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告诉我,杀猪的时候不能看屠夫。
她失踪后的一个深夜,屋外传来凄厉的惨叫。
床边的小熊捂住了我的眼睛。
1
这是我刚做警察时办的一件灭门惨案,一家五口只有小女儿幸存。
我赶到的时候,警戒线外已经围满一圈看热闹的人。
带我的师傅姓张,是个老民警,他朝我挥挥手,沉声问道:「小宋,早上没吃饭吧?」
我摇摇头,事发突然,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
张叔点头带我进现场,只需一秒我就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
还没进屋,一股血腥味就扑鼻而来,我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仔细勘察。
地上早已血流成河,离门边最近的是孙晓峰父亲的尸体。
他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还在往屋外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孙晓峰的老母亲跪在饭桌前,上半身趴在椅子上,背后插着一把杀猪刀。
年仅五岁的小儿子面部朝下死在饭桌的另一侧,七窍流血身上却无明显外伤。
离柴房仅有五步距离的地上,躺着的正是孙晓峰本人。
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味,有许多外伤,但都不致命,具体死因还需要法医尸检过后才能判断。
「这好端端的一家人,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
「这得多大的仇?连个根都没留下。」
「他家小女儿不是活着吗?」
「嘁,不值钱的女娃娃,怎么没一起死了?」
警戒线外几个大妈窃窃私语,只是她们的声音实在有穿透力。
见我看过来,她们马上噤声,朝我露出黄褐色的板牙。
2
现场已经勘察得差不多,剩下的交由痕迹科的同事。
张叔带我见了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张晓峰的女儿。
资料上显示她今年六岁,可因为营养不良,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由于没有入夏,天气还有些冷,小姑娘穿着不合体的破旧衣服,乱糟糟的头发堆在脑袋上,满是泥土的脚上穿着一双男式人字拖。
她躲在女民警的身后,用怯生生的眼神小心地打量着我们。
「小姑娘你叫什么呀?」
「贱丫。」
稚嫩的童声让在场的民警都沉默了。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糖果,俯下身递给她。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但还是抬头望向女民警,得到肯定后她才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
她没有把糖直接塞进嘴里,而是舔了舔包装纸的内侧,眼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可最终还是把糖果放回兜里。
饶是没有女儿的我都心痛不已,更何况是爱女如命的张叔。
「你怎么不吃呀?」
「我想把它留给妈妈吃,她怀小弟弟了。」
我和张叔互换了一个眼神。
对啊,我们都没注意到,孩子的母亲哪去了?
「小宝,你妈妈呢?」张叔刻意避开,不当面叫她的名字。
还没等她回答,一旁看热闹的大妈扯着嗓子喊:「她妈跟野男人跑了!」
「你胡说,我妈妈才不会扔下我走掉的!」
她的情绪很激动,眼里霎时噙满泪水,手下意识地捏紧女民警的衣角。
女民警柔声安慰许久,可她再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没办法,我们只能把她带回警局安顿。
孙晓峰家以种植苹果为生,所以房子建在离村子有一定距离的苹果园后。
案发时没有人路过附近,所以当晚的情形无人知晓。
现场调查科的同事说,院子的大门反锁着,墙头落满灰尘,排除有人翻入的情况。
至于屋内的门窗,也都完好无损。
究竟是谁会对这家人痛下杀手,上至老人下至幼童,可唯独放过了睡在柴房的贱丫?
