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刚过头七,女儿就迫不及待想要给我介绍下一任。
她焦心劳思赶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妈,你现在都四十多了,再不找就来不及了。”
“你看下,”女儿的眼睛笑得眯起了一条细缝,“这个多好,有钱能照顾你还能补贴补贴我。”
是一个塌鼻子、下唇肥厚倒垂,满腹大便的老男人。
我搓了搓围裙,愣在原地。
1
今天是丈夫的头七,我本以为女儿是出于担心我才请假回来。
我强撑着精神起来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不料,她竟是回来给我安排相亲的。
我看着女儿万晚曼坐在椅子上,摆弄着那几张老男人的照片,还有那怎么也压不住的嘴角。
我的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她此时还没有察觉我神色不对,自顾自地把照片摊在桌子上比较着:“这个是恒福的老总,离异有两个儿子,不行不行。这个退休了,家里是富三代,丧偶……”
“妈,这个真的可以,富到流油。”她高高地冲我举起照片,眼睛里散发着熠熠光彩,“你嫁过去,人手指缝流出来的肉沫汤都够我俩吃好几年了!”
我看过去,是一个塌鼻子、下唇肥厚倒垂,满腹大便的老男人。
“我帮你把照片发过去了。”
万晚曼火急火燎地,生怕晚一步这男人就相上别人了。
从见她提及这些人到现在,一股子无名火就一直压在我胸口,越烧越旺。
此时已经烧到嗓子眼了。
我倏地伏过身把她的手机夺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妈!你干嘛啊!这是苹果16,老贵了!”万晚曼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贵贵贵!我看你是被钱蒙了猪心!”
我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的青筋爆起:“你知不知道你爸今天是头七!他平日怎么对你的,从小到大要什么你没有?现在身体都还没凉透你就要给你妈我找下家。”
“你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今天晚上来找你吗?”
万晚曼被我指着鼻子骂得有些心虚,语气没了开始的硬气,讨好地抱着我的胳膊:“我这不是为了您好嘛,您现在四十多岁,再晚点就不好找了。”
“用不着!”我生气地甩开她的手。
万晚曼见状,便委屈上了,蓄上两滴泪就在那边嚎:“妈,您不为自己想想,您还不为我想想吗?”
“我现在大学刚毕业,正是用钱的时候!我舍友的毕业礼物都是家里早就安排好的豪车豪宅!我呢?我什么也没有!”
“我怎么可以被比下去!”万晚曼的眼神变得尖锐而刻薄。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看着眼前被我和丈夫捧在手里宠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我心脏狠狠地收缩着,苦笑着晃悠着身体瘫坐在沙发上。
这是要为了钱、为了这虚荣心,打着为我好的幌子,却是想着把我“卖”过去,求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资源,在家相在外面相都可以,我已经替你答应了!”
万晚曼捡起爆屏的手机,哈了一口气,在上面快速地敲打着。
我沉默地把用保鲜膜把桌子上的菜包好放到冰箱里,然后站起身,拽着万晚曼的手腕往门口拖。
“哎哎哎!妈!妈!你干嘛呢,我包我包……”
不顾她的叫喊,我用力一推搡将她推至门外,“砰”一下,反手就把门甩上。
“既然是好不容易找来的资源,那就自己上吧。”
2
连着三周,万晚曼下班都到菜市场给我买好菜,做饭、煲汤。
这么多年了,少有。
我坐在客厅里,冷着脸看着她忙进忙出。
“啊!”厨房里传来一声惊呼。
我按耐着没起身,却还是忍不住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的声音关小了:“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妈,给我拿个创口贴。”万晚曼带着哭腔地喊道。
我坐不住了,急忙从抽屉里拿出医药箱,“怎么做个菜也能切到手!快回去吧,这不用你!”
