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朝鲜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三个年头。
从1951年6月第五次战役结束后,交战双方的大规模运动战就基本宣告结束。
7月,双方在板门店开始进行停火谈判。
因美方始终相信自己的军事实力足以保证自己侵占更多土地,因而谈判总是谈谈停停,没有结果。
双方军队围绕着局部土地的争夺,不断进行规模不等的攻防战,陆陆续续打了一年多。
到1952年秋,随着苏联援助的军事装备和物资逐步运抵朝鲜前线,新中国的经济恢复速度也快于预期,因而在朝鲜战场上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实力不断得到增强,双方的实际控制线不断小范围向南延伸。
“联合国军”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的压力。
“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将军深知,此时再想对中国军队发动大规模攻击性战役已经不现实了,但又不能放任对手不断向南蚕食。
于是,他决定选择一个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地段,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攻击行动,以攻占一点土地、提振美军士气和韩国人的信心为主要目的。
经过反复开会研究,克拉克最终批准了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将军的提议——把攻击目标定为“三角形山”。
所谓的“三角形山”,其实是两道分别为东北-西南方向和东南-西北方向的山梁,这两道山梁相交,构成了一个倒三角形。
而这个倒三角形的“底边”,就是上甘岭。
在上甘岭的后方,则是朝鲜中部的制高点——五圣山。
从五圣山到上甘岭,再到“三角形山”,都被中国人民志愿军占领,对“联合国军”形成了居高临下的有利态势。
五圣山、上甘岭及“三角形山”地形图
因此,“联合国军”决定以一场营级规模的战斗,一举攻克作为前沿阵地的“三角形山”,改善本方阵地的不利地位。
范佛里特对此次战斗非常有信心,他认为,大概两到三个营的兵力用五到六天时间就能完成此次战斗任务,预计伤亡为二百人左右。
他还给此次战斗取了个“摊牌行动”的代号。
范佛里特的信心是有根据的——战斗开始前,在“三角形山”阵地上,总共只有志愿军第十五军的两个连(其中一个为加强连)据守,总兵力大约400人。
而“联合国军”投入3000多人,七八倍的兵力优势,再加上绝对优势的炮火和志愿军所没有的空中支援,五六天之内拿下这个只有3.7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应该问题不大。
但范佛里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场小战斗居然最后会演变成世界战争史上的一场著名的惨烈战役。
1952年10月14日凌晨4点,天还没亮,上甘岭的平静突然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给打破了。
“联合国军”集中了300门火炮、27辆坦克和40架飞机的超强火力,对“三角形山”的志愿军阵地发起了极其恐怖的轰击。
3.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承受了四万多发炮弹和上百枚炸弹的攻击!
这个火力强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人类的战争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猛烈的火力输出!
意味着整个“三角形山”阵地变成了“海洋”,守卫阵地的志愿军战士被震得犹如在“海浪”中颠簸,甚至有战士在这样的震动中内脏被震到出血,当场牺牲!
如此恐怖的弹药消耗量,后来被美国人发明了一个专有名词——“范佛里特弹药量”。
上甘岭战役中美军发射后的炮弹壳
在范佛里特看来,如此炮击之后,山头上基本上不会有活人存在了。
5点,“联合国军”的炮击终于结束,3000多名美军和韩军步兵开始向山头发起攻击。
步兵上去也就是收收尾而已。
但美国人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爬上了山梁、接近志愿军阵地时,居然遭到了猛烈的射击!
原来,志愿军早就针对美军的强大火力摸索出了一个躲避炮火、保存实力的战术——挖坑道。
志愿军在山梁的反斜面挖出了许多坑道,美军炮击开始时,绝大部分人都躲在坑道里,只留极少数人在地表阵地上作为观察哨。
因此美军疯狂的炮击,并没有对志愿军造成特别严重的损失。
美军炮击一结束,志愿军战士马上冲出坑道进入阵地。
但十五军军长秦基伟,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出美军真正的攻击方向。
因为范佛里特为了掩盖真实作战目的,在绵延数十公里的战线上同时发起了攻击。
加上上甘岭前线的电话线全部被美军炮火炸断,通讯断绝,秦基伟更加无法搞清楚前线的情况。
因此,他在作战开始之初错误判断了美军的攻击方向,没有及时向上甘岭方向增派援军。
这就决定了上甘岭的守卫者们在这一天陷入极其困难的境地!
在上甘岭右翼的597.9高地上,志愿军以一个加强连(约240人)面对美军两个营(2000多人)的攻击。
尽管拼尽全力,但还是寡不敌众,失去了2号和7号阵地。
597.9高地北山阵地分布图
不过也造成了美军伤亡近半,范佛里特不得不将这两个营撤下来整补,这就给了志愿军以喘息之机。
而在上甘岭左翼的537.7高地上,局面更加困难。
志愿军一个连(约160人)面对1000韩军的攻击。
巨大的兵力、火力差距,使得守军打得极为艰难。
到下午,全连打得只剩二十多人,被迫放弃大部分地表阵地,退入坑道坚守。
但他们也给韩军造成了四百多人的伤亡!
