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一手养大的少年手里。我将最好的都给了他，他却为白月光挖我双眼，将我扔进肮脏的下水道。
重活一世，我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他却变得格外乖巧，红着脸羞涩地喊我「姐姐」。
他伸出尾指勾我的手，心疼地问我：「姐姐，你的手疼吗？」
1
祝清衍来我家的第一天，看起来是那么地无害。
小小的个子还没我高，怯生生地躲在他父亲身后，只露出一双漂亮得像是混血儿般的纯黑眼眸，好奇地打量着我和妈妈。
「乖，衍衍，叫姐姐。」
「姐姐。」他的声音稚嫩乖巧，尾音里还带着些颤抖，像是被丢进狼窝的兔宝宝，瑟缩成一团，不知所措。
他那一声「姐姐」，险些让我的指尖戳破掌心。
我不可抑制地浑身发抖，猛的一拳砸在他的脑袋上——
前世地狱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忘不了他那温柔的声线和漆黑眸子里毁天灭地的疯狂。
「澜澜你干什么！」我听见妈妈斥责的声音，就连前世一直对我很好的继父，此刻也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但是那个被我拳头狠狠砸中的男孩，却只是将他捂着头顶的手放下来，讨好似的想要来牵我的手。
「衍衍乖，姐姐不生气。」
我有些讶异，前世，这小子可从来不会哄我的。
前世的他，乖张狠戾又阴鸷，只会站在远处，像是看到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冷冷地盯着我。
他会恶狠狠地笑，会口吐秽言：「姐姐？别做梦了，你以为你那个不要脸的母亲嫁进祝家，你就是我姐了吗？」
他更会将不知从哪里抓来的毒蛇放进我的被褥，在我洗澡的时候将热水阀门关上……
他坏事做尽，对我的讨厌嚣张又坚定。
却不想这一世——
「衍衍请姐姐吃糖糖。」第一次见面，他将自己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将里面所有的糖果都掏出来递到我面前，纯真的眼眸期盼地望着我，仿佛在等待着我的夸奖。
我压下心中翻滚的杀意，狠狠甩开他的手，冷着脸离开了。
2
少年半夜潜入我的卧室，声音沙哑中含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残酷冷厉。
他喊我姐姐，嘴角却带着让人胆寒的笑容，他说：「姐姐，为什么你的眼睛这么亮。可云烟的眼睛就那么没了？她看不见了，我要让全世界都为她陪葬！」
月光下的剪刀闪着让人胆颤的寒光，毫不留情地朝我刺来。
「不要！」我猛地坐起来，身体被冷汗浸湿，呼吸急促。
我又梦见前世临死前的场景，那个被我一手带大的少年，揪着我的头发，用尖利的剪刀刺瞎我的双目，然后将我丢进了肮脏不堪的下水道里，任我自生自灭。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起身去擦干净身体。
转头，却看见祝清衍抱着枕头站在我的门前：「姐姐做噩梦了吗？」
他走近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纯真得像一汪清泉，里面盛满了关切：「姐姐不怕，衍衍陪你。」
「滚开！」我没好气地呵斥。
陪我？你不就是我最大的噩梦吗？我在心底冷哼。
虽然他的神情举止和前世大相径庭，可是我心中巨大的愤怒和恨意却不会就此消散。
我讨厌他，也恨着他。
3
我是个穿书者，眼前的男孩是书里阴鸷偏执的反派，也是我前世的攻略目标。
原文里，他继母和姐姐对他的虐待是促成他黑化的导火索，最终让他的怨念差点毁灭这个世界。
我的任务是消除他的戾气值，让他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我欣然接受，全心全意地对他好，甚至在车祸带走了我们的父母时，放弃了高考的机会，辍学在隔壁的早餐店打工，用微薄的薪水供他读完了高中和大学。
我曾经饿得吃客人的剩饭剩菜，将仅有一份的员工餐打包回去给他；也曾一个月一分钱不花，只因为他说宿舍里人人都有电脑，他也想要一台。
我将我所拥有的全部捧到他面前，我以为他感受到「家」的温暖后会不再黑化。
但他依旧对我横眉冷对，直到他遇到女主顾云烟。
顾云烟是他的小太阳，用自己的善良与温柔温暖着他。
他发呆的时候渐渐多起来，我甚至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对着女主送给他的一串手链傻笑。
可惜好景不长，女主车祸失去双眸后，他迁怒于我，残忍地将我杀害，并最终黑化成反派，毁掉了半个位面。
原本像我们这样的穿越者，都是现实里死过一回的人，被系统选中，成为飘荡在各个位面的游魂，只有完成任务才有机会回去。
如果我们在穿越的世界死去，就只能落得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重生了，还重生在了与祝清衍相遇的那天。
这一次，我不想再对他好了！
4
「姐姐不开心吗？」眼前的祝清衍只有七岁，个子只到我的胸口，说起话来奶声奶气。
我凶他、吼他，他虽然有些害怕地瑟缩着，却执意要陪着我。
我冷笑，用最阴毒犀利的目光看着他：「怎么，你想讨我开心吗？」
「嗯，衍衍希望姐姐开心。」他一双像芭比娃娃般漂亮的眼眸，亮亮地望着我，好像在看着他最心爱的宝贝，「姐姐不开心，衍衍就不开心。」
「是么？」我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他依旧一副纯真稚嫩的模样，用力点了点头：「嗯！」
我伸手，掐住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手上用力。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脸被我掐得一片通红。
他的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但是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滴出来，身体也直直地站着，任由我对他施暴。
「怎么，我打你，你都不知道还手吗？」我收回手，眸色沉了下去。
他咬着牙，泪水依旧在眼眶中打转。他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仰头，过了一会才开口：「衍衍不疼。姐姐喜欢的话，衍衍可以一直给姐姐捏。」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忽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是不是只要我开心，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看着眼前男孩天真地点着头，我的心底，忽然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好，只要你从阳台上跳下去，我就开心了。」
祝清衍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
我冷笑：「你不会跳的。别惺惺作态了，我知道你讨厌我。」
阳台不高，下面一片柔软的草皮，但是谁又会傻到为了一个刚见面的人的一句话，就要从上面跳下去呢？