万晚曼手指还淌着血,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妈,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被钱蒙了眼睛,我不该说那些、做那些的。”
看着女儿万晚曼泪眼婆娑地跪在我面前。
作为一个母亲,我很难不动容。
我想起自己十月怀胎的艰难,那时候几乎没日没夜地孕吐,什么也吃不下,肚子大得连翻身都很难,她出生那天我还大难产,差点一尸两命。
这么多年,万晚曼也还算孝顺,只是这几年越发地喜欢向我们要钱买东西,贪图各种名牌包包首饰。
我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起来吧。”
想来,兴许是我和丈夫对她太过溺爱,才让她养成了这般性子。
“妈,你总算原谅我啦?”万晚曼从小到大都很会看人脸色,见我这样便顺着杆子往上爬,“我真的太开心啦!今天必须得开瓶酒庆祝庆祝!”
我禁不住给了她一脑崩,“你啊!”
“那些事以后不准再提了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妈你真啰嗦!”
万晚曼高兴地从桌底下拿出一瓶红酒,转身去厨房说是找两个高脚杯。
我原本想叫住她,因为晚点我还约了三两好友去打麻将。
但看见她积极的样子也不好扫兴,想着:喝吧,少喝点就是了。
我拿起酒杯,脑子有些恍惚,今天这酒下嘴,味道有些奇怪。
怎么才几口就有些醉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女儿万晚曼将我扶进了房间。
我睡着睡着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便想着爬起身出去接杯热水。
我摇摇晃晃地来到房门口,手还贴着门把手,就听见万晚曼在客厅压低着打电话的声音:“张总什么时候来?”
“赶紧的吧,等下我妈的药效过了。”
我瞳孔猛地放大,意识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万晚曼居然给我下药?
“放心吧,我也没想到上次给他发我妈的照片他能这么满意。你说我怎么就没遗传到她的相貌?”
“哦呵呵,别提那个人。不提我都快忘了这茬了。”
“我妈挺传统的,这要生米煮成熟饭,不行也得行了。”
听到最后一句,我感觉身体的气血一下子全涌进脑子里,双手颤抖着,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
我拼命地做着深呼吸,努力冷静下来,不想让身体里的药效发酵得那么快。
我连忙将房门反锁,将卧室里的沙发椅、所有能搬的都搬了过来抵着。
然后快步走到浴室里,脱光衣服,开着冷花洒的水倒头淋下来。
我闭上眼睛,实在是没想到万晚曼会为了钱那么丧心病狂。
自己活了四十多年还会遇到比电视剧里还要狗血的剧情。
将近十一月的天,我在浴缸里颤着牙泡着冷水澡。
然而身体冷,心却更冷。
门外铃声响起,我如惊弓之鸟般竖起耳朵。
有人进来了。
“张叔叔,您好您好。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啊,太见外了。”
“你妈呢?”
“在房间里呢。说是怕见您太紧张了,喝了点,又不胜酒力,这不躺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是一股隔着门都觉得恶心的笑声。
“妈?妈!”房门的锁被扭动了好几下。
万晚曼估计是知道门被我反锁了,转过身对着那男人讪笑道:“张叔叔,不好意思啊。我妈这个门老坏。”
“没事,我知道钥匙在哪。”
坏了,我忘了。
这房间的开锁钥匙在外头。
随着房门外窸窸窣窣的开锁声,我的心脏如同敲鼓一般,一下比一下响亮。
3
我抵着门,看向墙上的钟表,手里紧紧地握着房间的门把锁,快了快了。
再坚持一下。
就在万晚曼忍不住要强行拧开,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门铃终于又响了。
我深吸一口气,穿戴整齐,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感,像无事人一样打开房门。
“淑华,来了啊。”
万晚曼打开门见我什么事也没有,眼尾都没捎他们一眼,神色有点慌了。
我快步直径走到门口,体内乱窜的灼烧感快让我失去理智了。
“走走走,今天三缺一。小曼也在啊?”
“是的,阿姨。”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被打乱,万晚曼寒暄到一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淑华原本还想唠些什么,但看到我们几人脸色不对,便也自发地噤了声。
而且她离我最近,应该能够感觉到我的身体现在冰冷得像个死人。
我将即将往下倒的身体借了点力,微靠在淑华的肩上,急促又小声凑到她耳边说:“快送我去医院。”
我们两个人关上门,还能听见屋里传来几句对话。
“这算是什么回事!”全程被无视的张磊在屋里像是被驳了面子般大发雷霆。
“万晚曼,你得给我一个交代。这就是你说的你妈也满意我?”