关键时刻,志愿军通信班长牛保才不惜用身体当导体,接通了电流,用自己的生命为守卫者们赢得了宝贵的三分钟通信时间。
就是这三分钟,使得后方的指挥员们获悉了上甘岭激战的信息。
秦基伟马上下令,组织部队向上甘岭增援,并对被敌人占领的地表阵地展开反攻。
同时下令,把军直属的炮兵部队全部向上甘岭方向转移,力图为守卫部队提供尽可能多的炮火支援。
10月15日,惨烈的山地争夺战继续进行。
范佛里特又调来两个团+四个营,总计12000人的生力军,继续猛攻“三角形山”。
由于战场实在过于狭窄,这么多的兵力根本无法展开,“联合国军”只能以一个营甚至一个连的单位逐次投入兵力,攻击部队被打残了就撤下来整补,再换上新的部队上去继续打。
这种残酷至极的战术,被在场的美国战地记者称为“血腥而愚蠢的角斗士表演”。
而志愿军方面也在不断向上甘岭阵地投入生力军。
到10月18日,志愿军投入的兵力已达近5000人,虽然兵力仍然处于劣势,但凭借地形上的优势,仍然能和优势的敌人杀得你来我往。
“联合国军”虽然以重大伤亡占领了597.9高地的全部地表阵地,但根本就站不稳脚跟。
10月19日夜间,十五军的直属炮兵已全部部署到位。
秦基伟一声令下,两个炮兵团及一个火箭炮团的数十门火炮全部开火,已经被美军炮火炸得面目全非的上甘岭又遭到了志愿军炮火的“洗地”。
短促的炮击结束后,志愿军以连、排为单位向597.9高地和537.7高地展开了反击行动。
守卫537.7高地的韩国军队早已疲惫不堪,伤亡惨重,在中国军队的猛烈反击之下迅速溃败,537.7高地被胜利夺回!
相比之下,反攻597.9高地的战斗就要惨烈得多。
反攻597.9高地的中心任务是要攻占主峰所在的3号阵地。
而3号阵地前方又有9号阵地作为屏障。
反击部队在连续夺取了其他几处阵地后,在攻击9号阵地时遇到了很大困难。
美军的一个地堡位置十分隐蔽,炮火和手榴弹都无法摧毁,只能把爆破筒直接扔进地堡进行爆破。
但爆破筒扔进去几次,又被美军推出来几次。
关键时刻,已经身负重伤的战士龙世昌猛扑上去,用胸膛顶住了爆破筒,最后和美军地堡同归于尽!
这个震撼人心的场面,入了电影《上甘岭》中。
以龙世昌为原型的杨德才 用胸膛顶住爆破筒的镜头
9号阵地拿下了,但一个加强连的反击部队已经只剩下16个人。
而3号阵地上还有美军的四个地堡在疯狂射击。
危急关头,通讯员黄继光站了出来,和其他两人组成爆破小组,连续炸掉了三个地堡。
但到最后一个地堡时,炸药已用完,黄继光也已身负重伤。
这位英雄选择了我们都熟知的举动——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美军的机枪口,为剩下的十几个战友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最后端掉了这个地堡。
597.9高地胜利收复!
但天刚刚亮,志愿军还没来得及构筑好工事,美军的火力突袭又开始了。
三十架B-26轰炸机飞来,朝597.9高地扔下了大量凝固汽油弹。
同时,美军300多门火炮一起开火,整个高地上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志愿军无法立足,只得又退入了坑道工事,地表阵地再次得而复失!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秦基伟终于明白——
这次战斗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前沿高地争夺战了。
范佛里特这是憋着一口气非要拿下上甘岭不可,所以美军会在这块弹丸之地无限地投入兵力和火力。
如果自己不想放弃上甘岭,那这场仗就只能不断打下去了。
而现在的问题是,十五军经过一周的血战,伤亡已高达三分之一,近4000人。
单靠十五军,看来很难打赢这场仗了。
此时的上甘岭之战,已经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从中南海到白宫,再到克里姆林宫,到全世界各国媒体,都在关注着这块弹丸之地的得失。
因为大家都明白,这场战斗(现在也许该称为战役了)真正的意义,不是两个山头的得失,而是中美两国军队意志和勇气的硬碰硬的较量。
谁输了,将来在谈判桌上就将处于明显的下风。
10月21日开始,上甘岭之战进入了最残酷的坑道争夺战阶段。
美军在占领地表阵地后,深知不把坑道里的志愿军消灭掉,阵地依然占不稳。
于是他们采取各种手段来破坏坑道——
迫击炮吊射坑道口;用毒气弹、硫磺弹熏;用巨石块堵洞口;用铁丝网缠绕成团堵塞通气口;从坑道顶部凿眼装药爆破……
但用尽各种手段,坑道内的志愿军却始终在不断反击。
最后,美军使用了最毒的一招——断绝补给。
美军对597.9高地周围五公里之内的地域进行了火力封锁,任何人员或车辆都无法穿过这片“死亡之地”。
志愿军往坑道运送物资
美军的航空火力、地面火力封锁,有多严?
