巜七九之战中的生死记忆》连载(五)越北清剿

广西边关看历史 2024-04-09 04:42:52

巜七九之战中的生死记忆》

——写在125师375团对越作战胜利44周年之际

作者近照

(五)越北清剿

越军在遭受我军痛击后,残部化整为零地藏身于越北山区,为巩固和扩大战果,这些越兵和军事设施需要清除和摧毁。而那里地形险要,森林茂密、山崖陡峭,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攻之势。扫荡、清除这些敌对力量,难度可想而知。

这是对越作战中历时最长、涉及作战区域最广的一场艰巨作战。

战时的3月5日,也是我终身难忘的一天。这天我部奉上级命令进入密林深处对顽敌实施清剿。车子进不了大山,弹药、装备和给养只能自带。当时,几乎是人人满负荷。我的负重是:一枝枪、一箱炮弹、一千多发子弹、九枚手榴弹、一个水壶、一件雨衣、一块说出来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白布,还有急救包、干粮以及原部队战友送给我的罐头等,这些装备和物资加在一起,几乎占我体重的一半多。就这样从凌晨出发,沿着泞泥的山野小径、河流,一路奔袭。

这一天我们为抢时间,遇到山直接攀援而上,任由山中的棘刺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遇到河,只要水不算太深,就直接趟水过河,冰冷刺骨亦不在话下。直到傍晚,我们首先到达一个山垇口,极目远望,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中间有个村庄,一股越军正从村里窜出,在泞泥路上跌跌撞撞地四散而逃……

"打"!先期到达的我们,迅速架炮,但由于行进中炮身和炮架被拆开,人未到齐而无法组装。好在几名重机枪手相继赶到,于是不留片刻架起重机枪,朝敌一阵猛扫。

"哒哒哒!"刹那间,开阔地里人仰马翻。

急促的枪声中,大部队也陆续赶到了,领头的人好像是一位50岁上下的老者(想必他是派驻我团的师首长吧)。虽然当时我们全身重负,而他一身轻装,但他毕竟上了年纪了,看他那拄着拐杖,气喘吁吁,蓬头垢面的样子,像极了电影《万水千山》里,刚从雪山、草地里走出的老红军。我心头一热: 原来,他也跟我们奔袭了一天!正是这位与我们同生共死的老前辈,见到敌情后手一挥,喘着粗气说:

"快,抢占制高点!"

与此同时,天空还下着毛毛雨,已经疲惫不堪的我们,在泞泥湿滑的地面上,又是一阵急冲锋,攻上高地的主峰。

很快,天色大暗了。

这一夜,哗哗的雨水一无例外地浇在露天而宿、毫无遮拦的全体官兵身上,此夜虽然未遇越军偷袭,却是既湿又冷。

我记得那天由于负荷太重,刚出发不到一小时,我就体力不支,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但后来还是咬着牙坚持着,竟然完成了一整天的长途奔袭,坚持到达目的地。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我是怎样从一开始的体力不支,一直熬到目的地的。当发现前面开阔地里有敌情时,我们又是怎样在极度疲惫中迅速完成据枪、瞄准、射击等一系列战术动作的。竟然还打得越军溃败而逃,而越军逃跑时摔得人仰马翻的狼狈相,直让我们于一饱眼福中忍俊不禁。也许,绝境之下的生命,可以像橡皮筋一样地越拉越长,那时我们年轻、有韧性,张力强。但常识告诉我们,如此无限度地越拉越长,也可能随时蹦断。

“班干夭”就是我们显露生命张力的地方。这个地名是在清剿过程中,我从几名师、团、营首长铺开的地图上看到的。它让我刻骨铭心地牢记了44年,就是在这个地名范围,我们没有白天黑夜地穿梭于茫茫森林、山野田庄,后勤供给不上的饥饿、超强肢体拚搏下的疲惫、昼夜不能睡眠的困顿更是难以言说。每时每刻,都是对生命底线的直接挑战。而对手则兵民难分,明明是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她会趁你不注意时开枪杀你,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约3月6号,行进在我旁边的一名战士(九连?) 就让这样一位老太太打了一枪后莫名消失了,这名战士腿部中弹后,由于大山深处汽车进不来,只能由民工抬着,跟随我们在大山中周旋。为此,民工们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因为越南北部喀斯特山体极其陡峭,上山时,他们为保持担架平衡,前面的民工几乎趴在地上,后面的民工把担架举过头顶,如此这般地把伤员抬上山顶,而下山则难度更大,他们既要反向抬行,还得注意脚下,因为稍有闪失即会坠下悬崖。如此日复一日,无不命悬一线。

记得电影《小花》里,有一段民兵抬伤员的情节,演员刘晓庆跪在台阶上抬伤员的表演,感动了万千观众,为此,她获得百花奖,名噪一时。而对越作战中,我部民工付出的艰辛不知超过这个情节多少倍,但他们没有百花奖,更没有名噪一时,他们的付出,除了我们的战士亲眼所见外,几乎不为人知。