「我没有……」男孩猛地抬头，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情绪却异常强烈，「……喜欢……」
隐约中，我不确定是否听到了这个词，然后下一瞬，他便从我身边走过，飞快来到阳台，纵身就朝着楼下而去。
「你疯了！」我伸手，将他一把捞了回来。
前世对他掏心掏肺的记忆却在一瞬间涌了出来，我朝他怒吼：「你知道这样跳下去会怎么样吗？」
「你可能会头破血流，可能会断手断脚，可能摔伤脊椎这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中度过了！你还可能……」
会死啊！
「没关系啊！」他却像是满不在乎，弯着眼角，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只想要姐姐开心呢！」
他分明只有七岁，可是力气却大得惊人。
他将我拉在他胳膊上的手，轻而易举地掰开：「姐姐开心，衍衍就开心！」
他还是跳了下去，小小的身体瞬间坠落在暗绿色的草坪上，有血从他身下漫延出来，我整个人呆在原地……
5
祝清衍住进了医院，但他绝口不提那天是我让他跳下去的。
他抱着被子，低垂着眉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茫然的天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跳下去了，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在追一只小兔子，追着追着，脚下就空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就连主治医师都被他精湛的演技给骗了，给出了梦游症的诊断。
唯独我，双手抱胸，在一旁冷眼看着。
可他却不放过我，圆圆的可爱的眼眸蓄满了水汽，直直地望向我，语气委屈巴巴：「姐姐，衍衍的腿好痛……」
我痛你的CPU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痛死你活该！」
一旁的妈妈皱着眉头训斥：「澜澜，你怎么可以这么和弟弟说话，你是姐姐，应该要照顾弟弟！」
她将我拉到一边，神色中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我知道小崽子很烦，但是我和他爸爸下周才去领证，你这几天，装也要给我装出个好姐姐的样子！」
我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要装你装，我要去上课了。」
「你这孩子……」母亲在我身后，冲着我大喊，我没有停步，一口气冲上了医院的顶楼天台。
烦躁烦躁烦躁，我的心底充斥着烦躁的气息。
虚伪的母亲，懦弱的继父，捉摸不透真实想法的弟弟……我的手拼命捶打在栏杆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重生到这个世界——
这个，我已经失望至极的世界！
「你这样摇的话，杆子会断哦~」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我回头，一身白大褂，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
「断了更好，我就这样掉下去，一了百了。」
「怎么，害弟弟跌下楼了，所以自己也想试试吗？」娃娃脸医生笑着站到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探头，看着栏杆下面的世界。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我冷冷开口。
「嗯。」医生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不是警察，你不用和我解释。
「我只是想说，每一次的生命都很宝贵。尤其是，有些生命，也许是别人用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
「你说什么！」我猛地望向他。
却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天台门口，背对着我，冲我摆了摆手。
我追上去，我想问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可是，当我冲到楼梯口的时候，那个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6
祝清衍在医院养伤的时候，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可是等他回来之后，却越发地黏起我来。
他会将我喜欢的食物塞进我的碗里，会用他的零花钱买我喜欢的东西。
看电视时，他从不抢我的遥控器，总是抱着枕头，默默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陪我。
他甚至还会偷偷地帮我检查作业，将我做错的题目用涂改笔涂掉，再在旁边的草稿本上写上正确的演算方法和答案。
我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前世的祝清衍也是天才，却还没有妖孽到这样的地步。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跟着我一起重生了。
但是我觉得不可能，他即便是重生了，也只会找他的白月光顾云烟吧？
毕竟，他那么爱她。
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保护着顾云烟，让她不必经历那场车祸，让她不必陷入与男主的虐恋，让她一生平安顺遂，让她……成为他的细心呵护的宝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我面前晃悠，用他那双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看着我，怯生生地喊我「姐姐」。
开始的时候，我还会趁着家里没人，用他曾经对付我的小伎俩对付他。
但是到了后来，连我自己都被这样的他搅得烦躁了，变得开始躲他。
升上高中那年，我背着母亲偷偷填报了一所寄宿高中，我想着，如果我能离开家，是不是就可以再不见到那个人了。
那个身量逐渐抽长，相貌也越发让我恐惧的男孩了。
可是，我收到寄宿高中率取通知书的那天，母亲却告诉我，祝清衍也考上了和我一样的高中，我们以后可以相互照应了。
我震惊地望向跟着母亲过来，站在我房间门口的他。
少年的个子已经比他父亲还要高，身材消瘦，脑袋微微垂着，一双眼眸深邃而澄清，黑色的瞳仁里像是坠入了漫天的星辰。
「妈，你说什么呢？祝清衍他……不是才初二吗？」
「你不知道吗？你弟弟可厉害了！初一时便跳了一级，如今是和你一样的高中生了！」母亲的语气里，带着些阴阳怪气的讽刺。末了还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澜澜啊，同样是一个家里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将来，可要多和弟弟好好学习学习了！」她着重咬了「学习」两个字，狠狠瞪了那个靠在门边，安静看着地面的男孩。
祝清衍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这些年对母亲的态度，和前世也有所区别。
