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回婆家前,母亲问她能不能陪自己睡一晚,那夜三姐失眠了
交通方便了,远嫁的姑娘真的会回娘家频率高一点吗?总是想着不管是高铁还是火车,都很方便,随便找个时间就能够回到娘家。我不知道其他远嫁的姑娘是多久回家一次,但是我的三姐,回家还是很少,我想这倒不是和交通方不方便有关系,而是她不认识字,迷方向,有时候也只是去他们县里走走,别的地方也是很少去。
几年前,三姐夫去世了,几个月后,我父亲也走了。双重打击,让三姐崩溃了好长一段时间,母亲终究还是心疼三姐,想着去看看她。但母亲忘记了,她也是80岁的人了,不像当年那样,实在是想念三姐,买张票就过去看看,母亲现在能够顾得上自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这一年,三姐回来了,在我们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我印象中,自从她嫁人之后,在娘家住最长的时间了,而在她走的前天晚上,母亲跟她提了一个要求,后来三姐跟我说,那一夜她都没睡着。
1.
我在家排行老五,虽然三姐跟我年龄差不是很大,但她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知道在我们小的时候,家里是很穷,就是三家土房子,什么都没有,连院墙也没有,一到冬天,我们兄弟姐妹5个人就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家里没什么吃的,靠着街坊邻居亲戚们的接济,我们熬着日子生活。
三姐是跟着大姐出去打工的,只是两年后的那次,三姐没有再回来,等我再次听说三姐的事情时,才知道她嫁到了外地。三姐夫家有十几亩地,是种稻子的,家里有粮食。
她为什么嫁那么远,这个问题在我们家,到了现在还是个谜,我们只能猜,是因为三姐夫家地多,有吃的。
三姐夫就出去打工过一次,也就是那次遇见了三姐,其他的时候都是在家务农,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夏天的时候种西瓜,冬天的时候种草莓,没有空闲的时候,后来有了2个孩子,每天都是围绕着孩子生活。
母亲那个时候还算是年轻,有时候大哥出去打工,就带着母亲,路过三姐那个地方的时候再给放下来,让母亲去住一段时间。
说来也是难为母亲了,她水土不服,每次去住,哪怕是住15天,其中有一半的的时间,都是在适应,有时候一天也就喝一点粥,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记得清楚,三姐的老二是在盛夏出生的,母亲过去算是伺候她坐月子,后来母亲回忆说,他们家是那种土房子,很矮很低的房子,屋里不透气,夏天尤其的闷热,但是三姐每天都要洗澡,母亲每天给三姐做饭、烧热水洗澡等等,每次从厨房出来,浑身都湿透了。
母亲说,她不知道三姐是怎么熬的,只是自己,实在是受不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三姐已经嫁人了,而且还有了2个孩子,只要三姐不说离婚的事情,我们自然是一句话都不说。只要她不说日子过得苦,我们就认为,她的日子,过的还行。
2.
在那个年代,交通还不是很方便,通信也不是很顺利。
三姐会给家里邮寄信件,当然,这不是三姐写的,她是大字不识的人。这信,是三姐夫写的,他写的一手好字,铿锵有力,字迹工整,但每次我给父母读三姐的信时,就会发现,那信纸啊,软乎乎的,皱了吧唧的,甚至还有一点脏。
后来才知道,每次都是三姐一边自言自语,三姐夫就一边写信,有时候,三姐说着说着就不说了,三姐夫抬头一看,就看到三姐已经哭的站不起来。
等缓过来神,三姐可能还会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话,让三姐夫都给写上去。
所以很多时候,我在读三姐的信时,父亲就会抽着他的烟,皱着眉,就在家门口,看着外面的天空,有时候父亲还说叹一声气,有时候父亲也会疑惑,疑惑信里怎么写的啥都有。
三姐的信永远都是这样,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很重要的;没有什么连贯的事情,好像每一段都是一个小事情。
我后来也就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三姐夫可能也是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可能就随便结尾的。
有时候三姐说完之后,还会让三姐夫给她读一遍,听听哪里不对,但每次三姐都说,听不到一半,就哭了起来。
那信,就攥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那些年,三姐也确实回过娘家两次,但每次都是很匆忙很匆忙。每次分别的时候,我父母就一直不舍,尤其是母亲,在知道她要离开的日子后,甚至提前三天就开始不高兴,每天就嘀咕着自言自语“来了就走,还不如不来呢!不来也不想了,来了一直想!”
