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下旬，早上九点过，广州警方接到一个报警电话，一名男子说他进不了家门。此时临近春节，全国遭遇百年难遇的大雪灾，广州的警力几乎全部抽调到火车站维持秩序，面对这样的报警，所长王珂差点想撂挑子，但又不能接警不出，于是带着值班民警小王前往。

原来是一起家庭纠纷，男子和老婆闹矛盾，老婆不让他进门。“这简直是乱弹琴，浪费精力。”王珂气得转身想走。

男子苦苦哀求：“我7：00下夜班，被锁在外面两个多小时了。”王珂憋着一肚子火让小王去叫门。女子坚决不开门：“一回来就要做那种事，每天做两三次，谁受得了啊！”

居然是这么一个瓜，王珂再也忍不住了：“警察维持治安，管不了你们两口子性生活的事。”说完转身就走。

下了两层楼，在拐角处一个老婆婆拦住两人去路：“我有个租客两天没出门了，叫门也没人理。”

王珂说：“也许她起的早，出去的时候你没看见？”

老婆婆说：”她是一个砂妹，不会早出门的。”

砂妹就是从事砂砂舞的女孩，噱头是零距离接触，一曲时间内可以上下其手，过干瘾。

老婆婆坚持说出事了，小王自告奋勇指着旁边的阳台说：“我爬上去，那里可以看见屋内。”王珂点点头说：“小心点。”小王爬上去后很快下来，低声对王珂道：“出事了，人倒在地上。”

两人急忙将房门撞开。这是一间二居室，门窗关闭，屋内干净整洁，没有打斗痕迹。女子倒在床脚，身上衣服完整，没有明显外伤，只在左乳下方有一团红晕。王珂摸了摸女子的脉搏，没有反应，四肢入手僵硬，已经尸僵，死亡时间至少在24小时以上。

作为专业人员，王珂知道分寸，随即退出房间，呼叫支援。

法医检查后告诉王珂：“死者致命伤是被长条形利器刺穿心脏，伤口在左乳三根肋骨处，一招致命，要么是职业杀手，要么是背有人命的人干的。”

事情大了，王珂不敢怠慢，安排人员对女子住所进行地毯式搜索和检测，同时另一队人马走访周围居民，摸查女子的身份和背景。

信息很快汇总过来，女子名叫袁虹，身高一米七，河南郑州人，今年28岁，没有正当职业，是一名专职砂妹。不过有意思的一点是女子曾是广州亚细亚舞厅的当红舞女，喜欢穿一袭红色连衣裙，与另外一名喜穿白衣的女子方紫婕并称夜场双珠，属于砂舞界的女王，有“白紫婕，一丈红”的说法。

亚细亚舞厅是广州著名的“砂砂舞厅”，脸挨脸，身贴身，一小时挪一米。这种舞厅在东北叫黑三曲，十元跳三首歌，后续变为十元两曲，再后来十元一曲。

死者职业特殊，晚出晚归，周围邻居对她敬而远之，偶有两个春心躁动的家伙试图接近，也被女子拒于千里之外，因此大家对她了解有限。

王珂和小王驱车来到亚细亚舞厅，此刻傍晚，华灯初上，亚细亚舞厅门口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脸沧桑的中年男子和消瘦的小青年，映衬着一个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青春靓丽的“砂妹”。

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歌声“我把青春给了谁，为何眼中还有泪……你把青春给了谁，是否给了对的人……”摇曳的酒杯、婉约的歌声、欢声笑语的人群……好一片人间祥和之地。

王珂和小王身穿制服，在舞厅门口一站，舞厅门口炸开了锅，一阵骚乱。正要进场的“砂妹”和“砂客”面面相觑，胆小的脚底抹油已经开溜。

舞厅老板闻讯赶来，连声说：“领导，辛苦了，楼上请，楼上喝茶。”必须把这两尊门神移开，否则今晚生意没戏。办公室里，王珂说明来意，舞厅老板长吁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来查场子的一切都好办。

舞厅老板告诉王珂：“袁虹是方紫婕带过来的，两人之前同在金色年华夜总会上班。从夜总会出来的颜值都不低，在舞厅属于降维打击。”