前世里，母亲对他的嘲讽，他总是想方设法地怼回去。母亲如果暗中使什么小动作，他也总会默默记下，找机会回击。
我想，那时的他是恨着我和母亲的，尽管我从未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尽管，在母亲面前我一直尽力地帮他说着好话。
可是没有用，不管我多么卖力地讨好，换来的永远是他带着讽刺的笑，他说：「别装了，你心里不是一直像你母亲一样，觉得我是个多余的杂种吗？
「为什么要对我好？是想换种方式来愚弄我？你想怎么样？让我爱上你？然后再恶狠狠地将我推入地狱？」
我摇摇头，将那些埋进我骨子里的记忆从脑海里甩出去。
母亲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祝清衍，我们四目相对。
我的目光渐渐沉下去：「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7
为什么呢？
我都已经这样躲着他了，祝清衍还是像个冤魂一样，甚至不惜跳级，也要和我考进同一所高中？
原本按照祝清衍一直年级第一的成绩，他绝对可以进省重点一中，而我报考的这所寄宿学校，属于私人性质，虽然师资不差，和重点中学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祝清衍读的就是一中，也是在那里，遇到了他一生的光——顾云烟的。
「我不放心姐姐。」少年对我扬起笑，是我见惯了的那种，纯真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笑。
他说：「姐姐这么可爱，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欺负的。我要时刻都守在姐姐身边，保护姐姐才行呢！」
我冷笑，我这两辈子加起来，唯一欺负过我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可我甩不掉他的纠缠，开学那天，他依旧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亦步亦趋。
他长得很快，短短两个月假期，身高又拔了好几公分。
太阳从他身后照过来，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就用这样的影子挡住夏季的烈日，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对我的体贴。
「学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扎着马尾，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女孩跑过来，胖嘟嘟的脸颊上，带着两抹漂亮的绯红。
「学长，我是高一新生，不知道宿舍怎么走，你能带我过去吗？」
女孩的眼底含着期盼，我轻而易举地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可是祝清衍却像块石头一样，只冷淡地回了句：「不知道。」
「哎？」女孩有一瞬间的挫败，然而下一瞬，她的眸子再次亮起来，「同学也是刚来学校吗？我是一班的陈姝华，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可以加一下微信吗？以后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不加！」祝清衍的眼底带着一丝不耐烦，他大步上前，从我手中夺过行李，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什么嘛，已经有女朋友了吗？」马尾辫的女孩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愤愤地离开了。
我难得对这样充满朝气的灵魂生出些怜悯，转头问他：「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这样臭着脸吧。」
平时在家，也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过。
「烦！」他皱着眉，像是不小心吃到了讨厌的香菜的小孩，眉宇间映出些淡淡的委屈，「有女孩子找我搭讪，姐姐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我歪着头，想了两秒，回他：「我倒是希望能有谁夺走你的关注，至少让你别再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粘在我身上。」
8
可惜，像是每一次我对他恶语相向时一样，这句话对他也没有造成任何杀伤力。
他只是微微垂下睫毛，挡住他漆黑眸子里晦涩不明的光。
他一路扛着我的行李来到女生宿舍楼前，舍管大妈看了我们一眼，问他是我的什么人。
「弟弟。」他这样答着。但是他那双黝黑的眼眸，却状似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假装没看见，伸手就要去拿我的行李：「好了，我自己拎上去。」
「宿舍没电梯。」男孩固执地不肯松手，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撒娇，「姐姐，你让我送你上前吧。」
舍管大妈笑得很是宠溺：「小姑娘，你好福气，有个这么疼你的弟弟。」
我无奈——
是啊，懂事到会用剪刀戳瞎你的眼睛，懂事到会拖着你的头发将你像垃圾一样扔进下水道里。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我还没来得及再次拒绝，就被从后面冲出来的女生挽住了胳膊：「哇，原来你是他姐姐啊！
「姐！你在哪个宿舍，要不要加个微信呀？以后还要请姐姐多多关照呢！」
我转头，看见刚刚和祝清衍搭讪的女生再次出现，而她身后，跟着那个曾经是我噩梦的女孩——顾云烟。
她那样淡淡地站着，守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连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温柔：「姝姝，没想到你这么见色忘友！」
她懊恼似的望了眼行李箱，转过头又去看祝清衍：「这位好心的弟弟，你愿不愿意对我这位可怜的少女施以援手呢？」
那一瞬间，我呆住了，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前世。
一样的遇见方式，一样的话，只是从一中搬到了这所寄宿的私立中学。
就好像一场巡回演出，只改变了场地，表演内容却始终如一。
我不禁抬头，下意识地想去看祝清衍的反应。
「姐，走吧。」少年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掰开挽在我胳膊上的女孩，拉住我的手往楼上带去，「你早饭吃得少，等帮你收拾了行李，我们早点去吃午饭。」
那个曾经，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会引起他全部注意的女孩，如今被傻傻地留在原地，努力搬运着她硕大的行李箱。
9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问出一个很蠢的问题：「你不去帮她吗？」
