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楚的百姓都知道,李珏为了我,后位空了三年,如今,我受辱归来,他说,“阿云,朕的皇后,只能是你。”
可是啊,封后前夜,李珏亲手给我送来一碗参汤,我不过是可怜我的猫平白无故陪我受了三年的凌辱,赏了它一口汤。
它就死了。
李珏只是冷冷地踹了一脚死了的猫,“北漠回来的脏东西,死了就死了。”
我啐着恨盯着李珏,“皇上,你是想说,北漠回来的猫脏了,北漠回来的人,也脏了,是吧?”
李珏双手握成拳头,冷漠的眸子不染一丝情愫,“阿云,朕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李珏拂袖离开,我倏然跌坐在地,盯着那碗汤,“李珏,你到底是嫌弃我了,你可还记得,是谁舍命相救,又是谁扶你坐高台?”
我爹是骠骑将军,手握殷家军,从无战败。
我从小就随父兄南征北伐,我十四岁那年,父亲回京述职,与李珏相知相识,并且倾尽所爱。
李珏是皇后娘娘的继子,虽封了晋王,皇上一直没动立太子的心思。
后来,我们成亲那日,皇上下旨,“殷家女郎,英勇刚毅,当得起母仪天下,即日起,封晋王为太子。”
我与李珏恩爱缠绵,曾也羡煞京中贵女。
2.
十七岁那年,先皇病危,皇后建议李珏随军讨伐凉州,拿着军功回来征服朝臣,毕竟啊,殷家军从没败迹,李珏随我父出征,不过是走个过场,再回来时,就名正言顺做南楚的储君了。
我担心李珏,与他同行。
凉州一战,南楚占了优势,后来,北漠的君王拓拔良御驾亲征,士气大增。
阿爹与阿兄商议,先撤军安顿,不可以硬碰硬。
李珏刚愎自用,扯了阿爹的兵符,领军进攻北漠。
幸得阿爹与阿兄熟知山况,我们隐山自护。
北漠把我们困于山上,断水断粮。
第三日,李珏坐不住了,要与北漠拼个你死我活。
阿爹拉住李珏,“殿下,北漠知道你是南楚的储君,你这一出去,就成了众矢之的,不可急进。”
“那也不能等死,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再冲出去,不是只有殷家军才视死如归,我李珏也做得了一条汉子。”
李珏忽而看向我,他握着我的手,“阿云,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忘了我。”
阿爹拉住李珏,“殿下,你是主,即便是我们所有人都死,你也不能死。”
阿爹犹豫了一下,看向阿兄,“阿栩,你去,你乔装成殿下,引开北漠的军队。”
阿兄为难,“可是,殿下的那匹马,除了殿下,没有人靠近得了,北漠的人不傻。”
我站了出来,“我能靠近那马。”
“不行!”
父兄和李珏同时脱口而出。
李珏一个劲地摇头,“阿云,你不能去。”
“除了我,没有谁能靠近你的马了,不是吗?”我看着李珏,“忠君皇,谋安定,我们殷家,从来就没有忌怕。”
“阿云……”
“殿下,我会活着回来的。”
我换上李珏的衣服,为了更贴近李珏的身形,我伏身在怪背上,让人看不清马上人的身形。
我带着几个人从后山隐路逃跑,果不其然,北漠想着,守株待兔这几日,我们会送李珏出山的。
拓达良带着人追上我,当他发现我不是李珏,并且,还是个女的,他气踹了我一脚,“竟是个女的。”
我捂紧腹部,只觉一阵恶心的痛感。
因为我声东击西,李珏得已逃脱,拓达良把我架于木架上,日夜施以鞭刑。
兴许是我不求饶,不吭声,拓达良恼怒,隔着衣服,滚烫的烙印落在我肩膀处,剧烈的灼痛,让我晕死过去。
一盘冷水下来,我醒了,再次用刑,又再次晕死,再泼水,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对我用了三日的刑。
拓达良把我放下,他深褐的目光与李珏不同,李珏那样的温软,他像一匹被惹恼的恶狼,揪着我的衣领,把我半空悬起,“都说殷家军是不怕死的,原来,殷家的女儿,也有这般硬骨,可惜啊,李珏是个混蛋,他竟不救你。”
我啐了一口拓达良,“将为君死,士为将亡,李珏才不会像你这样鲁莽,以身犯险。”
拓达良用手背抹一下他的脸,甩了我一个耳光,“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李珏的确没有来救我,殷家军的军规第一条,服从将令,不得擅闯敌军军营。
约摸半个月,南楚大军攻下凉州,北漠的军队连退三座城池。