方紫婕正好今天来了，舞厅老板安排了一间房间给三人。方紫婕面容文静，头发利落的扎在脑后，提拔的鼻梁，看上去英气勃勃。今天她有意穿了一件尺码略小的衬衣，衬托得身形炸裂，人间凶器呼之欲出。

方紫婕有点后悔没穿外套，面对警察，她低胸收腹，收敛不少。看出方紫婕略有些紧张，王珂随意地道：“怎么想着从夜总会转战‘砂吧’？那边报酬和环境更好啊。”

方紫婕说：“夜总会规矩太多，考勤、绩效一个不少，没有选择客人的权利，遇到老的、丑的、讨人厌的，必须笑脸相迎。这里自由自在，想来就来，想跳就跳、不想跳就拒绝。”

“性情中人啊。”王珂笑了，话锋一转，“袁虹是你带她过来的吗？”

“我先过来，后来她给我打电话，问这边情况，她就跟了过来。”方紫婕微微沉吟了一下，问，“她出什么事了？”

“她死了。”王珂说。他目光一直注意着方紫婕，看得出她神情有些落寞。随后面对王珂有关袁虹的问候，方紫婕一问三不知，表示虽然是自己把袁虹带过来的，但两人交情其实不深。

王珂笑了，这点小心思他会看不出来。方紫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珂扭头对小王说：“你让舞厅老板找五六个和袁虹有过交接的舞女。你去问话。”

小王一时没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说：“头儿，怎么问？”王珂说：“一对一面谈，每一个人进去后你就给她们一支烟，不要问，她们问你也别说，抽完一支烟就让她离开。”

方紫婕和小王均是一愣，随即醒悟。方紫婕担心惹上麻烦，不敢说，王珂就把水搅浑。如此安排后，那些女孩到时候出去说警察请她们抽烟，一句话也没问，谁信啊。不仅不信，反而更怀疑这样说话的女孩。

有了王珂这样的安排，方紫婕不再担心引火烧身，主动开口：“袁虹是我带过来的，我们都是河南人，关系不差，这一切一直到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方紫婕从包里掏出一盒香烟，自己点上接着说：“我不反对她找男朋友，但那个男的没有正式职业，除了一副臭皮囊什么也没有，替人要债、守场子，尽干捞偏门的事。”

“我劝过她，她居然告诉我这是她的真爱。”方紫婕哼了一声，呼出一口青烟，那张精致的脸顿是陷入朦胧，“我们这种人在这种地方哪里有真爱，趁着青春多挣一点，老了回老家，找个老实人，生个娃，也就这样了。”

又是让老实人接盘，王珂心道，嘴里说：“爱情确实能让生活更加美丽。”方紫婕一下乐了，她打量王珂，也就三十五六，一下来了兴趣：“你结婚了吗？”王珂的脸微微发红，后悔和一个砂妹说这些，搞得好像有所图一样。

方紫婕告诉王珂，袁虹的男朋友真名李鄂途，跟广州一个叫伍志坚的大哥混社会，因为到处收债收保护费，索要债务，大家都叫他“索额图”。

方紫婕对索额图了解不多：“那就是一个小白脸，不值得她深入了解。”

过了两天，尸检报告出来了。

袁虹除了那道致命伤外没有其他伤痕，也没有反抗和挣扎的痕迹。从她下身毛发磨损程度和体液看袁虹当夜有过性生活，体液在经过DNA测试后显示是两个人的。

玩得也太花了……王珂脑海中一阵恶补，三人还是击鼓传花。这两个人里面应该有一个是索额图，另外一个是谁？

报告中还提到两点，一个是造成袁虹丧命的凶器类似于四棱军刺；另外一点是袁虹的指甲缝隙中发现了冰毒残迹。

牵扯到毒品，这起凶杀案的等级再次拔高。

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王珂把突破口放在索额图的追捕上.然而索额图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社交，电话一直关机。女友袁虹玩死神来了，他马上就玩蒸发密令，哪有这么巧的事。

王珂让人排查索额图的通话记录。这个人的电话簿错综复杂，密密麻麻的人员和通话记录，完全是海量数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顶级的商业精英。