每次在车站分别的时候,母亲就坐在马路上哭的哇哇的,捶胸顿足,哭天喊地,在这一刻,其实不算是夸张了。
父亲呢?我从来没见过他是什么态度。
只是知道,他一直在抽烟,眯着眼,看着三姐上了车,给她挥手,一直在挥手。
有时候父亲也是生气吧,看着母亲还在哭,就严厉的怒吼母亲“嫁都嫁人了,现在哭有什么用!赶紧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
从车站回家的路上,都是土路,一路颠簸,母亲和父亲,两个人那么喜欢斗嘴,只是在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是沉默的。
送三姐的时候,总是觉得家离车站很近,一会就到了。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这条路真的很长很长,一直走一直走,就是不到家。
3.
三姐很少来,我和大哥结婚的时候,她也没有来。大哥儿子结婚的时候,她也没有来。一直到父亲去世,她也没有来。
前几次家里的大事,要么就是通知晚了,要么就是时间上来不及,所以也没有来。父亲那次,是因为事情突然,而且三姐夫也是刚去世不久,她一直处于悲伤的状态,我们通知到三姐的时候,她差点晕过去,还送到了村里诊所,是她儿子一直在身边照顾着。
后来三姐也确实想了很多办法,火车,高铁,飞机,私家车等等,就想着赶紧赶回家见父亲最后一面。
可往往就是如此,日常怎么都觉得交通很方便,但到了跟前的时候,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交通再方便,距离远了,那就是远了。
人家说,电瓶车到不了的地方都是远方,这句话,在三姐找车回娘家的那一刻,有了具象化。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状态是一年不如一年,有一年还住了院,虽然人是出院了,但身体,好像是大不如前。
我们还是比较担心的,就想着接走母亲,可是她哪都不去,就说在家里。
一年一年又一年,三姐夫的三周年也办完了,这一年,三姐要回来过年了。
想来也是,她几乎是无牵无挂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来娘家过年,也算是合理。
年三十的时候,才下了火车。
自从母亲知道三姐要来家里过年的时候,她是又激动又担心,甚至还嘀咕着“自己没家吗?非要过来过年,这算怎么回事。”
大哥就逗母亲“要不咱不让她来了?”
“那哪行啊?人家来了你能赶人家走?”
母亲总是这样,总能够把话给圆回来。
到了车站,是大哥去接的三姐。母亲一直在家里等待着,那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按照以往的时间,她该睡觉了,可这会母亲很精神,一直看着院子里。
这个时候母亲又嘀咕了“真烦人,还让人去接,到了现在还不到家!咋这么慢!”
母亲好像是等着急了。
傍晚的时候,她就坐在家门口等着,那个时候大哥跟她说三姐还在路上,要晚上才到,可即便如此,母亲还是不肯回家,一直在家门口等着。
三姐来了。
母亲激动的不行,但此刻她已经坐在被窝里了,看着三姐,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饭之类的,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睡觉了。
4.
我母亲辈分还算可以吧,每年大年初一过来拜年的人都不少,以往都是大哥出去拜年,我留在家里陪着母亲,今年三姐来了,我就和大哥出去拜年,让三姐留在家里。
但是我想多了,三姐哪还认识什么人啊,她这么多年没回来,谁也不认识了。
不过母亲倒是很高兴,只要有人过来拜年,她就拉着三姐到身边,然后跟人家介绍三姐是谁,给三姐介绍人家是谁。
就好像是小时候走亲戚,跟着母亲身后,母亲会跟我们说“这个是你的三舅,那个是你的小姨”等等。
仿佛,一切都是个轮回,又回到了跟着母亲认人的时候。
大年初二,大姐二姐也都过来了,不过这一次,我们一家人又去了舅舅家。
往年都是我和大哥做代表去拜年,今年,是这么多年最全的一次了,我们就想着所有人都去给舅舅拜年,也算是热闹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母亲一直很开心,一直跟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哪条路,说拐几个弯就到了,看到某条河或是某个村子,母亲还跟我们说关于这里的回忆。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小时候,那个时候走亲戚都是走路去的,尤其是下大雪的时候,一路上都很坎坷,但我们就是跟着母亲身后去姥姥家。
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就是喜欢热闹。
后来我们长大了,大姐他们挨个嫁人,我和大哥都成家了。
原本属于我们共同的亲戚,现在也变成了只有我和大哥去走动的亲戚,三个姐姐基本上是不来了。
三姐在路上一直不说话,她倒不是说记不清路了,只是在回忆小时候,我们穷着过年的样子,那个时候虽然日子难了点,但是好在人齐啊。
可现在呢?
