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萧杏花是萧家的童养媳,十四岁圆房,十五岁生孩子,十七岁男人被征兵,一去不复返。
她给婆婆养老送终,又拉扯两儿一女都长大成人,还给儿子娶了媳妇。
眼看着儿子能干,媳妇孝顺,女儿娇俏可爱,说亲的踏破门槛,三十二岁的她觉得,这人生其实还是挺舒坦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简直是天降大雷:
那个死鬼男人根本没死!而且封侯拜将,发、达、了!!
“儿子,媳妇,闺女,走,你爹富贵了,咱们也要跟着享福去!!”
精选片段:
却说大昭仁宗皇帝永和年间,平州振阳府白湾子县,西门大街旁边小富贵巷里住着个俏寡母,姓萧名杏花的。
这萧杏花今年不过三十有二,生得眼如杏子,眉若远山,肌肤莹白,身材窈窕,端得是俏丽无双。只是早年丧夫,生得性情泼辣,往日里街市买卖人情往来,她样样拿手。如今现带着自己儿子儿媳并女儿过活,大儿子狗蛋在东平大街生药铺子里当学徒,另一个是在外面挑担子卖些撒子糖饼,两个媳妇则和女儿一起在家里做些针线贴补家用,这日子虽不说富裕,可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日她见外面日头好,便搬了箱笼出来晾晒,又拿出一包大红纻丝布来,抖擞了下上面的尘土,对旁边忙活着针线的媳妇儿女儿笑着说道:
“这些凑一凑,等你和狗蛋儿有了孩儿,看看正好做点肚兜小虎鞋儿的。”
大儿媳妇梦巧素来是个泼辣爽朗的,当下不由笑道:
“哪里急这个,娘还是拾掇拾掇这些布头,给佩珩做双新鞋,赶明儿说亲穿着好看。”
二儿媳妇没吭声,只掩面偷笑。
一旁的小女儿如今不过十五岁,听着这个,笑道:
“嫂嫂莫要取笑佩珩,我哪里急着说亲,还是在家好好伺候娘才是正经。”
几个妇道人家正说着呢,就听到门外一个急惶惶的声音传来:
“牛蛋娘,你可在家?出事了,外面出事了!”
听得这话,几个女人俱都是一惊,萧杏花率先起身,忙道:
“在家,这是怎么了?”
说着这话,便过去开门。
沉年老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之只见门外正是西门大街南边住着的陈嫂儿,这陈嫂儿平日里卖翠花为生,如今却把那花厢儿都扔到脚旁了,急眉急眼地跺着脚道:
“大事不好了,你家牛蛋在外面被官兵抓了,这下子怕是命都没了!”
“啊?”
这话一出,萧家的几个女人俱都一惊,面面相觑间,萧杏花连忙抓住陈嫂儿的手道: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明明早间还好好的,只说今日当朝公主并未来驸马爷,那威名远播的镇国侯行经县里,县太爷都亲自去迎,街道上自然十分热闹,于是她家牛蛋便一大早挑着担子过去,实指望趁着今日热闹,多挣几个银钱,怎么好好的竟然被抓了呢!
“唉,说起来也是走了霉运,牛蛋儿挑着担子,转往人多的地方钻,谁知道恰好公主的车驾经过,竟被他冲撞了,触了公主霉头,如今已经被拘拿起来了!听着是个什么蔑视王法罪,怕是保不住命了!”那陈嫂儿跺着脚急道。
牛蛋儿媳妇听得这话,脸上煞白,脚底下一软,就栽倒在那里。
旁边的佩珩和狗蛋媳妇连忙扶住了。
萧杏花虽说只是个妇道人家,不过到底是见识过世道,也经历过生死的,如今紧要关头反倒冷静下来:
“佩珩,狗蛋媳妇,你们在家里好生看顾着牛蛋儿媳妇,我去街道上看看就来。”
萧佩珩一听急了,眼泪都要落下来:
“娘,你过去又顶什么用呢!如今二哥被拘拿了,咱们合该去找找六叔,他不是才充了县里都头么,看看他有什么门路没有!”
萧佩珩说的六叔,本姓罗,名庆义,年三十有五,原在县里衙门做事,如今新充了都头的。他早几年没了娘子,有意再续一房,因和萧杏花颇为熟识,一来二去,双方都有那个意思的,底下儿子媳妇也都赞成。实指望着看明年有个好日子,就把婚事办一办。
萧杏花听得女儿这么说,却是沉下声来,斥道:
“你个小孩子家的,哪里懂得这些!如今你二哥冲撞的是哪个,那是皇帝老子家的闺女,你六叔便是当了都头,能大过县太爷去,便是县太爷,见了这公主都要跪下磕头呢!如今便是叫了他来,也平白连累了他!”
“那,那该如何是好!”大媳妇也是慌里慌张没个主意。
“你们且让我想想。”
说着这话时,萧杏花却是已经有了主意,当下跨步到了门外,抬手忽然就“哐当”一声,将两扇大门狠狠推上。
两个媳妇并女儿都大惊:“娘,这是做什么?”
