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王德贵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各位乡亲,我叫王德贵,是泗阳县双河镇王家村人。那年我23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老天偏偏和我过不去。1984年的那个寒冬,我永远都忘不了。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一点都不假。那年冬天,我娘的风湿病又犯了。这病啊,折磨她好些年了,平日里还能勉强下地烧火做饭。可这次不一样,疼得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医生说再不做手术,这腿就要瘸了。
我爹早些年就走了,留下我和弟弟德明相依为命。德明那孩子争气,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可这学费像是一把刀子,每次交钱都要在我心口剜上一下。眼看着下学期的学费又要到期,我却连几个钱都拿不出来。
冬天农闲,地里没活干。我们这一带风大,寒气顺着泥墙的缝隙往屋里钻,娘躺在床上直打哆嗦。我掖了掖她的棉被,心里难受得要命。德明放假回来看到这光景,一声不吭地抹眼泪。
“德贵啊,”娘握着我的手,声音虚弱得像是秋天的蚊子,“你也别太累了,这病啊,熬一熬就过去了。”
我知道娘是在安慰我。可医生说得明白,再拖下去怕是要出大事。德明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我知道这孩子,准是想说不上学了。
“德贵哥,”德明终于开口,“要不我。。。。。。”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你好好念书,家里的事有我。”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劈柴。寒风呼呼地刮,柴刀砍在木头上,发出“咔嚓”的声响。月亮躲在乌云后头,像是也不忍心看我的窘境。
正发愁的时候,同村的张婶子来串门,说是镇上孙家在找短工。这孙家可不简单,是咱们双河镇有名的富户。老爷子年轻时候跑过船运,后来在镇上开了布店,这几年又做起了粮食生意,那是真真的富得流油。
“他家给的工钱可不少,”张婶子说着,往火炉边上挪了挪,“一天能顶别家两天的。听说是要整理粮仓,你去试试?”
我一听这话,心里立马亮堂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往镇上赶。寒风刮得脸生疼,可这心里头,却是暖的。
孙家的大院子,我早就听说过。一进门就是一个影壁墙,上头还开着一扇圆窗。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虽说现在是冬天,可那树干却显得挺拔。我正看着,忽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哎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姑娘正蹲在地上。她穿着件藕荷色的棉袄,头发随意地挽着,手里抱着个竹篮子,篮子里的玉米粒撒了一地。
“我来帮你。”我赶紧过去帮忙。
那姑娘抬起头,脸蛋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清晨的露珠。
“谢谢,”她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你是来找活干的吧?”
我点点头,手上麻利地把玉米粒往篮子里拢。这玉米粒金黄金黄的,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粮食。
“我叫孙映雪,”她站起身,拍了拍棉袄上的灰,“你等着,我去叫爷爷。”
看着她轻快地跑进屋里,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孙家的孙女?那不就是。。。。。。“老天爷,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可谁知道,这一次的相遇,却让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方向。那个寒冷的冬天,我遇见了她,遇见了这个如同冬日里一缕阳光般温暖的姑娘。只是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在将来的日子里,会发生那么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在孙家的大院子里,我见到了孙老爷子。他个头不高,但腰板挺得笔直,一双浓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打量了我一会,问道:“你就是王德贵?”
“是,是我。”我低着头,心里直打鼓。
“听说你爹是王长贵?”
我愣了一下:“是,您认识我爹?”
老爷子没答话,只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转身进了仓库。我跟在后面,看见里面堆着成山的粮食。有的装在麻袋里,有的散落在地上,乱七八糟的。
“这些要整理出来,按种类分开,”老爷子说,“工钱一天五块,干得好另有赏钱。”
五块钱!我心里一喜,这可比别家的工钱高多了。要是能干上一个月,差不多就够德明的学费了。
就这样,我在孙家干起了活。每天天不亮就来,晚上干到天黑才走。那些沉甸甸的麻袋,我一袋一袋地搬,手上的老茧越磨越厚。
孙映雪常来仓库帮忙。她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一点架子都没有。有时候看我干得出汗,还会给我端来一碗热茶。
“德贵哥,”有一次她递给我毛巾,“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在上学?”
我擦着汗,点点头:“嗯,在县中读高中。”
“那可是好学校,”她眼睛一亮,“我以前在师范上学的时候,经常路过那里。”
“你上过师范?”我有些惊讶。
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上了两年就不念了。”
我不好多问,可心里却记住了她眼中的那一抹落寞。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家里的事才辍了学。说是要帮着打理家业,可我总觉得,这里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整理仓库的手艺越来越熟练,孙老爷子也经常夸我做事麻利。每到发工钱的时候,他还会多给我几块钱。我把钱都攒起来,想着给娘看病,给德明交学费。
那时候,我常在干活的间隙偷偷看她。看她喂鸡时撒欢的样子,看她在院子里晾晒衣服时哼小曲的模样。她好像总是那么开心,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她的笑容里藏着心事。
有一次,我在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今晚月亮好圆,你也看见了吗?”字迹清秀,一看就是她的手笔。我虽然没念过多少书,可这简单的字还是认得。我把纸条偷偷揣进兜里,那天晚上,真的抬头看了看月亮。
转眼到了年关,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手里攒了些钱,本想着年前带娘去医院看看。可就在这时候,孙映雪的舅舅来了。
那是个腆着肚子的中年人,据说在县城开了间布店。他一来,整个院子的气氛就变了。我听见他们在堂屋里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县城吴家的公子,那可是。。。。。。”
“。。。。。。是该说亲了。。。。。。”
“。。。。。。门当户对。。。。。。”
我的心突然揪了起来,手里的麻袋差点没拿稳。这时候,孙映雪从堂屋里跑了出来,一头撞进我的怀里。
“对不起,”她慌忙后退,眼圈红红的,“我。。。。。。”
她没说完,转身就跑了。我站在原地,手里的麻袋突然变得好重。那天晚上,我久久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乱成一团。
谁知道,这还只是风波的开始。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孙家,就看见院子里乱糟糟的。孙老爷子站在堂屋门口,脸色铁青。原来,他在孙映雪的屋里发现了一叠信。
那些信是她写给我的,可一封都没有送出去。信里说了些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但那天,我永远都忘不了孙老爷子看我的眼神。
“王德贵,你给我进来!”孙老爷子的声音像是冬天的寒冰。
我低着头走进堂屋,心跳得厉害。堂屋里,孙映雪站在一旁,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舅舅陈建国坐在太师椅上,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
“这是一万块钱,”孙老爷子把一个牛皮纸包往桌上一放,“你拿了钱,以后别再来我们家。”
我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万块?这可是我干十年活都挣不到的钱啊。
“爷爷!”孙映雪突然喊了一声。
“你给我闭嘴!”孙老爷子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个穷小子,配得上你吗?”
