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刀削面

芒果君爷 2024-03-06 07:37:55

刀削面

文/图 芒果君爷爷

二十多年前与老伴从石家庄辗转太原,彼时正值不惑之年,何老之有。如今人至暮年,真正的老伴了。

晋商在杏花楼设宴款待,少不得牛羊珍馐。三牲五畜本是普世美食,平常的了不得,谁知食草的牛羊却是老伴饮馔食谱中的软肋,自然是不予下箸的。好在山西刀削面闻名遐迩,遂吩咐来碗刀削面。几近曲终人散,仍不见刀削面上桌,故敦促。堂倌甚诧异,那碗堆满西红柿鸡蛋的海碗底下,竟遮掩着软烂的面条,山西刀削面原来如此。

是夜,与老伴漫步太原市井。霓虹灯下“山西刀削面”店招闪烁,疑杏花楼削面非正宗嫡传,进店探究,与杏花楼如出一辙,于是,对赫赫有名的削面甚为失望。

削面是晋地至为得意的小食,曾在荆沙有过短暂驻留。犹记得炉灶前煤块燃起灼热火焰,铁锅滚水沸腾。厨师左手托着面团,右手用薄铲轻轻划过,面片如柳叶在空中飞舞,继而落入锅中,顷刻又浮于水面,周而复始不穷尽也。碗中早已配制好佐料杂什,四散开来的面片被厨师用捞箕悉数网尽,分拨于列阵排列的面钵中,舀上开水权当汤汁,撒上葱花增色增香。削面在红油中载浮载沉,缓缓荡漾。山西干拌削面变为宽汤削面,源自楚人过早汤汤水水的习惯。即使一碗热干面,没有蛋酒相佐,过早不甚圆满。

近几年陕西河北干制品削面也汇集我家,虽美其名曰刀削面,其实是宽叶挂面两侧用机器制造出花色波纹,如此形态与刀削之下空中飞舞的面片大相径庭,不知道打上刀削面三字有何意义?

小麦品质决定再制品的风味、口感、乃至营养,这些常识原本不知,自从热爱厨房后才触类旁通。刀削面讲究筋抖滑爽,对面筋值苛求之至,唯高筋粉才能堪当大任。

1971年春,我在江南乡村插队落户。荆江以南地势略高,故种田为“水旱两兼”,即水稻小麦皆有种植。小麦冬季播种,俟冬去春来田野一片翠绿,谷雨过后麦穗低垂满地金黄,立夏未及小满就开镰收割。新麦上市,生产队以之冲抵口粮。我们肩背小麦在镇上磨粉,小麦与稻谷加工方法截然相反,首次研磨麦芯,面粉洁白如雪,不含麸星,次第降低等级,直至全麦。兄弟们哪里见过如此“白净灰面”,雪白远超过当今的“九星至尊”。尽管出粉率仅仅50%,也要乐享至臻面粉。回村后效仿刀削面,熬油费火但未获得美味,灶台上50粉造就的削面,在锅中乱成一锅面粥,不要说什么美味没齿难忘,就是当下亦不知味在何方。细细想来,真是暴殄天物。

若论小麦粉的品质,色泽不过是沧海一粟,蛋白质产生的面筋值,才左右着成品的风格。湿润的江汉平原与北方气候差异显著,长江两岸的小麦品质不可与北方同日而语,用之削面,怎能不雨零星散。

新疆奇台,传承着千年小麦种植的智慧。雪山融水灌溉和充足的光照,使奇台小麦饱满且均匀。北纬41度的内蒙巴彦淖尔,年均3000多个小时的日照,孕育了优质的硬质小麦,河套雪花粉由此而来。俄罗斯西伯利亚与澳大利亚的麦芯粉,它们无不在日照充沛、农牧混耕、土壤肥沃中成长。每粒小麦在轻研细磨中,都可给刀削面带来高品质的口感。

清晨,高筋麦芯粉将从旁协助,予我完成刀削面。

和面饧面,这是来自中国麦面制馔的经验,必须遵循。左手托着充满韧性的面团,右手攥住菜刀。锋利的刀刃寒光闪亮,考验着削面者的勇气。刀从左手边飞快地划过,寒光之下,面片飞扬。它们摩肩接踵,纷至沓来沐浴于滚水锅中,倏地从沉潜中翻腾水上,完成了从生到熟的短暂历程。刀削面更像一种技能展现,与手擀面条的风味难分伯仲。

青绿的芫荽,红火的剁椒,雪白的面片,构成了今早刀削面的基本元素,当它们与清汤寡水融合之后,浓浓的麦香骤然升腾。

华北太原与鄂中沙市,相距不足二千里,在我的车轮丈量下均可当日抵达。可是秦岭淮河一线将之分为北方与南方。

然而今晨,无论是北方太原还是湖北荆州,都有着刀削面的身影,麦香美味使它冲破地域的藩篱,从而失去南北界限。

但愿它不是晋味却胜似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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