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一轮明月皎洁如盘 2024-10-23 02:46:56

我的老师

冯清利

(一)魏君

家乡是个小镇,镇四周遗留着早些年修的寨壕,很深很深的。现在是流着清清的溪水了。那是小时候,我正在读三年级,我们原先的班主任教不成学了。在寨壕内一群顽童正闹时,听说明天要来新老师,女的,我们都嚷嚷起来,又得知是地主成分,都又没精神了。

第二天,她来了,齐耳短发,穿着极朴素,农村妇女的样子,但目光却极能震慑学生。她目光一扫,教室静下来。

“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担任你们的班主任,教语文,我叫魏君。我先只给大家提一个要求,要学好语文,首先要把汉字写工整了。”

说完,她拿出了一个黑盒子。我们这才注意到,她来时还带有毛笔和报纸。她启开盒盖,饱蘸笔锋,展开报纸,用手按在黑板上,平心静气,挥笔在上面写了八个大字。

“哟!”同学们侧着身子,摇着脑袋,瞪大眼睛,东摇西摆。后排的同学悄悄跑到前排了。只见那字,墨汁不流,遒劲而飘逸,赫然入目: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以后每星期一、三、五的下午,同学们要带墨水来,我们习字。”那声音清纯而好听,那八个大字也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乡间的夜晚,人们爱搬个凳儿,聚在道旁或村口闲聊,谈古论今,说东道西。我是几乎整夜坐了去听这夜谈的,闻说魏老师的祖父叫“魏八公”,“魏氏笔法”是家乡方圆几十里的一绝。八公得了真传,写字前,必先做一番功夫,浑身运足了气力,紧扎腰带,力到臂膊,才挥毫泼墨。乡间的许多牌匾都是八公的遗墨。后来才知道不是什么“八公”,而是清朝科举中一个比秀才大、比举人小的一个“拔贡”。老年人还说,拔贡在时,常救济贫困的乡亲们,做保长时,守护南寨门,严防刀客、土匪,是个“大善人”呢!

那时的我极顽皮,心想,我贫农子弟能喏喏地听你地主的话吗?地主刘文彩、黄世仁的形象一直影响着我少年的心灵。

一次习字课上,同学们都在练字,我在课桌内翻看一本“小人书”,不想被魏老师发现了。

“冯清利,你怎么不练字呢?”

我一哆嗦,但很快又镇定了:“我的墨水用完了。”

“课前怎么不再买一瓶呢?”她认真地问。

“我、我没钱。”同学们“哄”地笑了。现在想起来当时也真敢那样去回答老师。

魏老师从讲台上把自己的墨盒拿来了,放在我的桌上。“快写吧!”好精致的一个墨盒呀!我受宠若惊,咂咂嘴,同桌也直吐舌头,其实我的墨水就在桌内放着呢!

老师转身出去了,我却在习字纸上龙飞凤舞地狂草起来,正自鸣得意,不知什么时候,魏老师已站在我身后了。

“谁让你胡写八写呢?”

我张口结舌。

“练字要从楷书练起,没有基本功,什么字体也写不到家,还是规规矩矩从一笔一画练起吧!”

当时,我真是极佩服老师的字,虽然极崇拜羡慕魏老师,但始终不敢亲近。日子长了,渐渐地我觉得没有什么。她常向我们讲罗盛教、雷锋的故事,要我们学习他们的优秀品质,多做好事。我也一次次让她指导我练习书法,她总耐心地教我,有时还手把手地扶持。

有一次,她把我们引到她家里去了。那院落就在寨壕的边上,走进去,但见满园种着一丛丛鲜花,有指甲花、粉豆花、一串红……像个花园似的。魏老师搬来了凳子,让我们坐,又端来了茶水。之后,我们便与老师谈起了学习,当着那么多同学,老师夸我的字写得最清秀,像我的名字一样,那会儿,我还脸红呢!直到很晚,老师留我们吃饭,我们这才赶紧跑走了……

这以后,我们去的次数多了,到那儿或帮老师扫地,或提水,总要找点儿事做。而在学校,我的字被一张张地贴在教室的后墙上,作为优秀作业展览。

一年很快地过去了,魏老师被调入了镇中学。在那最后一课上,我们的泪水都涌出来了,那依恋之情至今仍清晰如昨。以后我进入中学,却总没能分到她那一班去,但她却时时关心着我的学习。

如今,我已在外求学了,魏老师仍在家乡小镇的那所中学里默默耕耘着,我也更多地知道一些关于她的近况。年轻时的她,因家庭成分不好,最终与一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生活在一起了。现在魏老师已转了正,丈夫仍春秋劳作于田间。也听说,他们的家庭和好如初。

幼小时,跟魏老师习字,算是得意门徒,但因时写时辍,字总觉得既不遒劲,也不飘逸,何时能再领略一下“魏氏笔法”呢?