是啊，前世的祝清衍，可是在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时间，就殷勤而主动地贴了上去的。
祝清衍低垂着头，将我的行李箱打开，细心地帮我收拾着每一件东西。
他的神色被掩藏得很好，不知道是在懊恼，又或者在想别的什么。
我再接再厉，继续开口：「那个女孩，很好看吧。你就一点都没有心动？」
祝清衍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听到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
他的脸无疑是好看的，精致而深邃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当他认真看你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深情爱慕的错觉。
可前世，这张脸给我的阴影太深了，以至于他每次这样温柔地看我时，我都要忍不住地发抖。
「姐姐。」他站起身，慢慢朝我走过来。
「你，你干什么？」一瞬间，曾经那些恐怖的记忆又纷纷涌上心头，吓得我的腿都有些发软。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打过我，拽着我的头发逼迫我看着他：「秦澜，别用你那双假惺惺的眼睛看我，妈的，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挖出来！」
他做到了，我的眼前一片血红，我痛得将嗓子都喊哑了。
血泪从我空洞的眼眶里流淌出来，我求着他：「不要，阿衍，我从未害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而他，只是咬牙切齿地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伴随着恶毒的话，让人脊背发凉：「因为你让我想恨都不知道该恨什么！」
最后，在我临死的瞬间，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只想让一切都跟着他一起毁灭！
「姐姐，你哭了？」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
他的指尖拂过我的眼底，将流出眼眶的液体轻轻带走：「我就让你这么讨厌吗？」
我沉默地背过身去，不想说话。
从前每一次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男孩总是识相地默默离开，可是今天，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从身后将我轻轻地圈了起来。
像是大尾的松鼠圈住自己的孩子，用身体最柔软的部位保护它们不受伤害。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长长地叹息，到最后，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莫名的感伤：「可是怎么办呢？如果不靠近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
10
托了他的福，我成了班里女生中最受欢迎的人。
她们时常会将一些粉色的信封、巧克力或者小礼物塞进我手里，红着脸乞求我交给祝清衍。
我来者不拒，甚至将每一个对他有意思的姑娘都拍下来，发到他的微信上。
可是他，总是在看到的时候皱起好看的眉，再将我手里的东西抢过来，冷着脸丢回到女生的桌子上。
周围响起一片嘲弄的嘘声，被多次拒绝打脸的姑娘陈姝华，红着眼睛跑出教室。
不一会儿，顾云烟就拉着她的手又走了回来，大步走到祝清衍的书桌前：「祝清衍，就算你不喜欢别人，也不至于这么冷血，把别人的一片心意都糟蹋了吧？」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爱多管闲事，爱打抱不平。
上一世，因为我们的父母意外离世，家里的收入来源断了。祝清衍只能穿着去年的短了一截的校服，背着被我缝了好几个补丁的书包上学。
所以班里的男生总爱欺负他，一窝蜂地嘲笑着他是穷酸的孤儿。
顾云烟就是在这时候，站出来护在了他的面前，将所有说他的人都一一怼回去。
她坚持不懈地每天往他的书桌里塞早餐和零食，会在交班费的时候，自己贴钱将他的那份欠款给补上。
而在祝清衍恶声恶气地告诉她，不要对自己好，会变得不幸时，也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对他说：「不会啊，我觉得很幸福。」
前世的祝清衍，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却独独爱上了这样一束光。
可惜，那束光如今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拉着被他拒绝的女孩，指责着他的不解风情。
不过，顾云烟毕竟是那样善良的女孩，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重，便又放软了声音，孜孜不倦地教育：「我知道，我们现在是高中生，要以学业为重。
「但是祝同学，拒绝一个女孩子也有很多方式，不要总是将女孩子弄哭好吗？」
她的语言是那么诚恳，态度是那么温和。我坐在旁边，托着腮望着他们两个人，阳光从他们身后的窗户外照进来，为这幅美好和谐的画卷镀上一层淡淡的金。
我以为下一刻，祝清衍的心就会软得一塌糊涂，从此在心里，记住这个温柔又正义的女孩。
结果下一秒，祝清衍猛地站起身，直接走到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做着手上的习题。
少女原本温柔的脸上多了一丝尴尬，像是被人狠狠打了脸一般低下头，眼中还有委屈的泪水。
而我的心，却在祝清衍坐下时，猛烈地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一切的剧情都按照原定的方向缓缓发展，但是剧里的人物，却早已物是人非……
11
可剧情终究要走向某个不可抗力的时候。
步入高三前的那年夏天，我们的父母将会在去往乡下亲戚家的途中遭遇车祸，双双身亡。
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阻止这场车祸的发生。
按照原文的内容，此时我的母亲好不容易怀上了祝清衍父亲的骨肉，也在他耳边吹了许多年的枕边风，让祝清衍的父亲渐渐地对于这个有些阴郁内向的孩子心生失望。
母亲提议，在生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后，就将祝清衍过继给住在乡下，一生都没钱娶老婆的远方小叔名下。
但说是过继，其实就和将人送走差不多。
祝清衍的父亲虽然还在犹豫，却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之后，他们约了一天，开着车回乡下商议这件事。也是在那一天，他们的车半途中刹车失灵，冲进了一片足以带走他们性命的泥潭。
前世穿书而来的我并没有阻止这场灾难，一是因为我不能随意改变剧情；二是当时的我，觉得这对想要过继祝清衍的夫妻可恶极了，罪有应得！
上一世，我是真的将祝清衍当做弟弟一样疼爱。