刑侦技术人员告诉王珂，由于牵涉到的人多，此只能一个一个确认身份和排查。这至少需要两个星期时间。

王珂这边还没有找到任何眉目，警方再次接到报警电话，在佛山市汾江中路的路边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赤裸尸体。这是一具男尸，全身赤裸仅有一条三角裤，身体发黑。

办案刑警对着王珂直摇头说：“从来没见过有人死得这么惨的，不成人样，全身滴满了烧熔的塑料，这些塑料再粘在皮肤上燃烧，烧得体无完肤……”

尸检结果显示受害人死因是遭受了长时间殴打和虐待，造成内出血和器官衰竭，最终酿成惨剧。发现尸体的地方没有血迹，也不杂乱，显然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这种抛尸很难找到有效线索，王珂提议向社会公布尸体的来龙去脉和容貌，收集线索确认身份。

王珂的提议被拒绝，暂时不要用这种广而告之的方式，等雪灾过后再说。趁着空闲，王珂致电方紫婕，没人接，他干脆又去了一趟舞厅。

“上次你们来后，方紫婕就没来上班了。”舞厅老板表示爱莫能助，说，“这些姑娘鬼精，私人手机是不会提供给我们的，她们一般都用两个手机，一个联系家人朋友，一个联系业务。”王珂看着车窗外的飘落的雪，说：“难啊。”

2008年的这场大雪愈演愈烈，输电塔不堪重负，因积雪大量坍塌，供电系统全面瘫痪，造成交通的瘫痪，高速路被关闭，客运车辆、飞机也都选择暂缓运营，

作为运输大头的火车站，内外全是人，堵满了。为了维持次序，广州军区都派出四万名解放军来帮忙。

这种情况下，广州公安部下令，所有案件暂停侦破。就在这时，意外又发生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广州火车站聚集的人流密密麻麻，这种拥挤、空气不畅的环境，不时有身体素质不好的人被挤晕。人太多了，根本腾不出地儿救助，周围的旅客就把晕倒者合力举到头上传递出去。

最多一天广州火车站传递出了200多个人出来。这其中有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被传递出来后，已经毙命。人死了不稀奇，据统计，2008年的广州火车站有129人因为践踏和疾病死亡。但男子不一样，他背部溢血，警方发现情景和袁虹相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军刺，只是刺入方向不同，袁虹在前，男子在后。

光天化日之下，全国媒体的摄像头都在这里，火车站还站着四万名战士和数千名警察，居然敢在这种场合下手，这完全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气得广州市公安局长大发雷霆。

考虑到这个节骨眼上，警方最终对消息进行了封锁，外松内紧地进行调查，将两起案件并案侦查。

死者身上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他身份的证件，广州火车站流动性大，旅客南来北往，如果死者非本地人，身份确认将非常困难。怎么办？

尸体是不会说话的证言。死者穿着讲究，掌心细腻没有老茧，不属于那种目不识丁，到现场购票的民工。警方推断死者已经网购车票，死亡前不会退票。因此警方从未登上火车的人员名单入手，确认死者身份。

方法有了，但面对广州站海量的旅客，警方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只能等。漫长的18天后，旅客被送走，这个时候，弃票旅客名单出来。

然而警方花费了大量人力，抽丝剥茧，经过排查居然一无所获。看来杀手非常老道和缜密，他拿着被害者的票登车了。这样就没有办法查了，案件进了死胡同。

鉴于短期之内发生三起凶杀案，广州公安局决定三案合并侦查，对公众公布了案件信息和头像，通过报纸、网络向社会征集线索。

信息公布后的当天下午，王珂接到了方紫婕的电话：“那两具尸体一个叫王文远一个叫韩磊，凶手是一个名叫老兵的杀手。”

这可不是一个砂妹能够了解的信息，王珂意识到方紫婕有问题，提出和方紫婕见面详谈。方紫婕拒绝了，匆匆挂上电话，王珂回拨过去已关机了。

警方根据方紫婕提供的信息，很快确认在火车站被做成肉串的叫王文远，被玩滴蜡的叫韩磊。两人居然都是广州黑道一个叫伍志坚的人的马仔。

而且警方还获知，此时伍志坚团伙的骨干死伤惨重。这是黑帮械斗，为了势力更替的杀戮，还是窝里斗的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