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样板戏”的芭蕾改造历程中,那轻盈而优雅的古典芭蕾,被赋予了革命斗争的宏伟主题,宛如一场艺术与时代的深刻对话。创作者并未将艺术的焦点局限于身体本身,而是将意识与精神作为灵感的源泉与创作的基石。
以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为例,传统的白色紧身衣与弹性翘起的白裙,被替换成了象征工农兵身份的革命武装,娘子军们以大开大合的动作,演绎着射击舞、大刀舞的英姿,绷直开弓的姿态则成为了投弹训练的生动写照。
《白毛女》中,女兵们手执红缨枪,跃跃欲试,操练着杀敌的技巧,这些原本属于武术范畴的动作,却巧妙地通过芭蕾那纤巧的足尖与柔美的腰肢得以展现。芭蕾“样板戏”的舞者们,凭借其精湛的技艺,将这一艺术形式推向了极致,其观赏性毋庸置疑。
古典芭蕾舞所追求的,是去除身体的理性之美,而这恰好与“样板戏”追求实用性的目标不谋而合。舞者的身体,既是对革命宏大主题的深刻思考,也是个性的一种消解,同时,它又是革命历史事件的忠实记录者。
“样板戏”不仅在整体结构上追求尽善尽美,在服装、舞美、动作等细节上也同样精雕细琢,塑造与改造,耐心地、反复地作用于人体的每一个部位,最终使人体按照其意愿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福柯所描述的17世纪欧洲社会的历史情形,与“样板戏”在跨时空条件下的改编处境,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同构性。
《红色娘子军》作为中国第一部具有中国风格的芭蕾舞剧,标志着中国芭蕾舞创作迈出了具有民族风格作品的关键一步。它取材于革命现实,直接反映了一群女战士在海南岛的革命斗争和生活,这群女战士的英勇无畏精神,正是作品所要歌颂的主题。这种英雄人物的塑造,为文艺作品注入了新的活力,给人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视听享受,也让观众领略到了中国风的芭蕾舞剧的魅力。
在芭蕾舞剧的选材上,《红色娘子军》实现了革命性的突破,而在音乐创作和舞蹈动作的编排上,更是创新连连,成为了一部久演不衰的优秀剧目。芭蕾舞剧不再局限于王子、公主如梦似幻的故事,而是焕然一新,将创作背景置于中国大地,使得芭蕾舞剧在中国有了新的舞台,更加接地气、亲民。这次创新,不仅突出了中国特色和风格,更为中国芭蕾舞剧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无论是官方史料还是社会史料,都反复刻写着“红色娘子军是一个受压迫而奋起反抗的女性群体”的记忆。在那个社会不公的时代,许多妇女遭受着剥削和压迫,毫无人权可言。然而,在苦难中觉醒的妇女们,勇于抗争,于1931年5月组成了一支女子军特务连,这就是后来广为人知的红色娘子军。这支队伍中,共有一百零三人,她们绝大多数是受苦受难的农村妇女。
根据史料记载,《海南历史》第一卷中详细记录了当时女子军特务连的主要任务:站岗、放哨,保卫红军师部和琼崖苏维埃政府领导机关;看守犯人;配合红军主力作战。虽然从成立到被解散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但这群娘子军在领导下,凭借着一腔热血,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从1931年6月的沙帽岭伏击战,到同年9月的火攻文市炮楼,再到12月的文魁岭保卫战,红色娘子军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树立了自己的威名,给敌人造成了极大的压迫感。
她们表现出色,英勇顽强,同敌对分子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给予了敌人沉重的打击。红色娘子军打破了“战争面前,女人走开”的狭隘观念,成为近年来女性追求自由的典范。就是这样一支英勇善战的红色娘子军队伍,她们的事迹激励着无数女性勇往直前,追求自由与平等。
芭蕾舞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已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艺术表演程式。要将其为中国现代艺术服务,首先就面临着一个从内容到形式的巨大革新挑战。这种革新不仅要在继承中发展,还要保持芭蕾舞剧的原汁原味,这对所有创演人员来说,无疑是一大考验。
但正是这样的挑战,激发了编导们的无限创造力。他们在创作过程中,充分施展了自己的想象力、创造力和感受力,不仅对传统芭蕾语汇进行了灵活运用,更巧妙地融入了京剧、民间舞、武术等多元舞蹈语汇,使得形式与内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完美融合。
例如,在《红色娘子军》中,原本用于表现男女爱情的双人舞,被大胆地用来展现琼花与老四的激烈搏斗;而京剧中的“亮相”和“走步”,也被巧妙地融入人物的出场和舞蹈中,为原本飘逸、纤弱的芭蕾增添了中国式的厚重与力度。
此外,富有民族特色的“五寸刀舞”、“黎族舞”、“斗笠舞”等,也被编导们绝妙地运用到剧中,极大地丰富了《红色娘子军》的表现力。总之,编导们的勇于创新、大胆尝试,彻底改变了芭蕾舞原有的温雅风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革命气息、刚健而激情四溢的舞剧新风貌。演员张火丁说:实事求是的讲,京剧革新中,真正实现洋为中用、雅俗共赏的,恐怕只有样板戏了。
另一部被改编成芭蕾舞剧的作品就是《白毛女》。
通过对传统“毛女”民间传说的深入溯源,我们可以发现,民间传说与歌剧文本在象征意味上存在着显著的差异。以往的民间传说虽然也表现了“毛女”的悲惨遭遇,但更多地是寄寓了古人希望得道成仙、摆脱现实的愿望。
而到了20世纪40年代,“白毛仙姑”喜儿的故事则赋予了白毛女喜儿这一形象新的象征意义——她不仅象征着饱受戕害的女性,更在去除了女性标签之后,象征着解放区之前一大批受到压迫和戕害的农民。
《白毛女》的叙事,深层次里,同样可以视为一则扣人心弦的“头发传奇”,但这与鲁迅先生笔下《头发的故事》所描绘的男子剪辫留发、女子断发蓄发的曲折历程大相径庭。那么,何以《白毛女》亦能被冠以“头发的故事”之名呢?试想,喜儿在未被迫嫁入黄家之前,或许还拥有一头乌黑亮丽、浓密如瀑的长发,那是她纯真岁月的见证。然而,黄世仁的恶行将她推向了无尽的深渊,她只能无奈地躲进阴暗潮湿的山洞,远离人烟,盐分稀缺,阳光难觅,那头曾经乌黑的秀发,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褪去了色彩,化作了刺眼的白。
直到队伍如春风般拂过杨各庄,农民得以解放,黄世仁的暴政被推翻,喜儿才终于得以重见天日,而她的头发,也奇迹般地恢复了往日的黑色,象征着新生的希望。故事的尾声,喜儿迎来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她不仅重拾了生活的幸福,更找回了作为“人”的尊严与自由。
因此,《白毛女》的故事脉络,简而言之,便是“家和邻睦,喜儿黑发飘扬——家遭巨变,身心受创,喜儿白发苍苍——获救重生,光明再现,黑发重归”。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喜儿发色由黑转白,再由白复黑的过程,与她的命运轨迹紧密相连,成为其人生起伏的一种深刻隐喻。黑发象征着平凡而安宁的生活;白发则是苦难与绝望的标志,伴随着父亲的自杀、大春的逃亡;而当阳光再次照耀,发色回归,则预示着她彻底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迎接她的将是无尽的光明与幸福。
无论是在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的流传中,还是在歌剧文本的演绎里,“白毛女”这一形象都承载着丰富的象征与隐喻,但不变的是,她始终是这些故事与文本中最为核心的象征与隐喻对象。
这才是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