不仅因为他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更因为，我当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和我一样的凄惨经历。
我徘徊在父母门前的阴影里，听着他们房间里窸窸窣窣的谈话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然后我看见祝清衍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走了出去。
我紧皱着眉头跟了出去，少年的身影来到了父母的车旁，他的手指在引擎盖上滑来滑去，最后翻开，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手脚冰凉——
难道上一世，父母的离开并不是意外？而是祝清衍在这汽车里动了手脚？
所以，他的黑化，并非因为父母去世后同学的欺负、继姐的苛待、顾云烟的选择。
而是从一开始，从父母商议着要将他送人，而他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他就已经坠入地狱，成为那个会毁灭整个位面的少年了？
原来，前世的我，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我自以为的爱与奉献，却早在开始的那一刻，便已成了无用功！
12
我静静望着这一切的发生，心底生出恶毒的想法。
如果我将所看到的都告诉父母，那么他们就不会死，而祝清衍，注定会被送去乡下。
我摆脱了这个小尾巴的纠缠，父母不会用死亡来滋养祝清衍心底的恶魔，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得以保存。
而我，也可以在这个位面安安稳稳地度过属于自己的一生！
一切都将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那个男孩的结局……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原本不就深深地恨着他吗？
理智在我的耳畔叫嚣着，去吧，去找继父和妈妈，去揭露他的罪行，去将这一切掐断在源头。
可是我的身体，并不听从理智的话，带着我，硬生生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紧紧裹上。
「姐。」少年又一次打开我的房门。
他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闯入我的世界。我试过很多方法，上锁，加锁，换锁，可是无论我怎么折腾，那扇门就像是形同虚设一样，总被他轻易打开。
「你睡着了吗？」我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地落在我的耳畔。
温热的呼吸就这样洒下来，烫得我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刚刚，你都看到了吧？」他并没有拆穿我假睡的把戏，只是再次开口，淡淡地问我，声音里充满了诱哄，「为什么不去告诉爸爸和阿姨呢？
「姐姐，其实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
我猛地坐起身，狠狠将人从我床边推开：「滚！我恨不得你从我眼前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他被我推得一个踉跄，顺势就坐在了地上。
他仰着头，月光透过窗户上的白纱，淡淡地照在他的眼底，我看到他低低地笑着，双肩都在颤抖：「姐姐，我究竟做错过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讨厌我？
「即使这么多年，你依旧在我靠近的时候，害怕得浑身发抖呢。
「但是姐姐，你知道吗，不管你多么嘴硬，可是你的心里还是在意我的吧！否则，你怎么会对我的恶行视而不见？」
他看着我，精致的眉眼微微弯起，像极了前世将我杀死的恶魔。
我跳起来，本能地朝外跑去，就仿佛身后的黑暗里会伸出手，将我狠狠推入地狱般。
我拍打着父母的房门，拼命哭着向他们求救。我拖着母亲的衣袖，告诉他们祝清衍要害我们，他要将我们都杀死！
我终于还是将他给车动了手脚的事情说了出来，继父皱着眉查看了汽车的刹车装置，果然看到了人为破坏的痕迹。
他走上前，重重地打了祝清衍一个耳光，朝他怒吼着让他滚！
祝清衍像是早已预料一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就走。
他临走之前，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随后，他的唇角向上勾起，露出一个像是每一次对我示好时都会露出来的，纯真的笑容。
13
祝清衍走后，真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完全全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父母找了个借口，为他办了退学手续。他的消失，在原本的校园里，掀起了一阵讨论的热潮。
无数女生跑来问我他怎么了，我都冷漠地以生病的理由，将人打发走。
但是，有一个少女，却对此异常执着，即使月假，也要缠着我让我带她一起回去：「秦澜，我身为班长，去探望生病的同学，理所当然！你就带我回去看看你弟弟吧。」
「不方便。」我自顾自地收拾着书包，甚至没有抬眼看一眼对着我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顾云烟。
「祝清衍同学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吗？」顾云烟不管我脸色有多难看，只自顾自地开口，「要不然，我在班里搞一次募捐活动，多少都能帮一点是不是？
「祝同学感受到我们的温暖，也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的！」
她握着双拳，一脸的毅然决然。
我却被书桌里忽然翻到的那叠厚厚的草稿纸搞得忽然火气上涌！
「祝清衍你什么意思！」我猛地将草稿纸丢在地上，恨不得上前踩上几脚——那么厚的一叠草稿纸上，全是我不会的题目。
从高一到高三所有卷子上的所有我做错过或者不会做的问题，都被他一道一道地细细罗列在里面。
我的成绩不算拔尖，每次考试，总有那么两道做错的题目。最初的时候，祝清衍总会搬着板凳坐在我身边，一遍遍耐心地给我讲解。
我不想理他的时候，他就会一直用那双看着澄清的眼眸盯着我，搬出母亲的话：「阿姨说，让姐姐好好跟我学习呢！
「姐姐，我们将来考一个大学，好不好？」
我一直烦他这样地自作主张，自说自话，自卖自夸……
我以为将他赶走了，我就能将他所有根植在我记忆里的一切彻底抹除！可是没有用，他用自己的方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他曾经，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打饭的饭盒，是他帮我买的，和他的一样上面印着可爱的小狗图案。
吃完饭，我将饭盒带回宿舍，才发现我找不到洗洁精，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让我自己洗碗，总是将一切默默地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越来越觉得，他像一个无孔不入的幽灵，在不知不觉间，早已侵入了我的一切。
