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是大舅1998年第四次返乡的十年后,最后一次返乡。
他当时已经80岁了,十年间,台湾的家庭结构发生了重要的变化,他和舅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我的三表姐淑美,因病去世了,从发病到离世只有1年时间......
大舅有四个孩子,长女莲姐,生于1948年,和我母亲一个属相,小我母亲一轮。
次女淑君,生于1972年;三女淑美,生于1974年;小儿子尊德,生于1975年。
小时候,走姥娘家,堂屋墙上的相框里就嵌着台湾大舅一家五口温馨和美的几张照片,那是姥娘的宝贝,每天都要擦拭几遍,喃喃自语,聊以自慰。
姥娘戴着老花镜,一边端详合影,一边会嗔怪大舅,“你现在‘美了(三表姐淑美的名字)’,也‘得了(老家话,顺遂、满意的意思,表哥的名字)’,住着洋楼、开着小车,都忘了你这个老娘了,唉,花喜鹊、尾巴长,去了台湾忘了娘.......”
1.香消玉殒的淑美姐
大舅台湾的三个子女中,淑美姐长大最漂亮、最聪明、也最听话,从小到大,不需要大人操心,顾家又心细,学习成绩还好,她是台湾师范大学毕业的。
淑美姐大学毕业后,在桃园县的一所高中当老师,离家也很近,能照顾大舅和舅妈,当时追她的人很多,遇到情人节、七夕节,收到鲜花无数,一度让家人都感到苦恼。
大舅是个比较保守的人,为此事还批评过淑美姐,建议她慎重选择,看不上别人,就别让人送花;淑美姐也是无语,这都是主动送来的,如何拒绝,名字都不知道?
淑美姐有一颗童心,喜欢校园和孩子,工作十分出色,围棋水平也挺高,经常带着孩子巡回全岛参加围棋比赛,有的男孩子就能开车跟着追,大献殷勤;
她经过一番挑选,渐渐中意了一个,开始认真交往起来,那个男孩是一位美术老师,家境优越,也是眷村长大的,祖籍是河南信阳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在大舅和舅妈1998年第四次回大陆期间,淑美姐身体状况出事了,起初的症状是间歇性头晕、视线不清、精神不振、只想睡觉,一开始当做小病治疗,没有效果。
后来医生建议她拍一下头颅CT和核磁,发现脑部长了一个肿瘤,已经比较大了,压迫着视力神经和四肢神经,所以总觉得乏累。
进一步的拍片结果,令人震惊:肿瘤已经比较大了,且位置不好,切片结果,更令人揪心,是恶性的。
等1998年8月底,大舅从大陆探亲回来,淑美姐已经住院了,起初还瞒着大舅;病情发展很快,1年之内,淑美姐就香消玉殒了,留给全家人无限的伤痛。
(对于淑美姐的去世,大舅心里一直很痛苦,有内疚,也有惋惜,他曾说,淑美姐是少有的漂亮、懂事、自律,又上进、孝顺......)
2.不走寻常路的淑君姐
淑君姐是大舅在台湾的大女儿,外形条件和学习成绩都不如淑美姐,但口才好、主意正、性格开朗、意志坚定、善与人打交道,因国中期间失眠多梦,请大师改名破解后,对姓名学、八字命理、风水、堪舆学有了兴趣。
大学选择专业时,她撇开金融贸易、计算机、晶圆(芯片)等热门专业不选,读了台湾文化大学。
大舅觉得这条路难走,但淑君姐还是坚持,这是冥冥之中的机缘,哪行不养人呢?
