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张艺谋破尺度演出的国产老片,拍出了国人难以启齿的“饥渴”

晓读夜话 2020-12-06 23:09:04

在国内的第五代导演中,张艺谋是公认的“奇才”、“鬼才”,也是国内最早让作品走向国际的一位导演。在美国《娱乐周刊》的评选中,张艺谋跻身当代世界20位大导演之一。然而,少有人知道,就是这样一位佳作不断的名导,最早的出圈身份,其实是演员——一位顶着“三料影帝”头衔的“跨界演员”。

1982年那一年,老谋子还是默默无闻的小谋子。32岁的张艺谋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广西电影制片厂。四年后,适逢西安电影制片厂筹拍电影《老井》,张艺谋担任该剧组的摄影师。

开拍之前,导演吴天明辗转数月,在多个地区展开了大规模的选角活动,迟迟未能物色到适合的男主角,却在机缘巧合下,无意相中了正在剧组工作的张艺谋。彼时的张艺谋,清瘦朴实,额上深邃如刀刻的丘壑,写满了岁月的故事。这一沧桑老成的形象,正是吴天明脑海中《老井》男主孙旺泉的化身。吴天明当即就拍板让张艺谋主演。

在此之前,张艺谋从未接触过演绎事业。为了不负吴天明的知遇之恩,演好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张艺谋深入生活,连续几个月和电影拍摄地的老乡们同吃同住。在一场“被困井下”的戏中,他为了让演出真正贴近现实,自发断食三天。这份坚韧和勇敢,也让他演活了孙旺泉这个角色。

凭借着独具魅力的电影角色和深入人心的真情演绎,张艺谋夺得了当年东京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同时又摘下了第11届《大众电影》“百花奖”和第8届“金鸡奖”两项最佳男主角的桂冠,创下了同代导演中的“跨界传奇”。

那么,这部让张艺谋“出道即巅峰”,广受赞誉的电影究竟讲了什么?作为第四代导演吴天明的艺术巅峰之作,《老井》不同于同时代的任何商业片。无论从题材还是从拍摄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沉重的电影。你可以把它当做一则关于“欲望”的寓言看待,也可以将其作为一部民族秘史的缩影来解读。

这部片子在1987年首次上映后不久就取得了巨大的反响,不仅广受好评,更是揽获了国内外电影的几大知名奖项,创下了诸多西安电影厂史无前例的第一次。影片的宣传海报上“著名导演张艺谋激情演绎”、“男女主角在井下……”“电影史上从未这样表现过”等大尺度的宣传标语,也成为了这部片子最吸睛的一大看点。但是看过影片,很多人这才惊觉,吴天明的高明之处还在于,他将更深的“尺度”,留给了人性的演绎。

故事发生在山西的太行山深处,当地有个叫老井村的偏僻村庄。由于村子处于石灰岩地区,常年缺水,村民们要吃水,每次都要到走几十公里的路。于是这儿便有了“老井无井渴死牛,十年九旱贵如油”之说。

老井村的村民们为了喝上一口水,世世代代都在打井。然而,经年累月,地里打出的“干窟隆”一个接一个,唯独不见“生命之源”的眷顾。反而是因为打井而丧命的人,数不胜数。同时,也因为缺水,土地变得贫瘠,老井村成了十里八乡最穷的村庄,愿意嫁过来的姑娘越来越少,村里的光棍一抓一大把。

在吴天明饱含忧患意识的镜头下,水资源匮乏给村民们带来的物质饥渴,在一代代人努力无果后,已经上升到了生理欲求难以释放带来的人性压抑。其中,年轻小伙孙旺泉就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孙旺泉是村子里为数不多高中生,他的祖上世代打井。因为高考失利,旺泉回家继承了祖辈们打井的事业。可是回村后不久,旺泉的父亲和爷爷就私自给旺泉定下了亲事,要他做村里寡妇喜凤家的“倒插门”女婿。如此一来,喜凤家给的800元“彩礼”正好给旺泉弟弟娶妻。