就好像那叠厚厚的草稿纸上记载的题目一样，每一个细节都被清清楚楚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了。
「这是什么？」顾云烟将我丢在地上的草稿纸一张张捡起来，垒成一摞。
她看到上面的题目和解析，每一个字都写得无比认真和漂亮，她站起身，将那叠草稿纸递给我，声音里像是掺杂了些许的羡慕：「祝清衍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呢。
「他是不是，得了治不好的绝症？」
我不解地望向她：「你怎么这么说？」
顾云烟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该这么说的，只是……」
她静静地望向那叠草稿纸：「整理这样一份习题册，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这上面的字，每一个都写得那么认真。就好像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起来一样；也像是，他从此再也不能给你讲解了一样。」
14
我有些呆呆的，望着那满纸整洁而漂亮的文字。那是他不知道花费了时间，多少个夜晚整理出来的。
我的思绪，不自觉地飞到他在父母车上动手脚的那个晚上。
他闯进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床边问我：「姐，你还是舍不得我的，是不是？」
他那时候，无论神态，还是语气，都和他这十一年里的小绵羊模样大相径庭。他……就好像是故意激怒了，让我将他的罪行告诉父母，从而有理由离开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也许真的是因为，那一天的月色太美。
在那样柔和的月色下，他最后转头看我的那一眼里，深邃的眸子中，隐含着淡淡的释然与解脱。
只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再没人能够替我解答了。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我靠着这份整理细致的题集和没日没夜的努力，硬是将成绩拔高了好几个档次，最终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因为读的理科，而我的成绩和相貌都属于中上，学校里的男生争相向我告白。
其中最帅的一个名叫周瑾，长着一对可爱的虎牙，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一侧的脸颊上会映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的性格也很好，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温柔柔的，不带一丝攻击性。
尤其是他那一双黝黑的眼眸，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认真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深情凝视的错觉。
偶尔我看着他的眼眸，心底总是会想起另一双眼眸的主人，他们的眼神同样地清澈，同样地深邃，里面也都映出同一个人的影子。
「祝清衍……」
我真的讨厌死他了。
他在的时候，我怎么赶他也赶不走；他走之后，我又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他……
「在想什么？」下课铃声响起，周瑾走到我面前，瞪着他那双澄清的眼眸看我。
「没什么。」每次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祝清衍。我皱着眉将他的脸推开，低头匆忙收拾着我的课桌。
「周末我生日，你会来吗？」周瑾微微抿唇，微微下垂的狗狗眼里充满了期待。
我想拒绝，他立刻又开口：「只是朋友聚会，有好多人都会来。」
我实在受不了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也实在不忍心，让拥有这样纯真眼神的少年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硬着头皮答应了他的请求，并在周末推开了那扇KTV的包厢门。
门内，没有我想象中的欢声笑语，周瑾像个做错事被逮住的小孩，手脚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不断用眼神示意我快走。
「我弟喜欢的人就是你？」坐在他旁边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叼着雪茄，狭长的凤眸里含着冷厉。
他像是打量一件货品一样，上下瞟了我一眼，同时给出结论：「样子不错。」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支票本，丢在包厢的桌上，微微歪了一下头示意：「多少钱，可以不再打扰我弟弟？」
15
我心底有些懊恼——我怎么忘记了，这个位面的男主角就姓周。
而眼前这位傲慢冷酷的男人，就是和女主角顾云烟有着三千万字虐恋纠葛的男人——周秦烨！
「不必了。」我转身就走。
虽然这个男人身为位面男主，却是个极度偏执不好惹的男人，我只想过属于我的安稳日子，实在犯不上跟他扯上关系。
「澜澜！」周瑾从包厢里追了出来，拉住我的手，「你别理我哥，我会和他说清楚点。」
「是我该和你说清楚。」我转过身去，抬头望着他，「抱歉，我不喜欢你，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你骗人！」周瑾的手微微松开，整个人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他皱着眉，原本就有些下垂的狗狗眼，此刻看起来更加茫然得可怜。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许哭腔，摇着头否认着：「你不可能不喜欢我的。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是不一样的。」
「……」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抬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眼眸。
「就是这样的眼神！」周瑾伸手，想要抓住我的肩膀，「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不喜欢，又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呢？」
「对不起！」我真诚地道歉，对着他鞠了一躬，「我……」
我的心里滑过无数的谎言，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办法欺骗这个有着纯真眼神的少年。
「我只是，透过你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人。他和你一样，眼神都是那么单纯和温柔，看着我的时候，眼底就只有我……」