写作于1990年

(二)何鸿厘

在教过我的诸多老师中,何鸿厘老师是给我帮助较多、影响较大的一个。受业于何老师是在11年前的暑假之后,高考落榜的我无颜又无奈地重返校园。出任文科复习班班主任的便是在异乡赵保任教多年后归来的何老师。那时他已到知天命之年,在我上学的十几年里所接触的班主任中,只有他年龄最长。因此,印象尤为深刻。忆起他,往事便如潮涌来。

在大多数学生的心目中,年长者教学经验丰富,复习班教师非他们莫属。于是,在对何老师表示了充分信任的同时,教我们数学的那位年轻教师——王老师成了众多复习生议论的对象。起初是几个“老牌”复习生在暗地里相议论:“学校怎么能拿我们复习班开玩笑呢?这么年轻的老师怎能担此重任呢?”

经过他们的宣传鼓动,许多人也隐隐感到复习似乎真的存在着严重的危机,对王老师的教学能力产生了怀疑。十几个学生一同走进何老师办公室,慷慨陈词,一致呼吁班主任能敦促学校配好复习班任课教师。我们都希望在班主任那里得到理解与支持。他反复的劝解根本泼不凉我们发热的头脑。最终我们大失所望地走出了何老师那间办公室。这之后,听说何老师找过几个学生谈了话,但这件事终于没能了结。

一个晚自习前,有人塞给我一张纸条,悄声说:“在上面写上你对数学老师的意见及自己的要求。”很快,几十张纸条集中起来,有人将这团纸在暗夜中塞进了王老师的办公室。我们期待着奇迹的出现——王老师提出辞呈。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第二天数学课上,这位年轻的老师依旧泰然自若、精神饱满地登上讲台,继续实施他的复习计划。上语文课时,何老师却在开课前严肃地给我们讲了一番话。现在想来,我们那时虽已读高中,但所作所为依然幼稚可笑。

何老师说:“同学们,昨天的事我已知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我不责怪你们。王老师那边我做了工作,不会影响教学的。我没能及时化解同学们心中的焦虑,是我工作的失误。过去有句话我想你们一定知道,叫作‘师傅引进门,修行在自身’。我的意思是,明年高考成败的关键在于你们自己是否下到了真功夫。诚然,教学经验丰富的教师对你们学习更为有利。但你们忽略了一点,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教师自身的优势是不可低估的,老教师也自有他的不足。凭我的直觉相信,学校给我们配备的教师是会全力以赴带领你们攻克一个个学习难关的。尽早把精力投入学习吧,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懂得时间的宝贵。”

这段话至今我仍记忆犹新,它使我们终止了闹剧,头脑开始冷静。在以后复习的日子里,王老师的工作能力验证了何老师的那番话。何老师也更注意及时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那年高考成绩出来,还是比较理想的。

大学毕业后,我回乡从教,何老师已干了几年的乡教育组组长。他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对年轻教师的信任和支持。在他的倡导下,一批批年轻教师走上工作岗位后都担负起了教学重任。我任教五年,一直教初三语文课,兼任班主任。我把满腔热情都倾注给了我的学生们,乡、县、市模范的荣誉接踵而至。

现在,我还珍存着一套由何老师书写刊名的《杨圃》集子。我清晰地记得,在我组织学生创办“白杨文学社”、组织编印社刊时,我找到何老师,希望他出任顾问,他欣然应允。

我请他给刊物命个名,他略加思索后,说:“叫‘杨圃’,怎么样?这件事很有意义,要努力形成自己的办刊特色。”我点头称是。后来,我们便在每期上都印出了“今天我们是幼小白杨,明天将成为社会栋梁”这句话。为提高办刊水平,他提出教育组的蔡建锁同志负责打文稿。

一有机会,他便把刊物介绍给全乡中小学校长,并向邻乡教育组及县教委推荐。《杨圃》编印11期停办。他虽多次提出让我把刊物办下去,却终因诸多因素未能如愿,但《杨圃》却燃烧起了一批学生对写作的热情,激发了他们的发表欲望。

每次我们相见,何老师总鼓励我不要放弃写作,在教好课的同时可写些文章。我试着写了几篇,结果在省级作文、论文赛中均获了奖。我还参与一家出版社一套丛书的编写工作,出任副主编。

对于我的这些微小成绩,他很看重,多次在全乡中小学校长会议上表扬我,并希望全乡中小学教师都要多动笔,开展教研活动。由于他的推动,开始有更多的教师注重教研,撰写论文。

1996年,在他全力推荐下,我到白杨乡党政办公室工作。何老师随后也调县教委工作。今年3月份,我到县城上班后,与何老师见面的机会又多了起来,听说他已退休,又应聘到县中医院发挥余热了。他仍然依旧经常问起我的工作情况。

与何老师相识相处10余年里,他对我的一次次帮助、关爱总历历在目。我想,一个在人生历程中给过他人指引、扶持的人,必将永远受到他人的尊敬。何老师便是这样的人。他犹如夜幕上的一颗明星,永远闪烁在学生的心中。

作者简介:冯清利,宜阳县白杨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洛阳散文学会会长。十届县政协常委,四级调研员。出版个人散文集《一路好奇》,作品入选《202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21年河南文学作品选散文卷》《洛阳文学年选散文卷(2020-2022)》,获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第五届奔流文学奖优秀奖,主编《宜阳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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