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永安伯府内，父亲让我和姐姐自行选择。

姐姐选择去晚媚阁修习魅术，而我则去了墨书馆拜了当朝太傅为师。

后来，姐姐凭借美貌和魅力一路从后宅走向后宫，成为皇后，却最终在宫斗中失败，被关进冷宫。

而我则成了当朝第一女监察司，负责检查百官，受圣上信任，被群臣尊敬，光宗耀祖。

姐姐嫉恨不已，趁我去看她时点火烧了冷宫。

再一睁眼，我们一起回到了那个人生的岔路口。

姐姐抢先一步，要去墨书馆。

“妹妹，这一次让我替你权倾天下吧。”

我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眼神，心里暗自冷笑。

她不知道，没有任何一项技艺是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的。

……

沈淑兰点起冷宫时，我才知道她一直认为是我抢走了她的气运。

我与沈淑兰乃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姐妹，十二岁生辰那日，父亲拿出来两个信物。

一个是祖父留下的当年救了庞太傅后，庞太傅给的玉佩，凭此玉佩可入墨书馆，拜在庞太傅门下，与一众皇子、公主、世家子弟一起进学。

一个是外祖母的师门留下的晚媚阁令牌，凭此令牌进晚媚阁，成为魅术大师晚媚阁阁主的关门弟子。

“伯府没有男子，你二人注定有一个要担起儿郎的责任，为父让你们自行选择，谁去学魅术嫁入高门，谁去朝堂厮杀能否在朝堂站稳全凭本事。”

“去墨书馆之人将束发为女公子，自此不能嫁人，只能招婿。”

“你们可要想好了。”

前世，姐姐拿走了令牌去了晚媚阁，她坚信魅力是女人的武器，有了魅力便能所向披靡。

但世间美女千千万，进到了皇宫后她才知道什么是美女如云，在那个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的环境里，她靠着晚媚阁的魅术得到了帝王的宠爱。

然而年迈帝王的宠爱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最后，姐姐在宫斗中败给了智谋无双的柳美人，被打入冷宫，从此绝世容颜无人看，眼波流转无人识。

而我，却因太傅举荐，进了监察司。

不仅获得圣上的信任，就连姐姐一直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萧峥也对我爱而不得。

她心怀嫉恨，趁我来冷宫探望时，打破了蜡烛，一把火烧了冷宫。

没想到，一睁眼，我们又回到了十二岁生辰这天。

这次，父亲刚说完，姐姐就拿起了那块玉佩：

“我去墨书馆。”

父亲诧异，盯着姐姐看了半晌：

“兰儿，你向来不爱读书习字，真的愿意为了伯府头悬梁锥刺股吗？”

“此路辛苦，你当真要选？”

姐姐斩钉截铁：“父亲不必再劝，我本就是长姐，自然该担负起伯父兴衰的责任。”

“妹妹年幼，这么重的担子如何扛得。”

我只比姐姐年幼一盏茶的时间。

父亲犹豫不决，看了看我：

“淑娴呢？”

姐姐生怕父亲有所偏袒，拿起桌上的令牌塞给我。

“妹妹是个美人坯子，去晚媚阁刚好。”

父亲面色不虞，最后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如此吧。”

父亲走后，姐姐在我眼前翻来覆去地看那块玉佩，嘴里念念有词：

“妹妹你前世这么风光，这一世也该让我尝尝权倾天下的滋味了。”

我看着她，缓缓笑了。

沈淑兰不知道，没有任何一项技艺是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的，唯有坚守本心，才能所向披靡。

2

沈淑兰正式进了墨书馆，成了庞太傅座下唯一的女弟子。

沈淑兰美丽，又有上辈子的记忆，哪怕是不怎么努力，也能跟得上太傅的教导。

她甚至现场做了《国策论》，得到一众墨书馆学子的赞赏。

“沈大姑娘聪慧过人不输男儿。”

“沈大姑娘胸中有丘壑，令我等佩服。”

沈淑兰面上谦虚，内心得意洋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世家子弟的赞誉。

偶尔，她也会提到我：

“其实我家二妹妹也十分聪慧，就是不怎么爱读书。”

“要是二妹妹喜欢，我也可以回府教她的。”

大理寺卿家的嫡子随声附和：“那等子花瓶，如何能和沈大姑娘相比啊。”

“谁不知道沈氏双姝，一个聪慧过人，一个空有皮囊。”