泪水毫无征兆地大滴滚落，我感觉脸上一凉，茫然地伸手去擦，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是的，他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哭；看到他为我准备的习题时，我没有哭；考上了当年他想考的大学时，我还是没有哭……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终于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时，我的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16
我丢下还在震惊里没有缓过神的周瑾，独自朝着外面走去。
「秦澜！秦澜，你站住！」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一路追着我来到了马路上。
「秦澜，你停下！」我的手终于还是被她抓住，我回头，无奈地看着那个我前世今生都最不想见到的女人——顾云烟。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小瑾。」她俨然一副长嫂如母的姿态，皱着眉不满地开口，「拒绝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你为什么要这么无情呢？」
同样的话，好像五年前，我就从她的口中听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云烟依旧是那个善良圣母的顾云烟，为了她看不惯的事情，随意地教训别人。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只想尽快离开。
「你别走，我还没说完！」顾云烟伸手，想要拉我，「还有，你说的那个人，是祝清衍吧？
「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可以喜欢你的弟弟？」
她拉住我的手，冲着我吼出了这句话。
一瞬间，我感觉世界都仿佛变成了电影里的慢放。前世的记忆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进我的脑袋。
那一天，顾云烟也是这样想要拉住我，对着我吼道：「秦澜，你怎么可以对你弟弟产生这样的心思！你们是姐弟啊！」
上一世，我是怎么做来着？
哦，对了，我狠狠地甩开了这个女人的手。
然后，她踉跄着向后倒去，被飞驰而来的一辆卡车撞倒，拉去医院时被诊断脑中淤积的血块压迫了视觉神经，有可能造成永久性失明。
就因为这个原因，祝清衍拿着剪刀，狠狠扎进了我的眼睛！
这一世，故事仿佛在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但某些重大的节点，似乎又和前世巧妙地对应上了。
我的本能让我挥手，重重地甩开身旁的人。
可是，一切似乎又变得不一样了。因为，这一次，站在马路边缘的人成了我，因为反作用力的原因，我一脚踩空，朝着机动车道的方向倒去。
刺目的远光灯照得我睁不开眼，我本能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被车撞飞的命运。
眼前一暗，似乎有什么人，将我护在了身下。
飞驰而来的汽车撞飞了那个人，他紧紧抱住我，带着我一起滚出去好远。
我落在了那个人身上，浑身像是散架般疼痛。
但是幸好意识还算清醒，手脚也还能动。
我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边摸电话想要报警，一边看向那个舍身保护我的男人。
看到男人面容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
虽然被鲜血糊了大半张脸，我却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祝清衍！」我颤抖着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
「姐姐这么笨，稍不注意就会遇到危险。我要时刻都守在姐姐身边，保护姐姐才行呢！」
他抬头看着我，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可惜下一秒，他的口中就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我急忙抱住他：「你别动，我打了110，他们很快就会来了，很快的。」
我冲着拨通的电话大喊：「有人出了车祸，很严重，你们快来，快来救救他！」
男孩倒在我怀里，大片大片的血在他身下漫延。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
他的声音，虚弱里带了些许无奈：「姐姐怎么又哭了！
「难道姐姐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的！你别说话！」我看到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吐出一大口血，心里和焚烧似的疼痛。
我手忙脚乱地想看看有什么可以为他止血，可是他却无所谓地笑笑：「姐姐别哭了，阿衍会乖的……」
17
救护车终于赶来，将满身是血的我和他一起带了上去。
一到医院，祝清衍就立即被推进了手术室里，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沉沉关上，红灯亮起，像是什么不详的信号，将我的心紧紧揪成一团。
「很担心吗？」有人来到我身边，我茫然地转头，看到一张带笑的娃娃脸，穿着一身白大褂，模样和十年前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你不是应该恨不得让他死吗？」他也看着我，金丝边眼镜下，目光尤为深邃莫测。
「我……」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良久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是啊，我应该恨他的。前世，就是他对我百般恶行，甚至将我抹杀在这个世界上。
我有无数憎恨着他的理由，但是，这一世，他……
「他不一样。」我摇着头，终于将心底深处的话脱口而出。
「他怎么不一样了？」娃娃脸医生笑着问我。
「他……」我再次摇头，其实我只是在心里，隐约地有些感觉。我只能用我自己才能懂得话喃喃，「他，他没有做过那些伤害我的事。」
「他……不是他。」
我忽然抬眸，死死盯住娃娃脸医生：「你知道什么？你是谁！」
「怎么，重活一世，你已经不记得我了，0512？」
0512……多么熟悉的数字，那是我的灵魂，死去后进入主神空间时的编号，也是我分发的系统的代号。
「你……你是……你是我的系统！」我猛然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还有我，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前世任务失败，原本会被主神剔除，直接灰飞烟灭的。」系统耸耸肩，望向手术室的大门，「这个位面，原本也会跟着反派一起坍塌，之后碎屑会归于宇宙，等待时机重新生成新的位面。」
