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新事件 ■素材：王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77年的那个夏天，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我在沙岭镇的油坊记账，一个月挣18块钱。

那天傍晚，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眼看就要下大雨。我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往回赶，才到半路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子打在脸上生疼。我看看表，都快七点了，这鬼天气，再骑下去怕是要出事。

正发愁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个小村庄，路边一个破旧的土坯房，门口亮着豆大的灯光。我顾不得多想，赶紧把车推到房檐下避雨。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姐，我是沙岭镇油坊的会计，外面雨太大了，能让我在您这躲躲雨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女人探出头来。她二十出头的年纪，瘦瘦小小的，头发有点乱，穿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衫。

“进来吧。”她往旁边让了让。

我推着车子进了院子，这才看清院里种着几棵辣椒和茄子，还有几只老母鸡在檐下躲雨。

“建国哥，快进屋喝口热水。”一个怯生生的童音传来，我这才注意到炕上坐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抱着个破布娃娃。

“你认识我？”

“认识啊，我经常去油坊门口看你算账呢。”小女孩笑着说。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是常看见这个小女孩在油坊门口玩。她妈妈赶忙解释：“我家小翠就这性子，看见生人也不怕，您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忙说，“我叫王建国，您贵姓啊？”

“我姓李，叫秀兰。”她说着往灶台那边走，“您先坐，我给您烧壶热水。”

屋里很简陋，一张旧木桌，两条长凳，墙上挂着几件补了又补的衣服。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地上一尘不染。

我坐下来，看着李秀兰在灶台边忙活。她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周正，动作麻利，一看就是个能干的。

“秀兰姐，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吧？”我试探着问。

她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去年他爹出事了，就剩我和小翠相依为命。”

我心里一紧，赶紧岔开话题，“小翠真招人喜欢，长得可真俊。”

“像她爹。”李秀兰轻声说，眼圈有点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隆的，小翠吓得往她妈怀里钻。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您就在这将就一宿吧。”李秀兰说，“虽然简陋，但总比冒雨赶路强。”

我犹豫了一下，看看外面漆黑的天，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这一晚上睡得我真不踏实，心里七上八下的。李秀兰给我打了一床旧铺盖在外间睡，她和小翠睡里屋。

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个年轻寡妇，一个人拉扯孩子，日子过得这么清苦，心里不是滋味。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听见里屋传来小翠的哭声：“娘，我害怕！”

“乖，别怕，娘在这呢。”李秀兰轻声哄着。

我听见她给小翠唱起了童谣：“月亮月亮照我睡，睡到明天天就亮。。。”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李秀兰天不亮就起来做饭，我醒来时闻到一股香味。

“建国哥，快吃早饭。”小翠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几个咸菜疙瘩。李秀兰不好意思地说：“家里穷，就这些，您将就吃。”

“已经很好了，谢谢秀兰姐。”我说着喝了一口粥，粥煮得稠稠的，很香。

吃完饭，我就要走。小翠拽着我的衣角不让走：“建国哥，你还来玩啊。”

李秀兰轻轻拉开她：“别闹，让建国哥回去上班。”

我推着车子往外走，心里却怎么也不舍得。刚出院门，就听见邻居家的张大婶嘀咕：“哟，这不是油坊的王会计吗？在寡妇家过夜啊？”

我脸一红，骑上车子就走。

没想到，这一走就惹出了大麻烦。不到三天，全村都传遍了：李寡妇半夜留男人过夜，还是个会计呢！

李秀兰的婆婆找上门来，又哭又闹：“你这是要败坏我们家门风啊！我儿子走了才一年，你就。。。”

我听说这事，急得不行，赶紧去找李秀兰。到了她家，却发现门锁着，院子里静悄悄的。

邻居说，李秀兰带着小翠走了，说是去镇上亲戚家。

我心里空落落的，却又不敢多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再也没见过李秀兰和小翠。人家说，她们搬到县城去了。

我爹知道这事后，天天给我张罗相亲：“你都二十五了，该成家了。”

可我心里总惦记着那个雨夜，那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和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转眼20年过去了。