空有皮囊吗？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后背上的鞭痕。

诚如父亲所说，我的确不擅此道，哪怕晚媚阁阁主尽力教我了，我依旧学不会如何让腰肢柔软，眼波流动。

晚媚阁阁主渐渐没了耐心，开始对我体罚。

每个夫子都喜欢跟得上自己脚步的徒弟。

而每个学堂里，大家羡慕的也是夫子喜欢的那个徒弟。

沈淑兰在墨书馆受吹捧的同时，我在晚媚阁受人嘲讽。

晚媚阁除了教授技艺，也会给予多方面的辅佐。

我们每日吃的食物是清淡的水煮菜，为了保持身形纤细。

我们每日喝的茶水是江南运来的第一茬龙井，为了保持口齿留香。

我们每日洗澡，是经过牛乳、花瓣、清水三道工序，为了身体白皙。

渐渐地，我开始变得越来越美。

腰身开始纤细，皮肤白得发光，身体开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股清香。

京城里的勋贵之间没有秘密，不多日，几乎所有府宅都知道我脱胎换骨。

“美有什么用，难道京城缺美人吗？”

“人啊，还是得知书达理，光有个好看的脸蛋又能怎么用呢？难道天天照镜子当饭吃吗？”

对此，沈淑兰莞尔一笑，从不替我说一句话。

我默默忍受着众人的非议，从不辩驳。

沈淑兰不知道，太傅不是神仙，不会让人变得学富五车。

前世，她将魅术习得出神入化，靠的是她的努力。

而我，也同样日日苦读研习，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

只是，努力还不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努力的人。

到最后，拼的是心性。

谁心性坚韧，谁就赢到最后。

世间美人千千万，世间学子更如过江之鲫。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站在高处。

人们登上的每一个台阶，都需要花费比同类人更多的力气。

人生的开局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沈淑兰很快声名大噪。

她身边的人身份越来越高贵，从寻常人家的儿郎，到伯爵之家，最后是皇子们。

她也很快发现，哪怕我学魅术学得吃力，却并没像前世她那样受到旁人的欺负。

相反，大家想各种办法帮我。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在女人堆里修习魅术，同样是被众人议论的美人，我却没遭到任何的打击报复。

她不明白，前世师姐师妹们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美丽，也不是嫉妒她魅术学得好。

“沈淑娴，永安伯府的次女，你可认得小爷啊？”

五皇子萧惑又出现了。

萧惑是唯一一个不去墨书馆的人，她的母妃是西域美人麦氏，不通文墨，不晓诗书，生生将一个好好的皇子教得只会吃喝玩乐。

索性圣上皇子多，也就由着他了。

这样的身份，晚媚阁的阁主尚需对他礼遇有加。

前世，萧惑也这样打趣过沈淑兰。

那时的沈淑兰自信满满，深信她能将萧惑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与萧惑花前月下，泛舟湖上，还与萧惑街市纵马。

这样的沈淑兰即便貌美如花也很难得到大多数人的尊重。

但我不一样。

萧惑离我一步之远，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熏香。

他完美继承了麦氏的好样貌，哪怕玩世不恭，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颠倒众生。

“你若能识破小爷我的身份，我就赏你一袋子银叶子。”

我恭恭敬敬福身：“这位公子芝兰玉树，请恕小女眼拙。”

礼貌疏离得毫无情趣。

他显然对我失去了兴趣，眼神里带着不屑，周围人附和地笑出声来。

“沈淑娴，没想到你读书不行，脑子也不行啊。”

“你们研习魅术不就是为了嫁入高门嘛，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还不赶紧抓住。”

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没人替我说话，萧惑嚣张跋扈的声名在外，没人想得罪他。

我又是规矩一礼，转身要走。

萧惑上前一步挡住我的去路。

我浑身一抖，咬住下唇，眼睛看着脚尖，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萧惑的兴致瞬间降到了冰点，他呸了一声：

“还以为是个什么美人，没想到是个没见识的村姑，真是晦气。”

“行了，滚吧。”

我垂着脑袋快步离开，唇角缓缓勾起。

3

没办法，再不走我怕自己笑出声来。

美貌是把双刃剑，性格却是这把剑的剑鞘。

一个木讷的美人只会让人惋惜却不会让人有占有的想法。

跟萧惑扯上关系，显然不理智，离他远远的才能让我隐藏在市井之间。

在没有屹立于天地间之前，容颜与我如尘埃，毫无用处。

我不会走前世沈淑兰的道路，用女人的魅力来将自己绑在男人身边。

人性复杂，没有谁能永远成为谁的依靠。

我走得很快，短短一炷香时间就到了杏花村。

我在一处无人居住的房屋里换了一身粗布麻衣，从草堆里翻出常用的药物，开始今天的义诊。

晚媚阁不仅学魅术还学医术，为的是防止阁里的女子被药物所迷。

不多时，村民们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我一边问诊，一边开药，不收一文钱。

村民们视我为活菩萨，他们口口相传我的功德，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杏花村的义诊女大夫是菩萨再世。

