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遗憾——怀念某编辑

晖汉聊情 2024-09-20 18:47:48
其实我对她并不熟悉,更说不上了解,只是知道她的名字很久了。 至少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我还瑟缩在江南湘北一个小山村,愤嫉在山旮旯的教室与街头,还是一只叫做文艺青年的独行兽。每天上完课,便趁着四围山色,一襟残照去校外的山路上搞些行为艺术。甩一绺长发,夹一卷书,挽起一只裤管,任草径荆丛在书生的腿上挂出些细红的血痕,一路对着长空吼几句苍凉和不知所谓的落寞。 那时,我还是个童男。儿童的童,男孩的男。既没有老婆,也没有知音。为了打发教学之余剩出的清风明月,我用每月一百一十四块二毛钱的工资订了一份《读者》(当时叫《读者文摘》) ,一份《中篇小说选刊》,一份《作家报》。但接着就有一件烦恼事。大约是11月左右,学校突然说要订《岳阳日报》(当时叫《岳阳晚报》),人手一份,说是硬任务。 我就非常不爽。在我从小的印象里,报纸作用只有三个:冬天用来糊墙,端午包包子,给女人剪鞋样。 偶尔,我在极度无聊时也会面壁相对,撑着壁纸作些消遣,从一排排黑色小方块中寻些新奇。比如我对我太爷爷的了解就来源于糊墙纸上的一个大标题:“井冈山的回忆”。父亲指着墙上的大字对我说太爷爷曾经在那山上扛过枪,铜古枫林作战时牺牲了。就是那一次面壁阅读,让我幼小的心灵种下了伟人的影子,为以后的崇拜打下了扎实基础。多年后,在校门口坐着无事,随手取了报架上的《岳阳日报》当饭吃,又看到一个忒打眼的大标题:“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仿佛亲眼见证了贾宝玉遇见林黛玉,我第一次感受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魅力,第一次把一篇政经新闻读得有滋有味。 既然是硬任务,便只好订了,心里学阿Q样愤愤两句。但那时已不用糊墙挡风,我又不买包子,更不会剪鞋样,只好任它躺在墙角。偶尔便急,拿一张冲向厕所,一边放下负担慢慢减压,一边撑着双肘展开它四处乱瞟。顺手翻到一个叫作“副刊”的地方,亲像乡下唱皮影的师傅临结束时来的那段“散戏”,感觉比楞眉瞪眼又慢又冗的正戏活泼轻松有味一百倍。于是蹲在臭哄哄的坑位上忘记站起来,直到双脚发麻发软。 不久碰到吴老师,在我当学校志愿图书理员时经常来陪我说话。他有次从山外运来的旧书堆里给我翻出两本书,一本是《浮生六记》,一本梅×老师的散文集,说梅×老师曾经是《岳阳日报》的总编,如何如何。于是兴冲冲读他,就读到了《我的总编梦》,就记住了这个人,留心上了《岳阳日报》副刊。那时的副刊责编好像就叫符×,记不太清了。 终于有一天,应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或一个诗意淋漓的傍晚,我在十中门卫室的报架上悄悄取下晚报,悄悄翻到副刊栏,悄悄记下了它的邮箱地址和一个名字:符烨。 “符”这个姓我们老家没见过,“烨”这个名字除了关外来的那个皇帝,我当时也少见。但就这么扫一眼,仿佛看见了闪着光耀的星星,特有灵力特有感觉。于是找同事借来电脑,兴冲冲敲了几段文字寄过去。立马收到一条自动回复:非常抱歉,因为业务量太大什么什么的,此邮箱已爆满,请另觅渠道联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记得随同这条回复后面跳出来的还有一个垃圾桶似的图标,满满的文件纸张把一个盖子顶得高高仰起,好像一只撑得合不拢嘴的熊。多愁善感的我倍受打击,此后多年不敢向副刊投稿。 几年前,厌倦了高中,告别了高三,对文字的兴趣竟像沉寂多年的初恋相思,旧情复燃起来。我重新关注起书里书外的人物,留心些花开花落的声音,呼唤起一些旧朋友,结识许多新朋友。其中就包括又新又旧的老朋友符烨,原来她竟是个女的。听朋友介绍,才知道她打理了这么久的副刊,且把这个园子弄得花红柳绿。后来就加了她微信,给她寄过几首叫做“诗”的东西,回复说不适合。我不服气,走进她朋友圈,发现她的文字和她的人一样飒爽秀气又灵气,简直柔骨侠肠,觉得她很像红楼里的姽婳将军林四娘。虽然我不喜欢现代派旅游与吃吃喝喝的文字,也不痴情于猫猫狗狗,但却每每感动于她字字句句的真率纯情,尤其心动于她吃酒喝醉的那些句子,总使人想起少女李清照的娇憨模样。 前年底还是去年初,在朋友圈又看到她一段柔情蜜意的文字,反反复复牵挂爱怜着一只受伤的狗,简直像射雕里杨康的妈妈。我一时手欠,在评论区敲了一行字给她:不如浮一大白!结果遭了一个大白眼,好不尴尬。其实天地良心,我既不吃蛤蟆也不吃狗肉,除了吃一点酒。至于当时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都说不清,估计是吃了酒。这事再次提醒我不善言辞不善交际又多嘴多舌的风险和危害。心里一直懊恼着,又愧又悔,就打算什么时候抱瓶酒到岳阳去,托个熟人邀她喝一场,顺便弄几首诗当下酒菜。 谁知道,迁延数月,在一个早晨,一个清冷的早晨,突然有个朋友打电来说她没了。赶紧点开几个微信群,就看到许多人都在打听她,询问她,担心她,终于无可奈何,确认事实。让人惊悚,让人心痛。 我为什么要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朋友圈时把她想成林四娘呢?为什么要把她比作包惜弱呢?又为什么要在她疼爱有加的狗狗文字下面浮一大白呢?一个怒放着的生命,怎么说萎就萎了呢?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再也没有办法的是,我到岳阳和她面对面喝一场酒的心事永远不能实现了。 这真是天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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