，有的要度众生，有的来害众生，等等等等，各随其愿。你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因为大道是丰满的，丰富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可以玩！
本文选自2015年冯学成先生讲座《禅说庄子——让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