那晚,月色灰蒙,节节吃败的拓达良发疯了一样,拎着我要丢进火堆里烤了。
“李珏,你拿我城池,我就拿你的女人祭北漠的亡魂。”
我昂着头,大概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刺痛了拓拔良。
“住手。”拓达良忽而捏着我的下巴,他用那样玩味轻浮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么让你死,太便宜了你。”
拓挞良推我在地,扯了我的衣服,我第一次露着惊惶,“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拓达良扯下我最后的遮羞衣,我就那样,一露无遗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他却更猖狂了,“殷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拓达良宽了衣服,众将士背过身去,他压在我身上,撕扯着我身上的每寸肌肤,泪水从我眼角划下。
那晚,我被关在营帐内,下身淌着血,痛了一宿,我隐隐听到军医说,我落了一个死胎。
我竟有喜了?
我昏昏沉沉,睡了醒,醒了睡,那日我握着破了的瓦片,几度放在手腕处,我没有划下去。
阿爹说得对,我们殷家的儿女,要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上。
3.
拓达良把我带回北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宫殿。
王后来见我那日,大雪,我忌冷,就生了火盘,盯着熊熊的火盘,我失了神。
“果然是位美人胚子,怪不得大王舍不得处置你,朝堂上下恨不得杀你,让你挫骨扬灰,大王倒是把你保护得很好。”
我低头浅笑,“大王的事,你不必来与我说,是你男人要来我这里,不是我想他来。”
“阶下囚还能这样清高,我呸!”王后走到我跟前,挑着我眉看我,
那样高贵的女人,入了后宫,也成了市井泼妇一般,我忽而想到,如果我做了李珏的皇后,会不会也这样,可怜?
王后冷哼,“殷云,你还不知道吧,凉州那一战,北漠虽败了,虽败犹荣,因为啊,你的父兄,死在了凉州,你们殷家满门忠烈,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包括你,没有一个能善终的。”
我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后,“不可能,不可能的,我阿爹和阿兄,怎么可能战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后掩嘴浅笑,“原来大王真的没告诉你啊,你以为大王当初为什么留着你,不过是可怜你,父兄惨死,你死了,殷家将才,就绝了。”
我上前扯紧王后的衣领,“你骗人,你骗人。”
王后嘶叫着,“来人,把她的手砍了。”
“住手!”
拓达良总是那样不合时宜的出现,这样的以强凌弱的英雄救美,其实一点也不美好。
我抬眸,对上拓达良的目光,“凉州一战,我父兄是不是战死了。”
拓达良怔愕一下,侧目望一眼王后,“你下去。”
“大王……”
拓达良再次喝声,“下去!”
王后蔫蔫地带着她的人,溜了。
我鼻子酸楚,“这么说,是真的,你杀了我的父兄?”
“凉州一战,你们夺了北漠三座城池,我杀了南楚两位将才,谁也不亏谁。”
“拓达良,我要杀了你。”
我拔了簪子,向拓达良刺过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我占不到拓达良一丝便宜。
最终不过是被拓达良丢在床上,他第一次那样定定地看着我,手掌磨挲着我的脸,“殷云,天下和你,我都要征服。”
“拓达良,我恨你。”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
拓达良轻车熟路,宽了衣带,他兴起时,会轻轻亲吻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那动作轻浅,有些酥痒感,会让我有一些意识不清,似乎回到了从前,与李珏颠鸾倒凤的日子。
4.