“爸,您消消气,”陈建国站起来打圆场,“映雪还小,不懂事。等过些日子,我把吴家公子请来,让他们见见面。。。。。。”
“我不见!”孙映雪突然喊道,“我就喜欢德贵哥,他。。。”
“啪!”一个耳光响起。
我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可看见孙老爷子通红的脸,又生生停住了。
“你拿了钱赶紧走,”陈建国冷冷地看着我,“别害了映雪的前程。”
我看了看桌上的钱,又看了看孙映雪红肿的脸。她正望着我,眼里满是期待。我知道,她在等我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孙老爷子,”我深吸一口气,“这钱我不能要。”
“你什么意思?”陈建国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我是真心喜欢映雪的。”
话音刚落,孙老爷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还敢说?你爹当年害得我。。。。。。”
他突然停住了,像是说漏了什么。
“我爹?”我一头雾水,“我爹怎么了?”
孙老爷子别过脸去,不再说话。陈建国却冷笑起来:“你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问问你娘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爹是在我十岁那年去世的,娘说是得了重病。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德贵哥。。。。。。”孙映雪想过来拉我。
“你给我站住!”孙老爷子厉声喝住她,然后转向我,“王德贵,看在你这段时间干活还算勤快的份上,我给你个体面。你要是真为映雪好,就拿了钱走。要不然。。。。。。”
他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疼得厉害。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德明!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哥!娘。。。娘晕过去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顾不上其他,转身就往外跑。临出门前,我听见孙映雪在后面喊我,可我没敢回头。
回到家里,娘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德明说她一直念叨着爹的名字,好像是做了噩梦。我跪在床前,看着娘枯瘦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了大夫。手术费要三千多,还得再加上住院的钱。我掏出棉袄里藏着的工钱,才攒了不到两百。
村里人都说我是傻子,放着一万块钱不要。可我怎么能要?那可是用来买断一段真心的钱啊。德明放了寒假,整天在家里照顾娘,连书都不怎么念了。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有人做出牺牲。
腊月的一天早上,我又去了孙家。这一次,我是去要那一万块钱的。
孙映雪在院子里看见我,惊喜地迎上来。可看见我的眼神,她又停住了脚步。她大概看出来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红了。
“德贵哥。。。。。。”
我装作没听见,直直地进了堂屋。孙老爷子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那个牛皮纸包还放在原处。
“想通了?”他淡淡地问。
我点点头,伸手去拿钱。他却按住了我的手:“你要记住,从今以后,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映雪面前。”
我咬着牙说了声“知道了”,拿起钱就走。路过院子的时候,孙映雪追了出来。
“德贵哥,你不要这样!我去求爷爷,我。。。。。。”
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她跪在了地上。我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狠下心继续往前走。
“德贵!”她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可我不敢停下。直到走出很远,还能听见她的哭声。那声音像是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我的心。
回家的路上,我在河边坐了很久。寒风吹得脸生疼,我却感觉不到冷。掏出钱数了数,整整一万。这钱能给娘治病,能让德明念完学,可我的心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过了几天,德明放寒假了。我带着娘去了县医院,大夫说得保养得当,还能治。我在医院门口遇见了陈建国,他说孙映雪以绝食抗议,被送去了县城养病。
“你要是去找她,我让你全家走不出这个镇子。”他临走时警告我。
这些天,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见爹还活着的时候,常跟我说:“德贵啊,做人要有良心。”可我现在,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吗?
过完年,娘的病好多了。我用剩下的钱,在镇上租了间小房子,开了个修车铺。德明的学费有着落了,可我却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有天半夜,我偷偷去了孙家。院子里黑洞洞的,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我站在墙外,看见孙老爷子在翻一个旧箱子。他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突然,他站起来就往外跑。我赶紧躲到一边,却听见他在喊:“快去找德贵!快去找德贵!”
可是已经迟了。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双河镇。临走前,我给德明留了封信,让他好好念书,照顾好娘。
十年过去了。听说孙家的生意早就垮了,孙映雪也没再嫁人。那张发黄的照片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我用一万块钱,换来了全家的生计,却丢掉了自己的真心。
现在你们告诉我,我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