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天噩耗
1918年,腊月的一天,傍晚时分。
漫天飞雪,伴着怒吼的冷风,席卷了邳县西南角的六户村,旷野一片风吼。
家家户户早已关门闭户,准备歇息。
六户村最前排的一家豆腐坊的院门,突然被冲开了。
豆腐坊的帮工陈三裹着风雪冲了进来,把桌子上的煤油灯险些带灭了。
他急吼吼告诉我的外曾祖父(我母亲的姥爷,讳名陈德俊),“掌柜的,大高庄的绍兴叔爷俩,卖粉条回来路上,被一伙土匪短路、绑走了;我在河对岸看到了,赶紧过来报信.....这可怎么办?”
那时,邻村的陈家和高家关系好,肝胆相照。
陈家大女儿(我的姥娘)已许配给了高家三儿子(我的外姥爷),两家平时都以亲家相称,好如同一家人,经常走动。
正在煤油灯下盘账的陈掌柜(我的外曾祖父),听得消息,慌得站起来,草草收拾了账本,嘱咐了几声正在簸箩前捡豆子、时处碧玉年华的女儿(我的姥娘),披上羊皮袄,迎着风雪就朝外大高庄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去.....
2.大高庄
清嘉庆年间,高姓十一世祖秉经公从八义集果满山高氏祠堂祖居地,推车携母,一路辗转北上。
(八义集果满山高氏祖籍记载,秉经公是本家第三房,秀才出身,肩无挑担之能,手无缚鸡之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中科举,平日里手不释卷,耽误家族赚钱做生意,后来被屠户和做生意的两个哥哥强行分家后,他带着母亲被赶出了家门,另谋生业。)
秉经公沿路北上十余里,到了一片有湖有水的开阔所在,见风水甚佳、草木茂盛、远离喧嚣,便停了下来,结草衔环、开荒种地,娶妻生子、繁衍生息。
秉经公落户此地后,生有6子,其中第三子曰赓相(1832年生,母亲的高祖),生有一子曰近廷(1856年生,母亲的曾祖),近廷生有四子,分别为绍兴、聚兴、瑞兴、长兴,其中长子绍兴(1878年生,母亲的祖父)又生三子,曰效喜、效生、效堂(1905生,母亲的父亲)......高氏一族人丁兴旺、绕村中大池塘而居,家业日渐日盛。
此庄为高氏子孙开发、兴建,绝大部分都是没出五服的本家,有着共同的祖宗秉经公,流淌着一样的血脉,故被称为“大高庄”。
大高庄是一座美丽的村庄。
春天鲜花烂漫、野草茵茵;夏季绿树如屏,草甸如毯;秋天田间金黄,稻香四溢;冬天白雪皑皑,小村如黛。
小村环湖铺展、错落而居,村中心有一泓方圆几十亩的湖面,为高氏祖先每年冬天聚集人力开挖而成,旁边还有两口大水井,一口人用、一口牲畜用。
村中心的湖水清澈透亮,如镜如缎,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粼粼金光,水草摇曳其中,鱼儿自由嬉戏,微风轻抚泛起圈圈涟漪,水鸟野鸭在苇丛中咯咯叫唤。
俯瞰湖面恰似一轮满月,鸡鸣破晓时,晨雾在湖面初升,飘飘袅袅,伴着鸟儿啼声阵阵,更衬托出一种别样的乡村静谧。
大高庄民风淳朴、重礼尚义、厚文轻文、重农轻商,每家每户都几十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直过着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乡村生活。
从嘉庆年间到清末民初,大高妆不觉已经开枝散叶了百余年,庄子成了聚居近百家、人数近千人的大村落......
3.外曾祖父的豆腐坊
100多前,六户村的外曾祖父陈公德俊(我母亲的姥爷)和大高庄的太姥爷高公绍兴(我母亲的爷爷)是把兄弟。
两人相差一岁,一个是1877年生,一个是1878年生,从小一起读了几年私塾,意气相投、不分彼此,成家立业后,更是互相帮助,来往不断。
陈家祖辈以种黄豆、收黄豆、做豆腐为业,豆腐货真价实、从不短斤少两,方圆十几里口碑很好,祖辈遛乡卖豆腐,卖到大高庄,总在高家歇乏、喝水,成家长了,就熟悉了;
有一次陈家祖先卖豆腐被一小股捻子(土匪)追赶,险些丧命,路经大高庄求救,被庄里人拎着棍子、铁锹,打跑了捻子,救了下来,后陈家、高家交好,开始了祖一辈、父一辈的交情,两庄通亲也多了起来。
(捻,说文解字:1.用手指搓转(zhuàn): ~麻绳。2.搓成的条状物:灯~儿。同“捏”,用拇指和其他手指夹住。
徐州一带老家话,“捻子”其实就是土匪、响马,也叫红胡子。
因为土匪总是一股人马、一股人马的出去打家劫舍,一股就叫做一捻子,因此得名“捻匪”。小捻子几人到几十人不等,大捻子更是有一二百人之多。
当年,太平军和清朝官军征战数年,民不聊生,很多百姓都加入了捻匪叛乱,他们“一股,一伙”的出动,和太平天国一样反对清朝统治,偶尔也打家劫舍,干一些欺压百姓,抢夺百姓粮食的勾当。
久而久之,“捻子”一词也就成了皖、豫、苏北、鲁西南地区称呼土匪的专属名词。)
外曾祖父家靠着几代人的遛乡卖豆腐,完成了原始积累,开了村里最大的豆腐坊,每天一早向曹八集、碾庄街、耿集的固定摊位送豆腐,薄利多销,多年下来,颇有几分名声,靠着日积月累,也攒下了一些家业。
生逢乱世,生存很不容易,尤其是做豆腐这样的小本生意,起早贪黑,全靠勤力苦钱,即便如此,在土匪、捻子横行的年代,无所倚仗,也是不行的。
好在外曾祖父当家主事后,一直是乐善好施、扶危救困。
4.投笔从匪的陈秀才
当年村里屡试不第的陈秀才,家徒四壁、每天揭不开锅,就靠着外曾祖父的救助,每天几块豆腐,活了下来;
后来陈秀才受太平天国洪秀全乱折腾、打出了半壁江山的影响,投笔从匪,在捻子窝里做了个师爷,帮着写写画画,实际上是里面的三把手。
按照宗族辈分,陈秀才应该称呼我外曾祖父一声“叔”,他当了土匪头目后,对外曾祖父家比较关照,不仅吃豆腐按价给钱,还关照一些打家劫舍的土匪,不要滋扰陈家豆腐坊。
外曾祖父家的豆腐坊,平时来往人员比较多,三教九流的都有,自然而然就成了信息和物资的交换点。
土匪窝的一些补给,也采购置办齐全了,统一送到土匪窝,这样一来,偌大的豆腐坊,为几伙土匪倚重,反而成了比较安全的地方,豆腐坊的生意,也能稳定进行下去,最多的时候,有七八个雇工。
外曾祖父那天出门比较急,走出多远,才想起来应该让陈三跑到陈秀才那里问问,是不是被他手下的那伙土匪给绑架了?
如果是,那还好比较好办,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如果不是,可就麻烦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