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心上留下的褶痕

红小岩谈古论今 2021-05-23 12:01:54

“羽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答复?”

萧子山厚重的男中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毕羽婷的耳边回荡。

还在等什么?院长、系主任、同事乃至学生,都认为她嫁萧子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萧子山,中年丧偶的鳏夫。她,年过三十未嫁的单身女贵族,常年相处,彼此的了解,不可谓不深。萧子山亡妻留下的女儿小琴,也因彼此宿舍很近,在萧子山忙的时候,常常“寄养”她家,而且相处得十分融洽。跟她们一起出去的时候,谁不当她们是母女?

以萧子山的学问、人品;以小琴对她的依慕,亲爱;以双方的家世,以……

“羽婷呀,你父母双亡,老师总可以作主,把你当女儿嫁的。萧教授各方面不用我说。唯一可能有问题的,本来只有小琴。现在,连小琴都亲你,巴不得你做她妈妈。你还犹豫什么呢?”

她的老师,文学院黄院长,也一直在努力游说。仿佛,她不嫁萧子山,就像祝英台没嫁梁山伯一样,是天大的遗憾。

她端起只剩一丝余温的茶,无意识地抿了一口。一个人影,浮上了心头……李瑞安

李瑞安,是影剧圈里的人。他们相识,因为他找上门来“请教”历史问题。

他要拍一部历史剧。而她,在不久之前,发表过一篇关于衣冠文物考证的论文。他因而找到学校来请教。理由是:

“大家都说现在的电视剧在比烂。我至少要在可能的范围之内,尽量求好,不‘人烂亦烂’!”

这种说词,令她不由感动。他不是什么大公司的知名人物,但这一份敬业,却是那些大牌所不及的。也因此,她答应做他的“顾问”。

像这样一个在人竞赌烂的社会里,依旧坚执理想的人,真是凤毛麟角了吧?她又何惜助她一臂之力?

他在她面前,十分谦抑自卑。对同行的大牌。却明显的有着又嫉又恨的不平。她谅解,而且同情。这社会本来是不公平的,他的出身寒微,成为他半生不遇的致命伤。他没有背景,没有奥援,再如何的惊才绝艳,也只能怀才不遇。

怎能怪他偏激;怎能怪他愤世嫉俗?这世界对他不公平!

“如果,有一天,我抓到发挥的机会,我一定要拍一部惊世之作;叫不叫座没关系,一定要叫真正心有艺术的人叫好。那时,我就死了也瞑目了!”

他说,一边愤愤地把一份他认为“很烂”,却由公司交下来的企划书摔在桌上。

“这种东西,喂狗还差不多!”

她也看见他,偶尔接到一部他口中“还好”的剧本时,那份拼了老命的不眠不休。

世界上还有多少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她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爱的漩涡。

他知道她的爱吗?他了解她的爱吗?为什么他在她面前却总是矮半截的卑屈?

她要帮助他站起来!她相信,只有让他达成理想,他才能在别人的肯定中肯定自己。而不是这样既狂妄,又自卑;既骄傲,又畏缩。从不敢公然示爱,却又隐隐微微……

当他告诉她,有一种提出被认可的剧本,再自备一部份的资金,便可由公家贴补,辅助拍片的办法时,她心中狂喜;他实现理想的机会来了!她鼓励他先写出剧本送审。

“有什么用?就算通过了,我也拿不出几百万来当自备款!”

为了让他安心,她偷偷地抵押了她的房子去贷款。加上她多年的积蓄,凑了四百万。

“借给你!你存着也好安心。先把剧本写好,片子拍出来再说。”

他当场哭了出来,立誓闭关写剧本。她为了不打扰他,不让他分心,干脆休了年假,出国进修。

万料不到,当她回来,跟他联络时,他用万分兴奋的口气告诉她的,不是剧本的完成,而是股票的狂飙。

“你真是我的福星!你那笔钱,我先动用了。赚了个盆满钵满,而这股票还在涨。你说,是要我现在把钱还你。还是我们合股继续做股票?”