萧杏花在外面咬牙道:“牛蛋儿冲撞了公主,这是必死无疑的,如今便是找县太爷,都保不下他的命!只是他终究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能看着他就此丧命,少不得跑过去,拦住车马,一番喊冤!天可怜见,若是他们怜悯我寡母养儿,或许能饶他一命!”
萧杏花心里明白,此时自己少不得舍下脸面,当场哭闹撒泼,求得街道众人怜悯,逼着那公主饶过自家牛蛋儿。兵行险招,若是此计不成,自己的命自然也是不保。
说到这里,她已经落下泪来:
“你们且在家里好生等着,万万不可出去,免得连累了你们!陈嫂,烦请你帮我堵门,不可放我儿媳女儿出去,牛蛋儿媳妇,若是牛蛋有个万一,你少女嫩妇的,又没个儿女,也不必为他守着,只再寻个人家就是了!”
里面两个媳妇一个女儿听得这话,已经嘶声哭了起来,拼命要去开那门,争奈萧杏花已经利索地在外面上了锁。
牛蛋儿媳妇哭得没了生气,捶打着门道:“娘,牛蛋儿要是有个万一,我也不活了,你让我也去!若是只因冲撞了车驾就要没命,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还有没有公道了!”
亲女儿佩珩更是在那里哭道:“娘,娘,你可不能舍下我!”
萧杏花听着她们哭泣不止,自然心痛,可是她自是明白,若是让她们一并去了,万一事情不成,惹得公主大怒,少不得将这一家子都给斩杀了。
她狠狠心,一抹眼泪,头也不回去奔去东大街了。
一路上凄惶不已,街道上有那熟识的,纷纷道:“萧家嫂嫂,快去看吧,你家牛蛋被抓了!”
萧杏花闷头到了东大街外,却见那里一众官兵,整齐得很,其中有开道的有敲锣的更有打鼓的,好不热闹。
她不过是个市井妇人,一眼望去茫茫然,只觉得到处都是人,哪里知道自己的亲骨肉拘拿在何处,又哪里知道那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哪儿呢,此时想起戏文里的种种,当即扯起嗓子,高声痛哭道:
“公主殿下,求公主殿下格外开恩,饶恕了小儿吧!我夫早年从军,报效国家,血染沙场,只留得我孤儿寡母,可怜我儿上有高堂老母,下有襁褓幼子,若是真得丧了命,可让我们一家子怎么活啊!还求公主殿下开天地之心,饶恕了小儿性命!我等一家子,必将焚香吃斋,为公主殿下祈福!”
一边哭嚷着,一边冲将过去。
那官兵们见猛地里杀出个妇人来,纷纷伸出刀剑来拦住。若是往日,萧杏花自然吓得早就缩头了,可是想着自己家牛蛋儿被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都抓了,她少不得硬撑着胆子往前,哭嚷着继续喊道:
“我儿不过是市井无知之辈,冲撞了公主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但只求公主殿下格外开恩,饶了小儿吧!”
说来也是巧,就在萧杏花哭喊着的时候,那当朝天子的第七公主,封号名为宝仪公主的,恰自旁边茶楼上走下来,听到了这声响,不有轻轻蹙眉道:
“这是何人在此哭泣?”
旁边就有侍卫回禀道;
“这是今日冲撞了公主车驾的那个货郎小厮之母,知道儿子被拘,跑来求饶了她性命。”
宝怡公主听得这话,不悦地道:
“冲撞了本宫的车驾,便是枉顾王法,合该斩首示众,他这老娘,竟然还敢过来求饶?吩咐下去,将这老娘一并拘拿了吧。”
这侍卫听说,自然去办了。
却说萧杏花,见那佩戴了刀剑的官人向自己过来,刀尖逼着自己就要将自己拘拿,也是惊得个一魂升天二魂出世,当下不有冷汗直流,想着我命休矣!
旁边众人,见着公主先是拿了萧家老二牛蛋,又要拘拿喊冤的萧杏花,不免都有些戚戚然。都是街坊邻居,也是知道这家子的,往日里萧杏花虽然有些泼辣,可是做事也讲些道理,怎么如今好好的一家母子就犯了王法?
萧杏花见此情景,心中发恨,当下不有大哭道:“可怜我夫年少从军,为国效忠,再不见回来,我孤儿寡母,辛辛苦苦一十六年,如今却因冲撞车驾,便落得如此下场,我萧杏花冤枉啊,冤啊!列为乡亲,你们好歹替我说个公道话啊!”
街坊众人,其实也是知道萧家背景的,听得此言,一个个也是面上凄然,不由议论纷纷。
而就在这一片喧嚷声中,一个身着玄袍,腰佩长剑,身形魁梧,面目刚毅的男子自茶楼走下。
宝仪公主见了,忙上前,笑着道:“战庭,我们还是先回驿站去吧,这天香楼还敢说是县里最好的茶楼,谁知道不过尔尔。”
萧战庭不动声色地点头,淡声道:
“好。”
谁知这二人刚走了两步,萧战庭忽而微微皱眉:
“这是何人哭泣?”
“哭泣?我怎么并未听见,该不会是你听错了吧?”