进北宫的第三个月,拓达良封了我做他的美人。
我开始用着各种办法杀拓达良,那些小动作在拓达良的眼里,如同打情骂俏般,他来找我的时间越渐频繁。
在北宫的第四个月,有位商人送了一些好玩的小动物进宫。
有会学舌的鹦鹉,有叫声动听的金丝雀,有可爱的小狗,也有软糯糯的小兔,其中,一只其丑无比的猫就那么突兀地趴在那里,它的毛发都要掉光了。
我看着那只猫,一眼便认出,它是婠婠,从前我与斐翌救下的那只猫。
斐翌是孤儿,是我把他带加殷家,殷家一手养大他的。
那日我们困于山内,斐翌去叫援军了,若不然,他不会让我上马的。
斐翌说过,这天底下,他只会为我舍命,殷家军于他,远没有我重要。
我捏紧手里的帕子,却把目光别开。
果不其然,在众妃嫔挑选完宠物后,婠婠就那么可怜巴巴留在那里。
王后掩嘴轻笑,“这只丑死了的猫,不如就给殷美人吧,都说美人有灵性,就看殷美人能不能把这只猫给养漂亮。”
婠婠被放出牢笼,它扑入我怀里,“喵,喵,喵……”
王后轻蔑地笑着,“果然,畜像主人形。”
我给婠婠改了名,唤云归。
后来啊,我再也没有对拓达良动过杀心,我会将自己打扮得好看些,迎上拓达良。
我也会在床榻上,醉于他的雄风,主动攀缠上他光着的肩膀。
情到浓时,我还在拓达良的胸口轻轻咬了一口,娇瞋地说,“大王身边那么多美人,总得在大王身上留上臣妾一些印记。”
我还会在拓达良睡得并不沉的时候,深情缠绵地吻上他的唇,如胶似膝。
北漠的女子,粗犷直接,芙蓉帐内这点趣事,哪里及得了南楚的温柔乡,拓达良或真或假,沉醉在我红帐内。
俗话说得好,狗仗人势,云归倚着我的恩宠,在宫中也肆意妄为,今日捣了王后的茶房,明日占了凌美人的糕点,捣了胭脂,又把御膳房揭了瓦。
王后逮住云归,扬言要把它烤了下酒,果然,北漠的恨意,都只会想到烤了。
我到拓达良跟前,哭哭啼啼,“大王,臣妾无依无靠,就得一只猫相伴,满宫上下都容不下我的猫,她们今日烤的是猫,明日就要烤臣妾了,臣妾也不活了。”
拓达良拥我入怀,“不就一只猫吗,这只不好,咱们换一只就是了。”
我哭得更凶,“果然大王都是贪新厌旧的人,大王不如把臣妾也换了。”
拓达良无奈,“好,好,不换,这只猫,谁也不许动它。”
我嘬了一下拓达良的唇,“君子一言,大王不许食言。”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半个谎字了。”
拓达良满目的温灼,正欲吻我,我伸手挡住了,撒娇道,“大王,猫还在架子上呢。”
“来人,去王后那里,把殷美人的猫领回来,传令下去,以后谁见了这只猫,都不许碰它一根毫发。”
那晚,我歇在承仁殿,与拓达良长夜贪欢。
承仁殿是大王理政的地方,多少密件,都藏在这里,历代北宫,从没有妃嫔歇承仁殿的。
拓达良昏醉美色的流言,不径而跑。
而云归,从此在宫中肆意张扬的跑着。
我与斐翌的那些信件,藏在云归的口里,再从冷宫的狗洞,带出去。
5.
殷家军用了三年,直捣皇城。
拓达良把我架在宫墙之上,墙下,是斐翌带着的精锐,黑压压的一片,拓达良压根无力反抗。
拓达良手掌扼着我的脖子,并不太用力,“殷云,你说,他会不会救你?”
“当然不会。”我轻笑,咬了拓达良的手腕,从城楼跳下去。
殷家军军令,被敌军挟持时,第一箭,射杀自己人,免留腰胁。
我知道,斐翌不会杀我的,他一定不会。
阿爹,女儿这,也算是死在了战场上,没有违背殷家的家规。
我没有摔下去,是拓达良拉住我的手,我悬于空中,骄阳映射着拓达良明晃晃的眸子。
“殷云,我从来没想过杀你。”
“可是,我也没想过,做你的棋子。”
“殷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我恍笑,“拓达良,你我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你就不应该问出这句话。”
我拔了金簪,扎进拓达良的手背,他松手,我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