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新是一名高一年级的男生,来自富裕家庭,有一个年幼的弟弟,父母均为高学历商人。父母对阿新关爱有加,但教育方式非常严厉。平时因为工作忙,与阿新相处时间少,阿新多由祖辈照顾。在父母眼中,阿新是个乖巧、听话、努力的孩子。虽然学习比不上朋友的小孩,但也是很不错的。而在班主任眼中,阿新则是阳光、正直、成绩优异,并深受同学欢迎的班委。
一天,阿新的同班好友阿兰主动告诉阿新妈妈,阿新曾两次在其面前,划伤自己的手腕,一次是放学后,一次是晚自习时。阿新妈妈对此感到难以置信,而阿兰也说不清原因,她逐渐疏远了阿新。阿新妈妈找阿新聊天,他没有正面对自残的原因做解释,阿新妈妈和他一起来到了咨询室。
阿新主动告诉我,他有三个烦恼,成绩退步,爸爸又严厉责备,这使他难受又委屈。他觉得自己在班里不受欢迎,没有朋友,人际关系不理想。家人很忙,从懂事开始,他常独自在家,自己做饭,说话只能找家里养的小狗,只能在周末晚上见父母一面,虽如此,他表示理解父母的难处。
阿新说,他常在梦中、睡觉前、放松时看到面前有一堵白色的墙,时远时近。躺着时,墙便横过来在上面压着自己,让他感觉胸口压抑。墙的这边只有他一人,孤独、无助,而墙后则是一切他想要的东西,包括他从小就想要的姐姐。
阿新坦言,他不开心时会划伤手臂,让自己痛,然后便有理由大哭。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宣泄方法,甚至比运动、写日记效果更持久。他还向我展示了藏在手表下的两道疤痕。
在干预过程中,阿新始终文质彬彬,即使在说自己难过的事时,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表达。他告诉我,从初一开始,因为受到同学的排斥,他便开始改变自我,可到现在还不行,却把自己改得不像自己了。
阿新说他从小就想要一个姐姐陪伴他、照顾他,可现实中没有,于是他便把生活中比他年长的、要好的女性当作姐姐,因为他入学年龄小,所以他也会把同班要好的女同学当作姐姐。从小到大,有很多这样的姐姐出现过,可因为毕业、读大学等缘故,他与姐姐们的联系渐渐少了。初中时,他也找到了一个姐姐。
到了高中,阿新又把同班一位女生当作姐姐,他们俩关系很好,每天结伴吃饭,结伴回课室学习。可如今,两人关系破裂。阿新说,姐姐A的离开让他很痛苦,所以,他现在着急的是如何不让姐姐B也离开自己。但关系破裂的原因是什么,姐姐B是谁,阿新不愿意透露。
我了解到阿新现在的困扰是关于他与姐姐B的人际问题。但具体发生了什么,阿新一再隐瞒。后来,我从阿新父母处得到可靠信息,阿新独自外出旅游是子虚乌有的,而爷爷奶奶也整天在家,不存在独自一人吃饭,而且家里也没养小狗。
阿新出身于书香门第,祖辈人才辈出,父母对阿新管教甚严,期望甚高,经常把阿新与考上清华北大的好友的子女相比。在父母的严格管教下,阿新变得越来越胆小,在他的心里有很多“能”与“不能”的条条框框,为了不引来责备,阿新小心翼翼,尽量做到父亲要求的那样,即使不能也要装作“能”。阿新成绩虽然不错,但与清华、北大差距甚远,父母的不合理比较,使阿新的自信心严重受挫,压力很大。
于是,为了赢得父母的认可和关注,他努力成为父母眼中的乖孩子,甚至通过说谎伪装自己,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况。面对父母不允许的青春恋,阿新无法说出口,再加上受家风潜移默化的影响,阿新对自己出现青春恋也充满矛盾,明知不应该却控制不住,于是就通过编故事把事情合理化了。自卑的阿新非常重视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同样把自己伪装起来,没有勇气道出事实。
阿新之所以想要一个姐姐,是因为他想通过姐姐这个角色,弥补他想要的父母的关爱。父母下海经商后,工作忙碌,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关心和关注阿新的成长。弟弟出生后,成为全家的焦点,把父母那份本来就不多的爱也吸引过去了。这让阿新感到更孤独,所以即使爷爷奶奶在家同住,在他心中,依然是一个人在家,只有小狗可以听他说说话。这种情感空缺使得阿新开始依恋年长的姐姐,这也是他出现青春恋的重要原因。
阿新向同学阿兰表白遇挫后,为了引起阿兰的关注,不惜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这种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及对后果缺乏考虑的做法,显示出阿新心理发展并不成熟。另外,作为高中生的阿新,正处于“自我同一发展”的探索期,需要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作出定位。但因为阿新缺乏自信,为了迎合同学,不断根据他人的喜好改变自己,以至于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模糊不清,甚至对改造后的自己产生了厌恶。这进一步加剧了阿新内心的矛盾。
这一次,阿新的情绪状态有了改变,但依然憔悴。我鼓励他:“我发现你的情绪较之前好多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吗?可能是时间吧!”
“其实高中生出现青春恋是很正常的,这个问题很多同学都会遇到。”
“刘老师,你不会因为这个而觉得我不好吗?”
“青春期情感萌动,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这并不影响别人对我们的评价。”
原来,两次目睹阿新自残的阿兰正是姐姐B。阿新前段时间向阿兰表白了,却遭到了阿兰的拒绝。阿兰是个女汉子,一直把阿新当哥们儿,面对表白,她觉得恶心,所以对阿新越来越冷淡,这让阿新很崩溃。此时,无助的阿新曾向家人寻求帮助,可没想到父亲对青春恋的态度是强烈反对,于是他便不敢再多说。为了引起阿兰的关注,阿新在她面前割手腕,开始奏效了,阿兰关心他,劝他爱护自己。不久,阿新故伎重施,可这一次结果出乎他的意料,非但没让阿兰关注自己,反而惊动了妈妈。
他当众自残的举动,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阿新觉得瞒不过去,所以就编了个理由。可是,独自在家,说话找小狗,阿新说这是他的真实感受,虽然小狗是个公仔。还有,梦中的墙也是真的,自从表白失败后,阿新感到很痛苦,便常感觉到那堵墙压着自己,使他透不过气。可见,阿新并非妄想。
我在潜意识状态下找到了阿新的病理性记忆,初一暑假,他偷偷和姐姐A及几个朋友坐火车去四川旅游。过桥时,因踏空,姐姐A不慎掉入山崖摔死了,站在背后的阿新目睹了这一切。当时他很害怕,也很内疚,觉得自己没能抓住姐姐。自此,“墙”便出现了。我对阿新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重组,他内疚的情绪下降了许多。
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阿新仍是成绩优异、受欢迎的班干部。不同的是,他更加自信和成熟了,没有再出现自残行为,并学会了真实地表达自己,而且还有了很多知心朋友,好友中男生也不在少数。阿新说:“现在,妈妈隔天就会跟我通电话。爸爸对我的成绩也宽容多了,很少再拿我跟别人作比较,反而老担心我压力大,让我减压呢。”说着,阿新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