“或许。”
萧战庭不再说其他,当即亲自陪同宝仪公主上了轿后,自己也翻身就要上马,可是就在握住马缰绳的时候,他的手陡然顿住,不由得猛地转首望向人群中。却说萧杏儿心知性命不保,当下也豁将出去,撒泼打滚揪住那官人的衣袍,哭喊道:“我夫当日也是为国效力,却落得马革裹尸不得返,各位官人,你们也有亲人子女,更有老母在堂,你们怎可——”
她正叫嚷着间,忽而便见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原本揪扯着要拘拿她的几个官人,也全都束手束脚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如同个木头般。
萧杏儿也顾不得眼上挂着的泪珠儿,诧异地抬眼看过去,却见一个黑如铁塔般的人正站在自己旁边。
那人身上玄色锦袍明眼人一看便知做工上等,腰间配着的宝剑看着怪吓人的,这一瞧就是个威风凛凛的主儿!
她一惊,连忙就要跪下,想着这或许是个能做主的,总是要设法求上一求,哭上一哭,撒泼无赖使浑,将百般本领使出,求得牛蛋儿一条性命。
谁知道还没开口呢,就听得那人哑声问道:
“杏花?”
萧杏儿被这么一叫,顿时惊得没了魂魄,想着这声音忒得熟悉!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细想,下意识仰起脸来望过去:
“你,你怎知我叫杏花?”
她这一头,倒是让那人看个分明,当即也是大惊:
“杏花,你真得是杏花?”
萧杏儿听着这声音,再看那人面目,却见那人身材雄健,气势凛凛,深目挺鼻,脸面刚毅,煞是眼熟,虽说如今比往日记忆中添了许多威风持重,可再怎么看,这也是当初的萧铁蛋啊!
她当即忙去看那人左耳朵处,只见那里有一点浅显的印子!
这再是不能作假的,这就是自己那本该丧命了的死鬼男人萧铁蛋啊!
这个印子,还是孩童时候两个人玩耍,她扑过去咬的他,为了这个,还着实挨了婆婆好一顿打呢!
“铁……铁蛋!你是铁蛋!”萧杏儿百感交集,惊吓不已。
死了十几年的男人,香灰不知道积了多厚……竟然诈尸了?
街坊上众人,并那一旁围着的官兵,一个个俱都惊呆了。
这……这可是当今镇国大将军啊,封镇国侯的,听说如今天子还下了旨意,将当朝七公主许配给他,那是怎么样的威风怎么样的前途,怎么如今?
铁蛋?铁蛋?那是什么劳什子玩意儿!
而就在此时,杏花的长子狗蛋儿也也跑了过来。原来他在生药铺子听说了东大街的消息,知道自家弟弟被官兵拘拿了,心里焦躁,便直冲过来,谁知道迎头却碰上了这番情景。
他家亲娘竟然喊那威风凛凛的侯爷为铁蛋?!
这还是要命不要命了!
一旁就有和杏花素日要好的,在那里壮着胆子低声提醒道:“这可不是什么铁蛋,这是侯爷,快,快叫侯爷!”
而萧杏花呢,她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望着这男人,渐渐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她家那死鬼男人啊!
死鬼男人竟然没死!
死鬼男人竟然还当了侯爷?!
她仰望着同样用震惊目光望着自己的萧铁蛋,万千个念头涌上心头。
早就听闻说这次当朝七公主行经此处,一同陪着的是镇国大将军,而这位镇国大将军是要娶这位七公主的。
那戏文里也唱了,说是升官发达死婆娘,里面不知道多少抛弃糟糠的负心汉!如今这死鬼男人当了侯爷,而那七公主自然是娇艳如花又鲜嫩,他必然是早就看中了要娶进门的。
如此一来,这死鬼男人如今知道自己还活着,说不得打得什么鬼主意,保不齐将自己杀人灭口,再一并灭了自己三个儿女,从此后自去娶公主,再生一窝好的!
萧杏花就在这万千紧要之际,脑中便迸出一个念头,定是要当众将这事抖搂出来,让街道上的人都知晓了,逼着他认下自己以及三个儿女,从此后让他也有个忌惮,不能轻易害了自家!
主意一定,她便顿时掉下两行泪来,对着这萧铁蛋扑将过去,口中哭道:
“哎呦喂,这不就是我那多年不见的夫君铁蛋吗?铁蛋,你可知道,自你走后,我杏花孝敬婆婆,为婆婆养老送终,还含辛茹苦拉扯大了你的儿女,我这些年过得好苦,如今可算是把你寻到了!”
旁边的萧狗蛋顿时惊了,跺着脚着急道:“娘啊,我爹早就没了的,这不是我爹,人家这是侯爷!这是侯爷啊!”
他弟弟牛蛋已经被拘拿了,可不要再把他老娘也折进去!
一旁众人也都吓得跺脚,更有县里都头罗庆义也赶过来了,见杏花竟然惹出这天大的祸事来,急就要上前:
“杏花,那是当朝镇国将军啊!”
宝仪公主原本见身边萧战庭神情异常,已经疑惑,如今跟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大怒,娇声斥道:
“这是哪来的疯婆子,左右,还不拿下!”