淑君姐的老公,是在病房认识的;当时淑君姐照顾住院的妹妹,她老公照顾同一病房生病的妈妈,两人由此相识、后来走到了一起,现在有两个儿子。
淑君姐学的专业是风水建筑学,对从业经验和人脉有较高要求,毕业后择业一度比较艰难,她做了一段时间的社工、义工,经历了不少酸甜苦辣,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年轻时,淑君姐刚吃这碗饭,给人批八字、看风水、取名字,兴趣高涨、孜孜以求,老黄历翻烂了,聚拢了一批回头客,工作强度较高。
这些年,她年逾5旬,孩子大了,生活支出不那么高了,工作强度也下来了。
近年来,她经常往返大陆和台湾,做貔貅摆件、水晶制品等生意,用东海水晶坯料做出的精美的貔貅,附上命理运气的彩头和话术,台湾那边很认可这个,生意还可以。
淑君姐的从业之路,与常人不同,她吃的是开口饭,既然有了机缘,入了山门,就须遵循“领天机、承天命、批人命”的行规,从某种程度说,她也是一个心理学工作者。
面对客户的焦虑和迷茫,她用专业命理知识、结合八字运势、个人性格特点、情感状况进行解疑答惑、指点迷津,未必能破解厄运,但缓解一些悲观情状还是可以的,并对虔诚求教者,从因果循环、天理命运、关键年卡上做出一番阐释,引导积德行善、自立自强,这种心理暗示的话术,在其他从医手段无效的情况下,反而会起到积极暗示作用。
我以前不太信这种玄术,后来淑君姐半开玩笑的拿了我和雪莲的八字,给我算了财运、事业、身体健康、家庭等,十之八九都对,还真是有些奥妙。
从事这一行的,有自己的规矩,只愿意给虔诚的客户批算,对那些凑热闹、心不诚的,也是敷衍了事,据说,“泄露天机”太多,也容易遭到反噬。
淑君姐现在客户不愁,算是稳稳的吃上了这碗饭。
3.规规矩矩的尊德哥
尊德哥比我大两岁,他走的就是寻常路,大学毕业后,跳槽了几个工作,现在一家石油公司做技术人员。
他性格内向,沉稳低调,有些像我大舅,不爱社会交际,骨子里很犟。
国中时,有一次早晨起床,他起晚了,饿着肚子匆匆上学校去了,临出门抱怨大舅,该叫他一声;
大舅回道,“都中学生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依赖别人。”
自此,他定了闹钟,也再没有迟到过。
尊德哥自尊心很强,属于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的,朋友不多,一个人过惯了。
石油公司收入稳定,他没有家事拖累,很喜欢一个人旅游,全球各国几乎跑遍了。
期间,他也交过一些女友,各种原因都没走到最后,现在还是一个人。
大舅生前曾劝过他几次,见他不听,也就不劝了,爷俩都是一个犟脾气。
返乡时,亲友们提起尊德哥,大舅就是一声叹息,摆摆手,示意大家别再提及这个话题。
4.大舅的性格
大姨说,大舅从小性格就执拗,心里有主见,该看的书没看完,该写的字没写完,他会点灯熬油的写完,谁劝都无益,八头牛都拉不回。
晚年返乡时,大舅依然有原则,他不收晚辈的礼物,觉得钱花的没必要,他带不回台湾。
对于来看望他的亲友,他一再叮嘱,不要带东西来,他年纪大了,吃穿用度很少,能过来陪他聊天就好了。1998年,他离开徐州返台时,我已经在维桑集团上班,我给他买了点茶叶、丝绸,看得出他非常勉强接受了,严肃地说,“下次绝不要这样了。不需要的东西,买了也是浪费,拿着还费事。”
他生活简单,不喜欢繁文缛节的客套。以至于返乡后,大陆这边的莲姐姐、莲姐夫,都不知道如何表达对他的关心?
说多了,怕他嫌烦;做少了,又担心照顾不够。
大舅言语不多,不喜欢重复,说过的事,一遍你不听,二遍你不听,三遍他就不愿说了。
他希望对方能心意相通,心有灵犀。
这一点,我和大舅很契合,因此后面几次返乡,我陪大舅较多,我一到莲姐家,莲姐就松了一口气,“大兄弟,你赶紧陪俺爷说话,我去做饭。”
大舅离开大陆时,莲姐已经半岁了,归来时,莲姐已儿孙满堂;莲姐老实厚道,没读过书,和大舅有血脉亲情,也还是有点生分,怕对大舅照顾不周,有些进退失据,不知道该咋么聊天?
大舅一个人在莲姐,也觉得有些无聊,更多的时间是听收音机。
我去莲姐家探望大舅,他有一次跟我说,“你不来的话,我一天说话不超过10句,有空你多过来。”
晚年的大舅,也是寂寞,也有一种交流、诉说的需求;我就经常找一些大舅少年读书、青年离家离家、中年军中服役的话题,找一些问题,每逢这时,大舅神采飞扬,掰开了、揉碎了,跟我侃侃而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