想要聚齐这么多人,不容易啊。
以为是我们出去打工,回来的时候可以一起过年。
以为我们去睡觉,醒来之后家还是那个家。
但时间在变化,走出去的人,没有再回来,那个家,也不是当初的家了。
年,是很快过完的。
大哥是初十返程的,我本来也要初十走,不过担心母亲会一下子失落起来,所以就决定和三姐一起走,我送三姐回婆家。
大哥走后,母亲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吧,只是偶尔说“开始走了,又开始走了,马上都走完了,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了。”
三姐偶尔会带着母亲出去走走,到村外走走。
当然,与其说是三姐带着母亲出去走走,倒不如说是母亲让三姐再看看这个村子。
毕竟那么多年没有回来过,这村子变化还是很大的。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到村外,去田野里看看。现在的田间地头都修了水泥路,不再是我们小时候走的那种土路,也不用担心下雪或是下雨之后,下地干活脚底板上都是泥土了。
母亲看着麦田里放风筝的人,看着村子,又看着三姐,还问三姐想不想放风筝,要不要去玩。
三姐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放什么风筝呢?那都是小孩子在玩。”
也确实,麦田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在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在放风筝。三姐年龄大了,母亲,年龄更大了。放不起来风筝了。
5.
终究,三姐要走的时间,还是被母亲知道了。
自从知道后,母亲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起来,开始有点不高兴,但也仅限于不高兴。
她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只是每天还照常跟三姐说话聊天。
临走的那天晚上吃过饭,母亲忽然拉着三姐的手,直接问她“晚上要不要跟我睡在一块?”
母亲说话很小声,怕是被三姐听见,又怕她听不见。
三姐笑了“就像小时候那样吗?我抱着你睡觉?压着你的腿?”
母亲笑了“那可不行,我年纪大了,你压我的腿,我得打你。”
三姐也哈哈大笑起来。
三姐说,小时候怕黑,总是想着跟母亲睡在一起,但是家里孩子多啊,轮不到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委屈的哭。
谁能想到啊,都这把年纪了,母亲忽然提了这个要求。
也不知道三姐是激动了还是感慨了,忽然就流了眼泪。
那晚,我们都睡得很早很早,第二天早上三点多就要出去了。
凌晨三点多,母亲也醒了,非要送我们走,就依靠在大门口,看着我们离开。那个时候天很黑,在后视镜里,什么也看不到。
三姐又哭了一次。
在返程的路上,三姐说,这一夜,她都没有睡觉。彻夜难眠。
我问她是不是床不舒服,三姐摇摇头说不是。
那晚,母亲很早就把床给收拾好了,还弄了新枕头,就连被子,也多加了一个,母亲收拾的很干净很干净。
三姐睡不着,是感慨。以前家里兄弟姐妹多,想跟母亲睡在一起都很难,现在,兄弟姐妹都走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老人,如果不是孤独,她怎么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只是,过了这个夜,今后还能够见到母亲几次,其实谁也不知道。
别说是三姐了,就是我和大哥,也是常年在外,老家很少回,更何况是三姐呢?她远嫁多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之后,下一次,或许是遥遥无期了。
远嫁的姑娘啊,娘家,成了回忆里的故乡,兄弟姐妹,也成了口中的亲戚,想要见一面,真的不是火车高铁跑得快就能够解决的。
有家有院有孩子,我们早就身不由己了。
如果再选一次的话,三姐说,就算是不结婚,也不会远嫁了。
可是啊,人生,哪有什么再来一次呢?远嫁,那就是一辈子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