宝仪公主如下下令之下,早有一旁侍卫上前就要拿下萧杏花。
可是谁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却见萧战庭低首望着抱住自己大腿痛哭不已的萧杏花,缓慢地抬起头来,锐利而深沉的眸子望向那宝仪公主:
“她——是我的结发之妻。”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懵在那里了。
一旁侍卫顿时惊得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敢动弹。
宝怡公主则是面孔煞白,眼中疑惑,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旁边的牛蛋是从来知道自己年幼丧父的,如今乍听到这消息,一时竟回味不出这其中意味。
都头罗庆义前些日子就开始在东大街寻合适的宅子,想着盘下来后,将萧家那一大家子都接过来,大家伙一起过日子,在他心里萧杏花那都是他将要娶进门的娘子了,不曾想,如今横地里出来这么一茬,一时也是情状莫名,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围观众人,见这威严华贵的侯爷竟然说萧杏花是他的原配发妻,一个个如坠云里雾里,只觉得仿佛做梦一般。
最后还是宝仪公主忍不住,煞白着脸,走上前道:“战庭,你这是认错了吧,你的发妻当年早已饿死在饥荒之中,好好的怎么会出来个——”
她咬牙望着跪在那里抱住了萧战庭两腿哭泣不止的萧杏花,一时竟不知该有何言语来形容。
呸,不过是个粗俗的街头婆子罢了!
地上哭泣的萧杏花听说这个,一颗心顿时掉在了半空里,含泪的眼儿滴溜溜地转着。
若是这没良心的死鬼男人,真顺着公主的话茬,干脆不认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可谁知,萧战庭却并没言语,只是沉默地伸出手来,握住了萧杏花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在场众人俱都看明白了这动作中的意思。
那宝仪公主本是凤钗宝珠,面上傅粉,如今听得萧战庭如此言语,已经是面色犹如锅底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众人震惊地望着眼前情景,也有的忽而就明白了。
说好的这镇国侯爷将要迎娶宝仪公主呢?
这,这下子如何是好?既是被当众认下了,萧杏花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彻底放心了。只要萧铁蛋当众认下了自己,那就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自己再是市井无知之辈,那也是萧铁蛋他明媒正娶的娘子,是昔日贫贱糟糠之妻,为他生下两儿一女,后来他出门在外,家里经历了战乱灾荒,自己更是孝敬婆婆,为婆婆养老送终,又含辛茹苦养大两儿一女。于情于理,于这大昭国的律法,便是他萧铁蛋飞上天当了神仙,都没资格休弃自己!
只要他认了自己,自己便是名正言顺的侯门夫人了,而自己的儿子,岂不就是侯爷家的公子?如此一来,谁敢轻易要了自己儿子性命?!
想到此间,萧杏花自然是眉开眼笑。
抬眼间,望着战战兢兢立在自己身旁的儿子儿媳并女儿,她脸上不由得笑开了花。
“狗蛋,狗蛋媳妇儿,牛蛋,牛蛋媳妇儿,还有佩珩啊,你们看,你爹其实根本没死,不但没死,还发达了呢,以后咱们就要跟着你爹享福了!”
一旁的狗蛋生性老实木讷,素来最听他娘的话,可是任凭如此,他如今也不由得疑惑了,低头看了看怀里供奉了多年的黑色牌位,忍不住问道:
“娘,他真得是爹吗?”
他爹分明已经死了许多年,他从小就知道。虽然识字不多,可是自己抱着的牌位上,分明写着“萧铁蛋之灵位”,他还是认识的,如今怎么这供奉了多年的爹,竟然好好的活了?
旁边的牛蛋也抱着一个黑色牌位,只不过那是他家奶奶的牌位。
“娘,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那位镇国侯,怎么就成了我爹呢!”
可怜的牛蛋这是才刚受了一场惊吓,如今还没回过神来。
萧杏花却是老神在在,笑盈盈地道:“牛蛋啊,你要记住,不是说镇国侯变成了你爹,而是你爹变成了镇国侯。他可是当众承认了的,铁板钉钉的,如今他想反悔也是不行。他既是承认了我,自然得认你们儿子媳妇女儿的!从此后,咱们可是要过上好日子了。”
狗蛋媳妇听着这个,若有所思,却是开口问道:“既有了个这么威风凛凛的爹,那以后狗蛋岂不是不必在生药铺子里受气了?”
萧杏花想想,点头道:“那是自然!他既是侯爷,应该是有银子的,以后哪里受那生药铺子的气,咱自己开个生药铺子去!”
牛蛋媳妇听说这个,不免低头沉思,最后也开口道:“娘,那个爹,你可见过了,会不会很凶?”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佩珩听闻这个,便低声开口道:“娘,那是侯爷呢,想来总是害怕,可以不去见他吗?”
萧杏花目光扫视过儿媳儿媳并女儿,见他们面上都有忐忑之意。当下也是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长于市井,没什么见识,这也就罢了,不曾想如今见到自己的亲爹,竟然还害怕他凶不敢去见?可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们可知,那可是当今侯爷,用的扁担都是金的,吃饭的碗筷都是白银打造的,你们难道不想过这样日子?不想跟着你们爹去享福?”