后方的志愿军运输人员伤亡高达90%,却依然很难将补给运进坑道。
坑道内的志愿军想趁天黑爬出坑道找水,但美军的照明弹彻夜发射。
送水不易,何种容器,中弹水就流了。
牺牲了很多人,却没有搞到一点水。
萝卜水分多,解渴但容易烧心。
十五军军长秦基伟就用自己的私房钱,在平壤采购了2万多个苹果。
苹果又补充水分又补充能量。
15军党委定下指标,谁送进坑道一筐苹果,记二等功一次。
但整个上甘岭战役打完,没有一筐苹果进入坑道。
送果员全部牺牲。
2万多个苹果,只有一个苹果进入了坑道。
是弹药员胡景才滚进坑道前,随手在地上抓起一个,塞到怀里,带进坑道的。
指挥员、战斗员、伤员,一人啃一小口,都不舍得多吃。
《上甘岭》中一个苹果剧照
战士们除了夜间袭击地表阵地上的“联合国军”,通过缴获物资来稍微解决一下本方的补给困难......就是靠意志同极度的饥渴作斗争。
军长秦基伟也没闲着,一边继续想办法往坑道里输送物资,一边抽调兵力和装备,准备再次发起反攻。
鉴于十五军损失很大,第三兵团司令员王近山(《亮剑》李云龙原型),将十二军的一个师调给十五军,同时调动兵团预备队作为十五军的二线预备部队;将兵团所属的重炮部队也给了十五军,以增强十五军的火力输出。
10月30日中午12时,十五军133门大口径火炮和30门重迫击炮一起对准597.9高地,发出了怒吼。
炮击足足持续了四个多小时,发射炮弹达三万多发,堪称我军建军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炮击!
守卫597.9高地的700多韩军伤亡惨重,很快被反击上来的志愿军步兵全歼,上甘岭地表阵地再次回到志愿军手中。
范佛里特当然不会就此罢手。
第二天,他又调来3000多韩军和1000多埃塞俄比亚军,对597.9高地再次发起反突击。
迎接他们的是志愿军的两万多发炮弹!
一天内,韩军伤亡1500多人,埃塞俄比亚军伤亡400多人。
朝鲜战场上的埃塞俄比亚军队
11月1日,调拨给十五军的十二军的一个师到达战场,大大增强了守卫阵地的力量。
此后数天,“联合国军”的进攻都遭到了严重的挫折。
战斗到11月8日,志愿军对597.9高地的占领基本上已经稳固。
接着,就该对537.7高地进行反击了。
11月14日,十二军组织一个团的兵力对537.7高地发动了反击作战。
守卫高地的韩军在美军炮火支援下坚守了三天,仍然控制住着537.7高地的6号阵地。
537.3高地北山阵地分布图
11月18日,十二军又调来一个团生力军进行反击,好不容易夺下了6号阵地,结果韩军马上又调来援军进行反击,6号阵地失而复得。
11月20日,十二军再次调来预备队进行反击,血战之后终于再次收复6号阵地。
不出意外,韩军再次展开疯狂反击。
6号阵地打到只剩战士高守余一人,毙伤韩军120多人,一直坚持到后援部队到达。
11月25日,范佛里特终于公开承认“联合国军在三角形山的军事行动已经宣告失败”。
他原本只打算用2个营兵力,最后用了40000多人;
他原本只打算用用5、6天时间,最后用了43天。
原本只打算200人伤亡,最后付出了20000人的伤亡。
消耗了190多万发炮弹和5000多枚炸弹。
这就是范佛里特“摊牌行动”的结果。
志愿军此战付出了11500人的伤亡代价。
战役结束后 志愿军在上甘岭阵地上欢呼
缺水缺粮的那段日子里,最痛苦的是伤员。
没有水,药品和绷带也无法运入坑道,他们的伤口无法清洗,不断发炎化脓,引起高烧。
为了不影响战友们的士气,伤员们强忍着疼痛,不吭一声。
有的伤员直到牺牲还死死咬着棉被,也没有呻吟......
没有任何一场战役比上甘岭战役更能诠释中国人的民族精神!
1956年,电影《上甘岭》拍出来,王近山看到一半,泪流满面,中途退场。
“不看了,太难受了!太难受了!不看了。”
最后借用金一南的话:
中国人民凭什么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
就凭Made in china?
还缺点什么?
就缺这个。
……
最后困难的时候,就是我同敌人比赛战胜困难的时候。
敌人软,我要硬。敌人硬,我要让他软。
写的太好了,赞
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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