在物资贫瘠的乡下，药物是十分珍贵的物资。

我经常来这里义诊，已经让大多数村民记住了我的样貌和名字。

他们叫我“淑娴丫头”，亲切又温暖。

一个容貌上乘的年轻女子，放下身段来义诊，试问谁能不对她竖起大拇指。

我在民间的名声越来越大，哪怕在城里，也有药铺老板互相打听到底是哪位仙子在杏花村义诊。

如我所料，人们对于美貌的关心远不如自身的利益。

村民们对我的关注，让晚媚阁的阁主开始重新审视我。

有了“义诊仙子”的名声之后，她不再随意处罚我。

每每清晨，我对着镜子总是一阵恍惚。

明明是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脸，却成长为另一番气质。

前世，沈淑兰因美貌声名鹊起，但她进宫后便再也没人敢随意讨论她。

后来，她进了冷宫，戏班子里经常会以她的故事为蓝本排戏，他们说郎心似铁，君心难测。

难测吗？

我觉得挺容易的。

至少前世的我，轻而易举地掌控帝王的喜好。

只是我这一世不再有机会进入庞太傅的视线，不再有机会学习那些大儒的知识，再想在朝堂厮杀，显然是不可能了。

但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普通的学习可以努努力至少能考个秀才。

我却因为那日的选择而与朝堂分道扬镳。

义诊绝非长久之计。

我声名大噪之时，沈淑兰开始显出颓势。

她跑来质问我：“为什么太傅开始对我冷淡，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她这个傻子，太傅只会教人读书，却不会将书本塞到不读书的人的脑子里。

沈淑兰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让她在冷板凳上一坐几年，和囚禁他没什么区别。

但是在一次太傅找父亲旁敲侧击之后，她受到了父亲的责打。

于是，她不得不跟其他学子一样头悬梁锥刺股。

索性，她多活了一世，只需稍加用功便能胜过常人。

很快，她又是墨书馆里的佼佼者了。

父亲重新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人人都爱那个能为家族争光的儿女，父亲也不能免俗。

“淑娴，你修习魅术之余，也有多向淑兰学学，多上进些才好。”

我笑着应承：“父亲，可是晚媚阁里没有诗文课啊。”

“不如父亲让我也去墨书馆读书吧。”

父亲沉默，前世他将沈淑兰看成家族的垫脚石，一心为她嫁入皇室铺路。

这一世，这个算盘就打到了我身上。

“淑娴，你既进了晚媚阁，便好生修习，待学成，为父定会给你择一处好婆家的。”

“淑娴，你可知道自己的责任？”

沈淑兰颇为得意地看着我。

父亲走后，她细细打量我，扑哧一笑：

“妹妹如此貌美，只是不知这美貌在后宫能坚持几年呢？”

我面无表情，心里暗自冷笑。

重来一世，她依旧半点长进也没有。

父亲能想到的壮大沈家的路线，只有前朝和后宫。

前世，我进监察司后，父亲没少让我照应沈家旁支。

为此，我差点被圣上革职拿问。

有时候我就想，也许父亲爱沈家，却不爱沈家的女儿。

萧惑来个晚媚阁的事儿很快传到了永安伯府。

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虞。

他担心我坏了伯府的名声，一而再再而三地提点我：

“为父为你挑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你切勿将自个儿的路走窄了。”

“为父的意思你可明白。”

为了让我长点记性，我在伯父祠堂跪了三天。

我揉揉膝盖，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太久。

门卫送来一封信，没有署名，只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我商议，约我到醉香楼一见。

沈淑兰的心机还是这么幼稚。

醉香楼的二层已经清空，萧惑大马金刀地坐在高位上，得意洋洋：

“小美人，本以为你是个木头疙瘩，没想到是个葫芦，外头硬里头软，还知道锦囊寄情来主动约本皇子。”

呸！

鬼才会给他秀锦囊！

我冷眼看着萧惑，轻轻笑了下。

我沉默不语，等待该来的人来。

“天呐，妹妹，你怎么和五皇子在一起。”

沈淑兰如期出现，与沈淑兰一起的，除了墨书馆的诸位学子，还有太子萧峥和父亲。

房间里，萧惑伸出手腕，我正将手指搭在听到脉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