萧杏花想想便觉得恨铁不成钢,当下拿出当老娘的架势,越发斥责道:
“看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在你爹面前可不许露出分毫,要不然平白让他瞧不起!到时候他一气之下不认你们,以后便只能去生药铺子里受气,去走街串巷遭罪!”
萧杏花在家中素来说一不二的,家里儿子媳妇女儿也都信服她,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两男三女纷纷点头道:“我等知道了,到了侯爷爹面前,自当好生表现,免得让他瞧不起!”
萧杏花当下分外满意,又面授机宜,吩咐了许多事情,诸如该如何行礼,该如何叫爹等等,最后又让两个儿子都抱紧了牌位,到时候要给那侯爷爹看的。
“他便是再不顾旧情,也该知道,咱们供奉了他亲娘这么许多年,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萧杏花心里是有依仗的……
就在这一家人说着时,便有一个大官模样的人过来,见了他们,先打量一番,之后才笑呵呵地说:“夫人,各位公子小姐,侯爷有请。”
他也不知这年轻男女们的身份,只是想着这三十来岁徐娘半老的是侯爷的糟糠之妻,叫声夫人总是没错的。
听得这话,一家人顿时绷紧了身子,互相对视一眼鼓鼓劲,战战兢兢地去外面花厅见萧战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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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战庭站在花厅之中,负手而立,正若有所思。
他记忆中的萧杏花,还是十五六岁模样,穿着一身粗布花衣,娇俏动人,羞涩时候那脸颊仿佛三四月里枝头绽放的杏花儿。
至于他的两个孩儿,一个是刚蹒跚学步,另一个则是尚在襁褓之中。
如今却都已经是长大成人了?
正想着间,却见萧杏花打头,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年轻男女过来了。
她此时早已经洗过脸,并稍整了妆梳,并不像在街上时那般狼狈,看上去干净娇俏,倒是隐约有昔日模样。
萧杏花嘴上教训儿女媳妇说得好,可是如今打眼看过来,却见这男子身高七尺,锦袍皮靴,站在那里端得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当下心头一唬,不过想着将来儿女的前程,却还是强忍下惧意,上前绽唇福了福,笑着道:
“侯爷,奴家这厢有礼了。”
萧杏花这么一拜,身后男女自然都或作揖或福了福,齐声道:
“拜见爹爹!”
萧战庭负手而立,凝视着眼前两男三女,一时也有些不懂,怎么分明两个儿子,竟冒出来五个叫爹的?
却听得萧杏花笑呵呵地上前,依次给他介绍道:
“这是咱们大儿子狗蛋,现如今在东平大街生药铺子里当伙计,他自小聪明多识,过目不忘,如今生药铺子里四百八十种药材他每个都能说给一清二白,平日里过手便知斤两都不用秤的!”
狗蛋听得母亲介绍自己,连忙上前一步,都没敢抬头看这位高权重的侯爷爹,只是弯腰再次深深一拜,口里喊了声:“孩儿狗蛋,见过爹。”
萧战庭颔首。
萧杏花继续介绍:“这是狗蛋媳妇儿,名梦巧儿的,已经进门两年了,孝顺又勤俭,是个好媳妇,颇得我心。”
狗蛋媳妇也连忙挨着狗蛋站好了,恭敬小心地拜道;“媳妇梦巧儿,见过爹。”
萧战庭颔首。
萧杏花笑了笑,又指着牛蛋道:“这是牛蛋,如今做些撒子油饼的买卖,他做的撒子,那叫一个金黄脆酥,吃过的没有不夸赞的。”
萧战庭颔首。
“还有这个,是牛蛋媳妇,进门一年,往日里最是孝顺了,针线也做得好。”
牛蛋和牛蛋媳妇都忙上前唤道:“儿子(媳妇)见过爹。”
萧战庭颔首。
萧杏花又指着旁边的佩珩道:“这是佩珩,是你女儿。”
佩珩也慌忙上前,浑身绷紧地福了一福:“爹,我是佩珩,佩珩见过爹!”
萧战庭这下子不颔首了,反而微微挑眉,眸中有疑惑之意。
女儿?
萧杏花微愣了下,连忙才解释道:“你当年离家后,才月余功夫,我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子,后来生下是个女儿,取名佩珩。”
佩珩听到这话才明白,原来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啊,她羞红满面,忍不住更加低了头。
萧战庭自然不曾想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却见这佩珩生得娇怯怯的羞涩模样,如珠如桃,隐约有几分杏花年轻时的模样,知道这果然是自己的骨肉,当下忙颔首道:“极好。”
一时介绍完毕,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儿子媳妇并女儿,却见他们衣着朴素,面上忐忑,知道他们如今见了自己,必然是分外不自在,当下便沉声道:
“我少年之时离家,狗蛋不过是绕床而行,牛蛋尚在襁褓之中,只知嘤嘤啼哭,而佩珩尚未出世,不曾想,这许多年过去,再见时,却都已经是长大成人,且已有了妻室,想来实在是唏嘘不已。更可叹这些年,我竟未曾做到为夫、为父之责,每每思之,歉疚不已。”
萧杏花和众位儿女媳妇,都纷纷低头听着,此时听得萧战庭这么说,心中却是不约而同地想:是啊是啊,这些年你真是屁事儿没干,还不赶紧地想想怎么补偿,赶紧把那金的银的,白的黄的,方的圆的,都统统拿出来,开生药铺子,开果子店,再给佩珩来一副好嫁妆风风光光地做亲!