我点点头，这些事情，早在我穿越前，主神就已经告诉了我。
我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会重新回到和祝清衍相遇的时候！
似乎是察觉到我急切的心情，娃娃脸医生，也是我的系统，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第一，是你穿越来的时候，反派的黑暗人格已经苏醒。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在你所穿越的时间线上，所以才会对你产生天然敌意。」
「所以说，其实我穿过来的时候，就注定了必死的命运？」我问。
「可以这么说，但是你的努力却没有白费。」系统点了点头，但是立刻又继续解释，「原本祝清衍杀了你之后，黑暗人格会更加壮大，导致位面无法承受，造成坍塌。但是位面坍塌到一半的时候，反派被你养出的另一重人格却忽然觉醒，压制住了黑暗人格，又重新将位面修补了三分之一。
「但是，由于主人格和副人格的相互拉扯，将整个位面变成一个扭曲的空间，最终造成位面混乱。
「而你的灵魂又恰好被卷入了这样的混乱中，通过时间洪流，最终回到了这个位面初始的状态。
「也就是，故事尚未开始，反派还未黑化之前的状态。」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如果这一世的祝清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祝清衍，我一直那么对他，他……他怎么没有黑化？反而还处处……」
处处保护我、照顾我，甚至不惜舍命来救我？
「这个……」系统的嘴角抽了抽，「大概只能解释为，祝清衍黑暗人格与光明人格在互相拉扯中，光明人格占据了主导，将黑暗人格完全吞没。
「所以在这个位面里，祝清衍无论如何，都不会黑化。
「并且，由于这个人格是你一手养育出来的，他对你会产生天然的好感。」
我在心里将系统的话理了半天，最后终于开口：「所以说，他真的不是他了，对吗？」
系统歪头，似乎思考了一瞬，终于勾起唇角，冲我点了点头：「严格来说，确实如此。他是专门为你而生的灵魂。」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忽然灭了。
我来不及说任何话，直接冲向微启的手术室大门。
「医生，伤者情况怎么样？」我猛地拉住率先出来的医生，焦急地询问。
祝清衍，你不可以有事的！
我才刚刚知道你是谁！我才刚刚决定放下一切，将你和那个坏蛋区分开。
如果你在这个时候离我而去，那我一定会恨透了自己，懊悔一辈子的。
「你是病人的女朋友吗？放心，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眉眼间带着轻松的笑意，「你男朋友很快就会醒的。」
我的心终于落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过，我抬头，笑着对着医生道：「不是的医生，我是病人的……」
顿了一下，我才微笑吐出两个字：「姐姐。」
18
一年后。
「开饭了！」热气腾腾的蒸鲈鱼被端上了餐桌，我咬着筷子，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阿衍，你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自己在外面待得久了，手艺自然就练出来了。」
他见我神色忽然一暗，立刻又改口道：「不过一个人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也很开心啊！」
「抱歉。」我低着头，沉声道歉。
这一年里，这句抱歉，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但是每一次出口，我的心里都和被凌迟一样难受。
我用前世对另一个人的恨意，一直伤害着眼前这个无辜的灵魂。
「姐姐！」他佯装生气，鼓着腮帮子，皱着眉死死看着我。
「还叫什么姐姐。我妈和你爸都离婚了。」我叹了口气。
两年前，母亲仗着肚子里怀的孩子，一直吹枕边风，让祝清衍的父亲将祝清衍送走。
不知道是不是恶有恶报，祝清衍虽然离开了，但祝清衍父亲外面的小三似乎找上门来，和母亲推搡间，害死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大学报到的第三天。
后来，在母亲的口中，继父渐渐成为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而她成了楚楚可怜的被抛弃者，将最好的年华给了继父，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
只是很快地，母亲口中爱继父爱得要死，被抛弃的可怜下堂妇，却又火速勾搭上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暴发户，离婚不到三个月便直接和暴发户闪婚了。
不过这些，我也只是听听便过了。
我勤工俭学，在外面做着两份家教的活，足够支付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后，便和家里渐渐少了联系。
而祝清衍，我也曾问过他，离开的日子他去了哪里？
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原本想出去找工作，但是遇到了一个对他很不错的贵人。
那人膝下无子，直接收他做了养子，并且给他办了另一重身份。
不过因为新身份办理的时间比较长，他便留了一级，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又重读了一遍高三。
而在我问及他为什么会恰好救了我时，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将当年说给我的话，又一次复述了一遍：
「姐姐这么笨，稍不注意就会遇到危险。我要时刻都守在姐姐身边，保护姐姐才行啊！」
「抱歉！」我再次低着头对他道歉。
当时他救我的时候，正好是高考前的一个月，但是他因为重伤住院，又一次错过了高考。
直到今年夏天，他才终于坐到了高考考场，成功考取了我所在的学校。
只是这时候，我已经是高三的学姐了。
「都说了，不要再和我道歉了！」祝清衍站起身，挡在我的身前。
他比两年前又高出一截，高大的身体颇具压迫感，这样弯下腰来的时候，影子几乎可以将我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姐姐再不乖，我就要上惩罚措施了！」他伸手，掐住我的两边脸颊，轻轻地朝着旁边拉了拉。
我忽然又想起当年初见他时，我用力掐在他脸上的情景，歉意再次脱口而出：「抱……」
他的手摁在我的唇角，将我未出口的歉意堵在喉间。
我仰头看着他，少年背对着光，那双漆黑的眼眸被隐藏在黑暗里，翻涌着不知道什么样的情绪，显得格外地热烈而沸腾。
他的指尖轻轻抚了抚我的唇角，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姐姐真是不乖。
「怎么办呢，这么不乖的姐姐。看来，我只能辛苦些，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帮姐姐改正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