可是事实上,旺泉早有心仪的对象。村里的巧英和他是高中同学,两人一起长大,情投意合已久。对此,万水爷告诉孙子旺泉:“巧英心高,老井村装不下她”,而后一句显然是他的真正意图,“嫁一个娶一个,总比兄弟俩打光棍强”。

在水资源匮乏、生产力低下的老井村,一个“穷”字永远走在“尊严”的前头。为了反抗这桩包办婚姻,旺泉和巧英上演了一场私奔大戏,却被万水爷中途拦截。正巧这时,旺泉的父亲在一场打井的意外中被炸死。迫于于家庭的压力和父亲的遗愿,旺泉只能低头,放弃巧英,娶了喜凤。

带着这份爱情的伤痛以及对巧英的念想,情感上的压抑让孙旺泉在新婚后很久都没有碰过喜凤。这种残忍的情欲压制背后,也充斥着孙旺泉对现实的无声反抗。

在旺泉的悲剧人生里,死亡和饥渴,一直与他如影随形。自从家里的二爷因为打井被埋发了疯之后,他对打井这一行为充满了本能的仇恨;可是阴差阳错,父亲却也因为打井而死;而他自己,也间接为此屈从于包办婚姻。

孙旺泉的一生都活在夹缝中,生存和死亡、爱情和婚姻、文明和愚昧。他虽然受过很高的教育,但是依然无法掌控自己婚姻。他逃脱不了老井村,逃脱不了家庭的钳制,这是一直处于社会底层的孙旺泉所无法逃脱的传统伦理道德。

对于这一人性枷锁,吴天明在影片中,通过旺泉和巧英在井下的一段激情戏,外化了封建传统和物质匮乏给老井村的村民造就的双重压抑。

作为村里的少数知识分子,旺泉自从在县办水文地质学习班学成归来后,便和巧英、旺才等一众年轻人将全部精力投在了打井上,第一次以科学方法测定了的井位,破土动工。然而,就在全村人日夜奋战的关键时刻,出现了塌方事故,巧英和旺泉被土石封在井下,两人危在旦夕。

在这世俗目光难以直射的幽暗井下,巧英和旺泉处在了最接近死亡,也最接近内心自由的一刻。当祖祖辈辈的传统和使命从身上卸下,他们在井下相拥,无视道德、传统,做了一回真正的夫妻。

封闭、压抑的井下环境,象征着落后的传统和现实的物质困境,与真实、热切的人性欲望形成了鲜明的对决。这种在绝望中摸索着抓紧最后生命寄托的瞬间,何尝不是象征着那一辈又一辈的老井村原住民。他们在一次次山穷水尽处的绝境之下,和自然搏斗,以一种愚公移山的精神,坚定不移地寻找水源。

在这场事故中,村长的儿子旺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旺才是电影中另一个受物质和精神双重压抑的典型人物。他的一生始于缺水带来的苦难生活,终于寻找水源的意外,他让人同情,也让人生厌,因为他把对女性的渴望赤裸裸放在了表面。

影片中的旺才是一个獐头鼠目、一脸烂疮的丑角形象。一直以来,他暗恋巧英,巧英却满心只有旺泉,从来不多看他一眼,这也导致了旺才与日俱增的情感压抑。

“压抑在某种程度上作为一种心理防御机制而存在,可当一个人过于频繁的压抑心中的想法时,就会超出意志控制的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这时就可能出现心理失常。”旺才便是这样一个例子。由于情欲长期得不到回应和满足,旺才开始偷窥女性的内衣、裤衩,让盲人戏子唱黄色小曲儿,甚至有一天偷走了巧英的内衣……

旺才对巧英的亵渎,让旺泉在井下不留情面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却也让旺才的心声浮出水面,“旺泉子,你自家占一个,外边又霸一个,想跟谁谁,你就跟谁……我活这么大,连个女人味儿我都……我活得还算个人吗?”看着失声痛哭的旺才,旺泉一时失语,找不到苛责的理由。