谁知道萧战庭说完这话,却是停顿片刻。
萧杏花心里焦急,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笑了笑道:“铁蛋儿,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一旁儿子媳妇并女儿也都是不免忐忑,这当爹的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到底会不会给点银子来啊?还是说不舍得给?!
谁知道那萧战庭却是沉声道:“只可惜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你们——”
众子女听得此言,心顿时提了起来,想着他这意思,是要给银子了?
左右他要迎娶什么宝仪公主,自己这一大家子,拿些银子安家立业,以后再仗着燕京城里有个侯爷爹的名头,看谁敢欺负!
可是萧战庭让人看不懂的目光却望向了萧杏花,清楚地捕捉到她眸子中的那丝忐忑和渴盼。
他淡声道:“你们跟我回燕京城去吧。”
众人听闻这个,一个个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啊?”
竟然不给银子,反而要让他们背井离乡?!萧战庭望着众子女并萧杏花震惊的样子,挑眉淡声问道:“怎么?尔等可是有什么顾虑?”
众子女低头不言语,却是心里各有计较。
狗蛋是惦记着自己如今当学徒的那生药铺子,想着燕京城里,未必有白湾子县这么大的生药铺子吧?亦或者那里的达官贵人都用的其他药材,自己未必就懂?再说了,燕京城里开个药铺子那得多少银子?若是真去了燕京城,怕是从此后自己的指望全都泡汤了。
牛蛋则想着,前几天花门巷子里的几个下酒铺子才说以后要订他的撒子用,这凭空就增添了个好进项呢,多出来的银子可以给家里添置点好家什,若是离开了,岂不是白白落空?
佩珩则是低头暗自打着主意,想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县里颇有几个俊秀后生对她有意,她心中也在暗暗盘算,若是去了燕京城,那自己又去哪里寻那俊秀温柔的可心人呢?
萧杏花这个当娘的,自然是有些见识的,倒是不同于那些子女所想,她望定了这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暗暗猜着他的心思。
其实她素来是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是有些惧怕的。
她本是萧家从拐子手里救过来的,当时只有三四岁罢了,一径只知道啼哭,也说不出自己来历家世。没奈何,萧家寡母就收留了她,面上认作女儿,其实是给萧铁蛋当童养媳的。那萧铁蛋长她两岁,生得魁梧寡言,面色黝黑,她自小不喜。只是因萧铁蛋自小对她还算疼爱,时候一长,她也就认了。到了十四岁便圆房,第二年便了个大胖小子,叫做狗蛋的,次年又是一胎,起名牛蛋。
到了第三年,她有些受不住了,暗暗叫苦,想着自己这羸弱的身子,实在招架不住那不知怜惜人的萧铁蛋,再这么下去,我命休业。谁曾想,也是她命好,待到生下牛蛋刚几个月,里正得了令,说是朝廷要打仗了,各家都要出一个男丁,萧家成年男丁只萧铁蛋一个,自然就去了。
从此后萧杏花算是舒了一口气,想着总算逃过一劫。萧铁蛋去了后,她才发现自己又怀上一胎,这一次生下来是个女娃。既是个女娃,自然是要好生呵护,立志再也不能当“蛋”,请教了镇子上最有学问的教书先生,花了一百个铜板才起了个名字叫佩珩的。
这些年,她只以为萧铁蛋早就没了,奉养婆婆抚养儿女,虽说其中艰难种种,可是无人管束,倒也落得个自在。
如今呢,萧铁蛋竟然没死,她是又喜又叹,喜的是儿女多了一个当侯爷的爹,可以沾光了,叹的是这萧铁蛋越发让人看不懂。
谁知道这闷不吭声的男人,骨子里打得什么主意!
他可不是个贴心可心的人儿,当年若不是她运气,怕是早已折在他手里了吧?
是以如今萧杏花望着这当了侯爷的萧铁蛋,一时觉得有些捉摸不定,心中忐忑,十分猜疑,当下见萧铁蛋盯着自己,仿佛在等着自己话儿,不由得心里发憷,只好连忙笑道:“侯爷说得是呢,都是一家人,原该一起回去,只是这……”
萧战庭望着自己这一脸谄媚笑意的发妻,定声问道:“杏花,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就是。”
萧杏花听此,无奈,只好道:“其实要说起来,真该是立马收拾东西跟着侯爷回去,奈何如今我们这一大家子早已在这白湾子县上安家落户,一时要收拾东西上京,总是来不及,可要花些时间慢慢打包家当。”
萧战庭:“说得也是,依杏花之意,需要几日收拾?”