正因为伤员不能及时出山,上面说到的那名腿部负伤的战士,因其腿部救治不及时,后来成了枯木状(见下图):

此外,还是在“班干夭”这个地方,一名来自湖南醴陵?的新战士(时过40年,忘了姓名,我祝他健康长寿)的故事,同样让我难忘。

想必他才17、8岁吧,说话声音稚嫩。那些天,由于连日的饥饿和疲惫,大家的体能都很虚弱。而偏偏这时,连续多个漆黑的深夜里,我们接到命令去处置突发敌情。行进于泞泥山野田梗路上的他,由于身上的装备负荷太重,体力不支,几乎每走几步便摔一跤,每摔一跤,装备的负重都会砸向他的身体,让他不由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好象听到他在叫妈妈,这声音如同遭遇危险的孩儿,在对母亲发出本能的呼叫。我伸出手想极力去拉他一把,可我稍一动作,便也摇晃着快要摔倒,几番尝试都是如此。我们都一样接近生命的底线了。

好在我是特意着一身新军装、穿一双新解放鞋上战场的。盖因那时我年轻,爱美,我想着既使自己“光荣”了,也得英姿飒爽地步入“天国”。后来发现,正是那双新鞋,走在泞泥路上吃水深,有附着力,才不容易摔倒,且有助于快速行动。记得那几个晚上,当我和战友们不止一次地行进在这种漆黑、崎岖的山野小路上,跌跌撞撞地奔向生死未卜的敌兵卧藏地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朝东北方向看了看,那里是我们的祖国。我想:分布在状如鸡冠图案上的亲人们,此刻,安然入睡了吧......每每这时,一种神圣的责任感都会油然而生。

是的,我们的祖国需要保卫者。作为军人的我们,很清楚曾经在边境线上狂叫着要“打到水口吃早饭、打到南宁过春节”的越军,如不打扫干净,我们的边境将不得安宁。

时间进入到3月中旬。我们在大山里像野人般地熬过白天,又度过黑夜,直到有一天走出大山,竟发现各自己经衣衫破烂,脸上带着道道血痕,眼睛泛着野狼般的绿光。显然,这是过度摔打与饥饿导致的。已至于,当我们到达一个村庄,扫荡完残余的越兵后,马上寻找食物,战士们见鸡杀鸡见鸭宰鸭,几乎把整个村子搅得鸡飞狗跳。

突然,一头小猪从村里窜出,向野外逃亡,我连战士罗恒灶只想着杀了它能饱餐一顿,他一路紧追不舍并朝小猪射击。谁知这时,指导员王建志正好在前面的土坎下蹲身解手,远看像是一顶帽子被人丢弃在土坎上。而那头小猪呢,如同经过多年实战的越兵,它竟“调虎离山"般地朝王指导员的方向飞快跑去,当罗恒灶朝小猪扣动扳机的同时,那小猪又拐个弯,跑了。但出膛的子弹却直朝指导员呼啸而来了。

"呯呯呯"!子弹快速、准确,毫不含糊……

当时,我正好离王指导员不过10余米距离,亲眼目睹这惊险而又让人捧腹的一幕:

正在解手的王指导员,听到动静先是卧倒,待子弹从头上飞过,枪声也已止住,这才迅速拎起裤子,怒不可遏地朝罗恒灶直吼:

“混帐!谁让你胡乱开枪的,啊?”

罗恒灶这才发现,原来土坎上的帽子,其实是个人,而且是指导员!他自知闯祸了,怯生生地低下头,任由指导员发落。好在指导员发完火后不再计较,他深深理解一名战士在饿极了的情况下,难免的过失。只是他的这一吼,引得全连好一阵骚动。

“嘻嘻嘻,指导员解手只解了一半......”

“哈哈哈,可能连屁股也来不及擦......"

大伙笑了,我也笑了。但正是这笑声里,隐含着作战官兵们多少苦难和艰辛呵!

(几十年后的2019年,我连幸存的官兵再次在边境相聚,战友们提到这事时,王建志和罗恒灶就此诙谐地作了如下对话,见下图):

“班干夭”是这样让我记忆了几十年。在这个古怪的名字和古怪的地方,我们375团的官兵在清剿中经历了为时半个多月的艰苦卓绝——饥饿中有超强的肢体拚杀,困顿中又常遇突发情况,其险、其难、其苦前所未有。对此,全团官兵抱定“豁出去与越军拚命”的决心,全力摧毁越军的有生力量和反华据点,直到战斗的最后胜利。

(未完待续)

摘自《颜国林/美篇》作者授权转载

作者颜国林,1976年初由江西莲花入伍于福州军区守备1师第3团,1979年2月抽调到广州军区42军125师375团二连参加对越作战。 目前退休于江西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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