她不想谈股票,只想知道,他的剧本如何了?

他先是赧然:“我还没写好。”

“大半年了,怎么一个剧本都写不好?”她不能不问。

“我不想用你的钱,你的钱不还,我不安心。正好有朋友玩股票,带我进场。我想,多赚点钱,不是更能放手去做吗?若受公家补助,总还是有一大堆的限制。”

她为之哑然。等她隔一阵子再问时,他的语气变了,有着自卫的色彩:“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的钱吃掉了?这样好了,我先把钱还你,还加上高利如何?”

她急急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关心你的剧本。”

“我哪定得下心来写剧本?不趁现在好好地赚一票,我只有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圈子里。有钱好办事。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为了请经费,受了多少老总的窝囊气!现在看看谁神!我一天的涨停板,抵他半年的薪水!对了,你这个规规矩矩的副教授,大概还没见识过股票市场吧?要不要明天上午跟我进场看看?”

“上午?你不上班吗?”

“你不知道?我辞职不干了。那工作有啥做头?工作那么累,钱那么少!”

钱!钱!钱!才大半年不见哪!过去满口理想的李瑞安,不见了,如今的他口中除了股票,除了钱,不再有别的。

是否为了急于摆脱她追问剧本的压力?他把她的钱还给了她,还真加上了丰厚的利息。她默默地收下了本金,婉拒了利息。

他有些扭捏:“连我现有的连本带利,都是你的钱‘生’出来的。好几百万了耶!这只是一点点小意思……”

她淡淡地说:“朋友有通财之义嘛。这样算,不太生分了吗?”

顿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什么时候可以从股海中撒退,好好拍你的‘惊世之作’?”

他楞了一下,含糊地说:“再看看嘛,拍一部电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定定地盯着他看,他脸上没有了昔日的“怀才不遇”,没有了不平与愤懑。眼神,却让她想起漫画人物中,满眼$的赌徒……

也许看出了她的失望,他笑着说:“别这样,这也算阅历人生嘛!我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象牙塔里,拍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风花雪月。人生经历多了,才拍得出深刻的作品。股票市场,是最能掌握时代脉动、看人间万象的地方。”

她努力地安慰自己,要对他有信心!他不过是穷怕了才迷失的。一个理想主义者,理想会隐没一时,不会永远消失。也许,这一番的翻滚历练,他会有更深刻的人性划刻……

他走出了她的世界,在她心上留下一道褶痕。她不知所以地等待着,等着她不肯面对的渺茫希望。

“铃……”

她拿起电话,脸上“刷”的一下亮了。那端传来竟是久违的他的声音。

“哦,我是。瑞安,你……好吗?”

“惨!无比得惨!我的钱,全给股票套牢了,指数降到了谷底。可是,羽婷!现在却是逢低买进的最好时机。价位这么低,等涨上来,一定大赚!你手边不是有钱吗?能不能……”

她心猛地一抽。适时,门铃响了。她得救似地说:“对不起,请等一下,有人按门铃。”

是小琴放学了。萧子山下午有课,小琴照例先到她家来做功课,等爸爸下了课来接。

“毕阿姨,我放学了。”

小琴进了门,乖乖巧巧地跟她招呼。她望着电话,心底抽痛。口中刻意扬声:“小琴,饿了吧?来,这儿里有点心,先吃了再做功课吧。”

“好!”

安置了小琴,跟她笑笑,走回电话机旁,拿起话筒,他果然狐疑地问:“那孩子是谁呀?"

她声音中带着笑,眼中却不觉蓄满了泪:“小琴,我未婚夫的女儿……”

他仿佛闷住了,半晌才说出一句:“恭喜你,要记得请我喝喜酒。”

放下电话,她心中有着如释重负,又夹杂着惘然若失的混乱情绪。她并不介意钱,介意的是:她不想让她的钱成了赌本。

她心上的褶痕依然存在。但,这句话是谁说的?

“岁月,像一把熨斗,只要你肯运用它,总能熨平心上的褶痕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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