萧杏花笑道:“总……总要三五日吧。”
萧战庭颔首:“好,那就五日后,你等随我上京。”
他说起话来,斩钉截铁,颇有县里大官人那种说一不二的气派。是以他这么一说,萧杏花是连说个不字都不敢,只能干笑着应了。
这边正说着,猛地就听到一个女子娇声道:“侯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杏花等人听到这个,不免唬了一跳,忙转首看过去,却见那人穿金戴银,一身珠翠,身上又穿光闪闪的衣服,可不就是那位娇滴滴的宝仪公主吗?
说着那话,宝仪公主已经到了近前,她咬着唇,鄙薄地扫过萧杏花一众人等,再转向萧战庭,却是跺脚道:“侯爷,你好歹说说,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萧战庭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不冷不热地道:“你当知道,我在家乡早有结发之妻,并育有儿女。如今眼前这个便是我的结发妻子,其他等人都是我的儿子儿媳并女儿。”
宝仪公主之前已是被惊到了的,如今听了萧战庭一口一个发妻,竟是丝毫不曾顾忌她的面子,不由得脸色微变。
再抬首望了望这又土又憨的一群男女,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看那十足的市井百姓味儿,看那憨厚老实的模样,还有那几个女子身上寒酸不上台面的头面,这竟然真是萧战庭的妻小?
她想到自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你的妻小家人不是早已死于战乱瘟疫了吗?”
镇国侯萧战庭年少丧妻,孤家寡人一个,满燕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要不然她父皇也不至于将她指婚给一个有妇之夫!
死于战乱瘟疫?
这话说得可不中听了,萧杏花一行人等听了,自然是心中不爽,他们分明活得好好的,就站在这里,这公主又不瞎眼,竟然咒他们已经死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唯独其中那梦巧儿,自小生于屠户之家,从小会拿刀,长大后就是个泼辣的,有着比天高的胆子,此时听得这话,不由笑了笑,竟低声说:“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就在跟前儿吗?也不知道是真眼瘸了还是假眼瘸?”
萧杏花正琢磨着法子要给这劳什子宝仪公主一个难堪,谁知就听得大儿媳这话,真是分外满意,正好省了她的口舌呢!有这个儿媳妇出马,真是一个顶俩!
当下她也不说话,只是小心地瞅向铁蛋儿,看着这人脸色,暗自揣摩着这死鬼男人心思。
他如今嘴上说得好听,要带自己和儿女去燕京城享福,只是他有那鲜嫩公主,以后还不知道如何处置往日糟糠之妻呢!
她萧杏花自是要小心提防,看他今日处置,若是见势头不妙,还是别贪他那银两,带着儿女媳妇速速逃了吧!
宝仪公主自是没想到区区一个市井俗不可耐的蠢妇竟然敢这么对自己说话,当下冷瞥了梦巧儿后,勾唇冷笑一声,也拿眼儿去瞅萧战庭,自是想着他给自己撑腰出气。
萧战庭却是淡声道:“我原本以为妻儿丧命于战乱之中,不曾想如今都安然活在人世,这其中自然有些误解,如今能够骨肉重逢,自然是人间一大幸事。”
宝仪公主没想到那愚妇当众给自己这个公主没脸儿,萧战庭竟然一声谴责之辞都没有,反而轻描淡写地提起久别重逢的事,甚至看样子还要一家团聚从此子孙满堂?她顿时委屈极了,眼圈都红了,咬着唇儿恨道:
“父皇早已经下了圣旨,为你我赐下良姻,如今你忽然冒出个结发之妻,那我怎么办呢!你好歹说一声啊?难道说这婆子是你的发妻,我就不是你未过门的妻?”
婆子?
萧杏花面上依然带笑,可是心中冷哼一声。
梦巧直接白了那宝仪公主一眼。
其他儿女媳妇面上也都沉了下来。
萧战庭面无表情地扫了宝仪公主一眼,淡声道:“一切自然是回京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
宝仪公主听此言,自然是心中气苦,想着这是怎么个意思,竟是说要退婚?她脸色更加难看了,焦躁地跺脚道:“我不管,我父皇乃是天子,天子金口玉言,岂能有变,如今你家中横生如此变故,置我于何地!你怎么也要给我个交待!”
一旁萧杏花见这所谓的宝仪公主竟然耍起了无赖,不由越发觉得好笑。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和和气气地道:“公主殿下莫急,且听我这婆子一言,既然皇上赐了良姻,金口玉言不能收回,那这婚事该办的还是得办。”
说着间,她一招手,命自己大儿子拿过来那个牌位抱在手里:
“这是我家婆婆的牌位,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如今有她老人家在,我作为儿媳的就说句公道话。当年铁蛋离家不回,婆婆也曾说过,若是铁蛋在外有了什么妾室,命我一定要心有度量,容得下外面的男女。既是婆婆有令,今日我萧杏花自当遵命。莫说只是公主一个,就是四五个七八个,我也可以做主,就此收下了一起服侍铁蛋。”
宝仪公主开始听那话,还觉得这婆子倒是懂些道理,可是后来越听越不对,待听到什么“妾室”以及“做主收下,一起服侍铁蛋”顿时明白过来,一下子气得银牙紧咬。
这个市井愚妇,她当自己是什么人,竟然敢大言不惭收下自己?
还说什么外面的妾室?!
这是当自己是要给萧战庭做小吗?!