“张总,您别急,您听我跟您解释。”
……
次日,我还在医院里打着吊瓶。
万晚曼拎着一袋水果篮走了进来,畏畏缩缩地走进来,喊了一声:“妈。”
我倒是没有想到她第二天还有脸来见我。
我虎着脸,二话不说拔掉手上的针口,抡起手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你干出这种腌臜事,还有脸叫我妈?”
如果不是昨天刚好约了朋友打麻将,如果不是淑华恰好赶到,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被迫泡在冰冷的水里,第一次直面人生几乎躲不掉的恐惧和灾难竟是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给的。
这多么讽刺。
万晚曼被打了一巴掌,也不装了,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冲我喊:“你凭什么打我?”
昨晚我在医院里洗完胃在厕所里吐得不能自己,眼泪鼻涕横流在脸上,领口几乎湿透,整个人狼狈至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就在心里痛下决心:这二十多年的母女之情就当喂了狗吧!
凭什么?我气极反笑。
“就凭今天我还是你妈!”手背上的针孔还流着血,我却还想着要再抡两巴掌才解恨。
万晚曼的身子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
经过这两天,我的身体元气大伤,给出去的力收不回来还让我晃悠地倒在了病床上。
“妈。你看你,想给你找个人照顾你还得费我好大劲。”万晚曼抱着胸从上往下地看着我,眼神透着一股轻蔑。
我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抬起头横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
“你妈有手有脚,用得着你找那些癞蛤蟆照顾吗!”是淑华她们。
十多年好友加牌友,知道我女儿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愤怒之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快滚,有你你妈都得少活几年!”这么多年了,宾虹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爆。
她拿起门后的扫把对着万晚曼就是一顿扫,“扫把星!晦气!当初你妈就不应该生下你!”
“你干什么!别动我,我这是新包!香奈儿你知道吗?弄坏了你赔得起吗?喂!行行行,我走还不行吗……”
万晚曼气急败坏地被赶出了病房。
可我没有想到,她想让我加入豪门的心思从始至终都没有熄灭。
这几日我下班回家,总觉得后面哆哆嗦嗦地不得劲。
但转头一看,四下又无人。
我走进一家常去的水果店,买了两斤苹果,付账的时候对老板说:“您家店门外是不是装了个监控?”
“我能看一下吗?这两天在这附近丢了个证件,咋都没找着。”
老板见我是住在这附近的常客,又有急事,便热心地从收银台的电脑那退了出来:“可以可以,你看吧。”
我点开这几天的监控,翻了这几天的画面,都还算正常。
“可能是我多疑了。”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突然,我看到街角的转弯处出现了一个猫着的男人。
我连忙放大。
肥头大耳,瘪鼻厚唇。
我切开画面对比了一下,连续三天,他都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
我点开其中一个,1点53分,他从转弯处的咖啡店走了出来,对着镜头咧开嘴一笑,满口黄牙。
我吓得立马关上页面,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很想拔腿就跑,却硬生生地被定在原地,尽管极力控制,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是那天我被万晚曼下药之后,出现在我家的张磊。
4
他怎么会那么清楚我的行踪?
之后连着好几天下班,我都没有敢回家,而是绕了好几个圈,转去了好友宾虹家的小区。
她是不婚主义,家里常年一个人,我过去也不用怕打扰她家里人。
在这里住了几晚我一直睡不好,一想起那天看的监控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我卷缩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的声音,半眯着想补会觉。
“章琳,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真得小心你女儿。”宾虹坐在真皮椅上涂着红色指甲油。
“我有朋友在一家奢侈品店当店长,说她这几天天天去消费,那钱像是大风刮来似的。”
我睁开眼,皱了皱眉,我们家不算大富大贵,万晚曼的工资也就几千块一个月。
她哪来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