凶手是不知道她的存在,还是……
3
第二天,我走访调查孙晓峰一家的人际关系。
孙晓峰时年三十六岁,在村子里的风评并不好。
孙家世代以务农为生,到孙晓峰这一代,园子依旧是孙父孙母侍弄,孙晓峰则游手好闲,一双猥琐的眼睛黏在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身上,惹得全村人讨厌。
眼见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孙母着急托人讨了个媳妇儿回来。
说是讨,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买回来的。
除了知道她叫小霞,其余的一概不知晓。
在生下贱丫之前,小霞被锁在屋里。
哪怕是生下贱丫之后,小霞也只能在院子里活动,脖子上还拴着一条铁链。
孙母为人尖酸刻薄,对她非打即骂。
村民路过的时候经常能听见孙母骂小霞。
「一个赔钱货你还像个宝一样天天抱着。
「没把的玩意儿,活着都浪费。
「赶紧扔沟里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孙母想去抢她怀里的孩子,可她死死搂着,任凭打骂都不肯松手。
还不到一年,小霞又怀孕生下孙大宝。
孙母忙着伺候宝贝金孙,小霞母女的日子才好过些。
我问村口的大娘,孙晓峰一家有没有与人发生摩擦。
大娘吐了一地的瓜子皮,「孙晓峰那个完犊子,跟谁家没矛盾啊?」
「但吵两句打两下就完事儿了,谁会杀人全家啊?」随后她又啐了口唾沫,「要说嫌疑还真有个人。」
我记录的笔顿了顿,大妈见四处无人悄声和我说:「村西头的李大庆半年前和孙晓峰打了一架,哎呦,你不知道,牙都打掉两颗呢。」
得知这个情况我立刻赶到李大庆家。
李大庆和他的寡母此时都在家里。
我问李大庆案发时在哪,他告诉我在厂里打工,工友都可以为他作证。
「俺们厂里来了个急单,俺整晚都在干活,今早才回来。工友都可以为俺作证,厂里还有监控,不信你去查嘛。」
当问及他为何要与孙晓峰打架时,他却变得有些支吾。
「几句话不中听,就打起来了嘛。这都过去多久了,俺都记不太清了。」
交谈中我发现孙晓峰的母亲眼神忽闪,她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正当我要开口时,张叔的电话打进来了。
「小宋,你回来一下。贱丫肯说话了。」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可电话中张叔的语气闷闷的,我不由得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4
「妈妈告诉我,杀猪的时候不可以看屠夫。
「那天晚上我听见了奶奶的惨叫声,我想下床去看,可小熊捂住了我的眼睛。」
看着贱丫的笔录,我和张叔面面相觑。
先不提这两句话究竟有什么关联,贱丫的床头哪有什么玩具小熊?
「会不会是掉在哪个角落没被发现?」我率先出声打破沉默。
张叔摇摇头,「不可能,我刚打电话让在现场的同事把柴房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有。」
「会不会是孩子受了刺激,记忆错乱了?」
张叔低头沉思一会儿才开口:「有这种可能,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要不再问问贱丫?」
「嗯,也行。你先去买些孩子爱吃的零食。」
没一会儿,我拎着一袋子零食进入休息室。
按道理来讲我们应该在审讯室进行询问,可考虑到贱丫年纪还小,所以我们转移到了休息室。
进门之前,我将录音笔打开放在兜里。
听同事说,接到报案后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贱丫是从柴房被捂住眼睛抱出来的,按道理讲,她没有亲眼看见亲人惨死的场景。
六七岁的她应该还不太懂死亡的含义。
她此时就在休息室里看漫画书。
「小宝,你在看什么呢?」
「小熊丫丫。」
「来叔叔这里,叔叔给小宝带了好吃的。」
看贱丫吃得越发开心,我才开口道:「小宝见过杀猪吗?」
她点点头,「见过,李叔叔家杀猪的时候妈妈带我看过。」
「杀猪是什么样的?」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妈妈不让我看,说杀猪的时候不能看屠夫。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猪猪就变得……」
小家伙歪头想了想,「就变得香喷喷。
「可奶奶说我和妈妈是贱货,不配吃猪肉,还把我们撵了出去。
「叔叔,什么是赔钱货?」
「呃……」面对贱丫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岔开话题,「小宝想吃猪肉吗?」
她惊喜地点点头,「想!」
「那小宝能不能告诉叔叔,前天你家发生了什么?」
闻言她停止手上的动作,低着头闷闷不语。
我就坐在她对面耐心地等待着。
「那天晚上爸爸买了烧鸭,还让我把妈妈藏的酒找出来。
「他一喝酒就砸东西,奶奶让妈妈把酒藏起来,可是爸爸打妈妈打得更狠了。
「他一边吃一边等爷爷奶奶带大宝回来。我也想吃,爸爸却把我撵回柴房,后来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听见奶奶在叫,和李叔叔家的猪一样。
「我想下床去看,可是睡在我旁边的小熊捂住了我的眼睛。」
「小宝,你的床头没有小熊。」
「有!」贱丫的语气突然拔高,变得有些急切,「那天我有小熊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推门进来的是张叔。
「现场发现了第六个人的血迹。」
5
这一发现还得益于张叔让同事去找贱丫口中的小熊。
现场的同事检查得很仔细,他们把柴房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终于在柴火堆下面有了新发现。
木屑和泥土将血迹掩盖,若不细心还真的发现不了。
「这是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