宝仪公主这厢气得脸都白了,厉声道:“你不过是个乡间愚妇,我却乃宫廷金枝玉叶,你如今话语,竟是要让我给萧战庭做小吗?这可还有王法了?”
萧杏花被宝仪公主这么指着,面上一副惊怕状,无辜又惊讶,无法理解地道:“咦,难道不是吗?难道你竟要做大?可是依我大昭国律法,一则糟糠之妻不下堂,二则先入门者为大,你便是不当妾非要当妻,也该在我之下,叫我一声姐姐,磕一个响头,敬我一盏茶的?”
“你,你——”宝仪公主听得伸手怒指着萧杏花:“你个丑陋婆子,竟敢如此辱没于我!来人哪,给我将这婆子拿下——”
话音刚落,就有宝仪公主身边亲信二人上前。
一旁的几个儿女媳妇看着此番情景,一则是明白这宝怡公主就是险些要了牛蛋性命的人,二则看不惯她一出场的颐指气使,早就暗地里存了反感,只是怕惹出事来,暗自忍耐罢了。
如今他们见这宝仪公主竟要着人拿下自己母亲,自然是一个个都冲将过来。
“休要欺我母亲!”狗蛋冲过去就要护住母亲。
“谁敢动我婆婆!”梦巧儿性子烈,此时直接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撕了那宝仪公主。
“你们敢动手,我和你们拼了!”牛蛋举着自己爹的牌位就要砸过去,反正这牌位这么些年白供奉了!
“别抓我婆婆啊!”春梅书香门第出身,平时性子柔弱,不过这个时候也不甘示弱,上前就要挡住那些冲过来的侍卫。
“娘,放开我娘!”母女贴心,萧佩珩扑过去也要护娘。
一时之间,母亲婆婆娘,声声呼唤,阵阵叫嚷,又有冲撞过来的侍卫以及险些和他们扭打在一起的牛狗二蛋,这厅堂之中乱作一团。
萧战庭从旁,冷眼旁观,却不言语。
萧杏花在这一片乱糟糟中,也是惊得不轻,心道那乔模乔样的公主分明是个贱人心肠,想置我于死地,好霸占了铁蛋正妻的位置,恨只恨铁蛋,怕是心里也盼着我死呢!
哼哼,我偏偏不如你们意,哪怕舍得一身剐,也要闹你们一个天翻地覆。
当下她抱住自家婆婆牌位,上前一横,凄声道:“这位公主殿下,你既要嫁入萧家,当知道我怀中抱着的,可是你未来婆母的牌位,你敢抓我,难道也要凌辱你未来婆母吗?当今圣上以孝传天下,难道公主你为人子女,就是这般孝敬自己的婆母?”
萧杏花这一番话,抑扬顿挫,哀婉凄绝,悲怆入骨,可是堪比燕京城南菜园子唱戏的,又是牌位又是孝道的,还用了凌辱这重话,便是宝仪公主贵为公主,怕是也吃不消。宝怡公主身边几个亲信也是被唬住了,顿时停下动作,请示地看向宝仪公主。
宝仪公主其实刚才也是一怒之下,想给萧杏花点颜色看看,当然也抱着借此试探下萧战庭的心思。她见萧战庭并不阻挡,心里正是窃喜,想着趁机要了这粗鄙婆子的老命,谁知道关键时候,萧杏花却施展出这么一招。
这下子,她有些犹豫了,对付着婆子可以,可是她手里抱着的看样子还真是萧战庭母亲的牌位……她该怎么办?
正犹豫着,就听到萧战庭沉声斥道:“够了!”
他沙场拼搏多年,号令三军,无敢不从,此时一声厉斥,别说萧杏花一众没见识的,就是宝仪公主,都不由得浑身一个轻颤。
顿时叫娘的也不叫了,哭冤的也不哭了,大家呆了片刻,俱地看向了萧战庭。
一直盯着萧杏花抱着牌位的萧战庭,此时踏步上前,他恭敬地凝视着那牌位片刻。
就在萧杏花惊疑不定的时候,却见他撩起袍子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孝孩儿萧铁蛋,拜见娘亲!”他低下头,声音中饱含沉痛。
萧杏花见此情景,总算松了口气。
他若是还能记得他的老娘,说明这人还没坏透良心。
没坏透良心,就还能指望指望。
抱紧了救命的婆婆牌位,她得意地望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萧铁蛋,再瞟了眼旁边的宝仪公主。
呵呵,还想抓我?
你也不掂量下自己分量?
宝仪公主盯着地上跪着的萧战庭,此时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挣扎犹豫了半响后,她狠狠咬了咬唇,也跟着噗通一声跪在了那牌位面前。
她若想嫁给萧战庭,还必须得跪一跪。
要不然还没进门,先来一个不敬婆母之罪,哪怕是金枝玉叶,也够她受的。
于是就见一个威风凛凛大侯爷,一个娇滴滴皇家公主,俱都跪在了萧杏花……怀中的牌位面前。
旁边几个本要捉拿萧杏花的亲信,此时看了此番情景,哪里还敢上前!
就连这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并那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都跪在这市井妇人面前了,他还要去抓人家?傻子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