影片中,孙旺才的意外死亡让电影的悲剧性被推到极致,尤其是旺才母亲在他的棺材里放入他遗物的那一刻。这些伴随旺才入葬的小东西,有买来的大学校徽、漂亮女人的画报、别在胸前的两支钢笔……小小的物件,折射出旺才生前的渴望。他渴望高等教育、渴望爱情、渴望别人的认可和尊重。可这一切,他到死都没有得到。因为这块贫瘠的土地,他失去了原本努力就可以改变的未来的机会。

通过这些或普通、或丑陋、在自然面前无能为力的小人物形象,影片《老井》在表面上其实将“愚昧”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以《老井》的原型太行山的石玉峻为例,祖祖辈辈们在此打了127眼干窟窿,一口井浅则打半年,深则两三年,可是世世代代,就是打不出水来,这无疑在让生产力的落后毕露无遗。

我们下意识不愿意承认这种“愚昧”,可是在“打井”的这一群体性活动中,这种行为其实已经上升到了人类为求得“生存理想”所进行的一系列“劳动创造”,并且这些“老井人”们全部参与并认可这样的创造,虽然他们的一生或守旧传统、或可怜、或丑陋,可我们却没有资格去藐视他们。

在影片的后半段,村民们对水的渴望在一次次矛盾激化中进入了高潮。

在这个缺水的村庄里,所有的人和动物都陷入本能的恐慌和混乱,羊群开始渴得跟村民抢水喝。下雪的日子,村民们不顾天寒地冻地外出收集雪;在这个缺水的村庄里,普通人的爱情成了奢望,旺泉放弃了两情相悦的巧英,旺才临死都没有牵过姑娘的手;在这个缺水的村庄里,生命和尊严,不比一口水来得要紧。为了和隔壁的石门村争一口枯井,孙旺泉在械斗中赌上了生命。

终于,村人们的执着惊动了县里,获得了县里的技术支持,但是资金依然不足。数十年打井,村民们早已为此筹款无数,一穷二白。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时,万水爷带头捐了自己的棺材。虽然在婚姻上,他为了钱阻止了孙旺泉和巧英,但在打井上却丝毫不含糊,他说:“三辈出一个人,十辈出一个神”,他对孙旺泉打井的希望和期待,震撼人心;喜凤虽然不识一个大字,却深明大义,把家里最值钱的缝纫机捐了出来;而巧英拿出了自己的嫁妆,柜子、电视机、棉被,一件没留都捐了。

这就是“老井人”,也象征着我们的民族魂。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民族曾像我们一样负载着几千年的重担,为求得最起码的生存,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忍受过那么漫长的苦难?《老井》中“愚公移山”所发生的苦难,曾经真实地存在于我们这片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

在那不见阳光、距离地面几十米的深井中,那群黑暗中摸索着的祖辈们,以近乎愚昧的执着,接近麻木的劳作,为后人们探寻未来的出路。这一寓意,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

《老井》,是一个平淡却充满沉重力量的片名。它浅显,却不单薄,洞穿着古老民族最深刻的矛盾冲突:关于人与自然的搏斗;关于传统与现代的对峙;关于个人价值与集体价值的取舍。

在影片的最后,孙旺泉终于带领乡民们,打出了第一口属于老井村自己的井,这一历史性的进程,改变了老井村日后的子孙后代的可能。此时的“井”体现的不再是一种单纯的物质价值,更是隐喻了希望的寄托与传承。

“井”在中国文化里有着很深的渊源和涵义,但是深入我心的,始终是“乡土”这一“居住意象”。千百年来,不同时代里的人,因为同样一份家国情节,不问朝夕地坚定着自己的奋斗信仰。这便是《老井》之美,一种深邃、古朴、进取的精神美。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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