我在油坊干了十年后，承包了一家小面粉厂。后来又开了家五金店，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媒人没少给我介绍对象，可我就是没成家，村里人都说我挑剔。

其实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雨夜。

去年秋天，我去县城进货。在五金市场转悠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姑娘在挑螺丝钉。她二十出头，扎着马尾辫，长得很俊。

“叔叔，这种螺丝钉怎么卖？”姑娘问我。

我一听这声音，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小翠？

“你。。。你是小翠吗？”我试探着问。

姑娘愣住了：“您认识我？”

“你小时候住在沙岭村，经常去油坊门口看我算账。”

“建国叔叔！”小翠一下子认出我来，“真的是你啊！”

“你妈还好吗？”我急切地问。

小翠笑了：“我妈挺好的，她在前面修鞋铺等我呢。”

我跟着小翠往前走，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李秀兰正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给人修鞋。

二十年过去，她头上添了些白发，脸上多了些皱纹，但还是那么瘦瘦小小的。

“妈，你看谁来了！”小翠喊道。

李秀兰抬起头，看见我愣住了：“建国。。。建国弟弟？”

“秀兰姐。”我喊了一声，眼圈有点发热。

李秀兰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请我去她家坐坐。

她家在一个小巷子里，两间平房。收拾得很整齐，墙上挂着小翠的大学毕业照。

“小翠在县医院当护士，马上要结婚了。”李秀兰笑着说，眼里满是骄傲。

我心里酸酸的：“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刚来县城那会儿挺难的，我给人洗衣服，做保姆。后来学会了修鞋，有了固定收入，慢慢就好了。”

小翠给我倒了杯水，忽然说：“妈，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总觉得建国叔叔特别像爸爸。”

李秀兰脸一红：“胡说什么呢。”

我心里一动，鼓起勇气问：“秀兰姐，这些年我一直。。。”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敲门声。

“妈，是我！”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小翠赶紧去开门：“哥，你回来啦！”

门口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工作服，手里提着个包。

“这是我儿子小军。”李秀兰介绍说，“他在煤矿上班。”

我一下子愣住了：“儿。。。儿子？”

“是啊，那年我走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李秀兰低声说。

小军看看我，又看看他妈：“这位是？”

“这是建国叔叔，当年在沙岭村帮过咱们。”李秀兰说。

我的脑子嗡嗡响，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他和我年轻时真的很像，连说话的腔调都像。

“妈，这是不是我。。。”小军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秀兰打断他：“去洗手吃饭吧，我熬了排骨汤。”

吃饭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小军一直偷偷打量我，小翠欲言又止。

“秀兰姐，这些年我一直。。。”

“建国弟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李秀兰摆摆手，“孩子们都长大了。”

我看着她满头的白发，心里又酸又涩。原来，那个雨夜不只留下了流言蜚语，还留下了一个小生命。可我当年懦弱，没能保护她们。

小军忽然站起来：“妈，我知道了。他就是我爸爸，对不对？”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李秀兰的眼泪流下来：“对不起，我没敢告诉你们。。。”

“可是，我明明记得爸爸是在煤矿出事的啊？”小翠困惑地说。

李秀兰擦擦眼泪，说出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那年，我男人去世后，日子很苦。”李秀兰擦着眼泪说，“那天建国来借宿，我看他和我男人长得像，就。。。就心软了。后来发现有了身孕，又怕连累他，就带着小翠离开了。”

“我找了个在煤矿工作的远房表哥帮忙，对外说是改嫁给他。他是个好人，答应给孩子上户口。可惜他后来真的在矿上出事了。。。”

小军听完，默默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这二十年，我一直以为我有个在煤矿牺牲的父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

“妈，你受苦了。”小翠抱住李秀兰。

“傻孩子，我不苦。看你们都长大成人了，我就满足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喊声：“小翠，该去医院上夜班了！”

小翠擦擦眼睛：“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李秀兰赶紧说：“去吧，别耽误工作。”

送走小翠，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军坐在那里，一直沉默。

“孩子。。。”我试探着叫他。

“叔叔，不，爸。。。”小军欲言又止，“我记事起，就看着妈一个人拉扯我们。她给人洗衣服，手都裂开了；大冬天修鞋，手冻得通红。。。”

我心如刀绞：“对不起。。。”

“您不用道歉。”小军说，“这些年，妈把我们姐弟俩拉扯大，让我上了技校，让小翠读了大学。她说这是为了让我们将来不像她那样受苦。。。”

李秀兰在厨房里忙活，传来切菜的声音。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小军低声说，“我在煤矿上班，知道很多矿工家属。可我从没见过妈去找过‘那个’牺牲的父亲的家人，也没拿过抚恤金。。。”

“孩子，这事怪我。。。”

“爸，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小军站起来，“我只希望，您能补偿补偿妈。她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我听着小军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想起那个雨夜，李秀兰给我铺床、烧水，那么温柔细致。可我却让她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年。

“秀兰姐。。。”我走进厨房。

李秀兰正在切韭菜，头也不抬：“晚上给你们包饺子。”

“这些年，你怎么不来找我？”

“找你干啥？让你也背上骂名吗？”李秀兰苦笑，“那时候，我就是个寡妇，你是会计。我知道，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可是。。。”

“别说了，都过去了。”李秀兰放下菜刀，“我不后悔，能把孩子们养大，我就知足了。”

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我鼻子一酸。这个瘦小的女人，一个人扛起了这么重的担子。

“秀兰，嫁给我吧。”我脱口而出。

李秀兰手一抖，韭菜撒了一地。

“你。。。你说啥？”

“咱们结婚吧。”我认真地说，“我这些年一直没娶，就是忘不了你。”

“傻话！”李秀兰红着脸，“都这把年纪了。。。”

“妈，答应他吧。”小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您总说人这辈子就该知足，可您自己呢？您不也该享享福吗？”

李秀兰低着头不说话，眼泪滴在围裙上。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秀兰，让我来补偿你和孩子们，好不好？”

“建国叔叔说得对。”小翠也回来了，站在门口，“妈，您就答应吧。”

“你不是上夜班吗？”李秀兰抹着眼泪。

“我请假了。”小翠笑着说，“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不在场吗？”

李秀兰看看孩子们，又看看我，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和小军回了趟老家，去祖坟上给爹娘说说这事。

我跪在爹娘坟前，眼泪忍不住流下来：“爹，娘，儿子不孝，这些年一直没成家。不是儿子挑剔，是心里放不下秀兰。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我要和秀兰结婚了，给我添了个儿子，一个闺女。。。”

小军也跪下磕了头：“爷爷奶奶，我是您们的孙子小军。这些年让您们操心了。。。”

回家的路上，小军问我：“爸，你说我外婆知道这事吗？”

我愣了一下：“你外婆还在？”

“在呢，住在马家沟。这些年一直念叨着我妈，可是妈说对不起她，不敢回去。。。”

我一拍大腿：“走，咱去看看你外婆！”

马家沟离县城四十里，等我们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小军的外婆住在村头，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看见小军，老人家一把抱住他：“我的乖孙，可想死外婆了！”

我们把事情一说，老人家先是一愣，然后抹起眼泪：“可怜我那秀兰，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

第二天，我们接来李秀兰。母女俩抱头痛哭，我在一旁看得心里发酸。

“妈，对不起。。。”李秀兰跪下。

“傻孩子，这些年是娘没用，没能帮你。”老人抹着眼泪，“现在好了，你有个好归宿了。”

一个月后，我和李秀兰领了证。

我把五金店盘给了小军，自己专心在家陪李秀兰。小翠的婚期也定下了，就在今年秋天。

昨天，李秀兰收拾她的陪嫁箱，从最底下翻出一张发黄的纸条。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李秀兰红着脸说：“那年你走后，我在铺盖底下发现的，一直留着。。。”

我接过来一看，是二十年前我偷偷塞在那里的：

“秀兰姐，我是真心喜欢你，不在乎你是寡妇。可我怕连累你，让你背上骂名。等我有出息了，一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