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2008年夏天返乡,是大舅最后一次踏上大陆的土地。
第五次返台后,年愈八旬的他,身体渐渐出现了一些状况。
先是皮肤病、一只耳朵失聪、后来高血压诱发心跳加速.........,因耳朵听不大清楚,电话里他听不清楚,有时接了电话,知道是我,就自顾自说,“我情况一切如常,一天三顿红薯稀饭,听听电视,有个声音就行,好了,也没其他事啦......”便挂掉了。
很多时候,听得出大舅步入晚年后,他情绪上的低落;
以前能轻易完成的事情,比如散步、购物、上楼、洗衣服、炒菜等活动,他开始力不从心,需要舅妈的帮助。
舅妈爱唠叨,大舅喜欢清净,他有时为了躲避舅妈的唠叨,就跑到另一处房子独居,写写字、听听电视,看看书。
从1991年到2008年间,我和大舅之间的通信多达200余封,后来住处开通了国际电话,他写信手发抖,我们就以电话交流为主了。
他80岁以后,因为听电话不方便了,我又恢复了给他写信的习惯,把日常博客、日记和随笔打成包,电脑放大字体、变成繁体字后、打印邮寄给他。
这二十多年来,大舅见证了我从初中、高中、大学到工作、读研、读博,一直到成家生孩子的全过程的曲折、飞跃;我也熟悉了他退休后,居住在桃园县中坜小镇的点点滴滴。
我们之间的交流,渐渐没了主题,行云流水的写哪是哪,说到哪是哪,十分的默契。
大舅因手抖的厉害,写字不便,于是经常剪报给我。
有一次,他在信中,郑重的给我说,以后不愿写信了,手不灵活了。
可一段时间以后,又会收到他的来信,不过篇幅已是很短了、字体也很大,看得出,他还是努力的想以字传情,以笔抒意。文字表达,对于他们这一代人,有着特殊的含义。
那些年来,我成了大舅和大陆这边亲属的联络桥,我们之间联系的频繁,胜过这边的莲表姐一家。
莲表姐面对大舅,有时是胆怯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说多了怕大舅嫌烦,说深了怕大舅生气,很多时候有一些话,就委托我跟大舅表达。
比如在给姥爷、姥娘立碑等问题上,在二舅、三舅的要求下,她曾婉转向大舅提过几次,最后一次,大舅有些生气,说“立碑不立碑,我态度已经表达过了,不反对,也愿意出钱,你二叔、三叔愿意立,就立,以后你就别再问我了。”
那大舅百年以后,埋在哪里?莲姐不敢问,请我开口相询。
大舅对生死看得很淡,“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我转达给莲表姐,莲表姐还继续追问。
大舅就有些烦了,说,“我已经讲过了,哪儿都可以,生前薄养,死后不是个人能做主的了......你的心意,我懂;我的想法,你也要理解。”
2.准备去台湾看大舅
2011年6月12日,在第三届海峡论坛上,国家旅游局会同公安部、国务院台办,在京召开大陆居民赴台湾地区个人旅游工作会议,制订了《大陆居民赴台湾地区个人旅游注意事项》,并公布了修订后的《大陆居民赴台湾地区旅游管理办法》,决定于2011年6月28日正式实施大陆居民赴台湾地区个人旅游,这是两岸民众期盼已久、来之不易的好事。
之前,我曾动员过莲表姐,作为直系亲属,前往台湾去探望一次大舅,看看大舅生活、工作了50多年的地方;但大陆这边的大妗子身体晚年出现了问题,莲姐无法长时间离家。
当时,莲姐夫已经去世,莲表姐一个年过花甲的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让她一个人去台湾,也不现实,她内心有些害怕。
2013年5月,大陆这边的大妗子去世了,我跟大舅联系报丧;
他当时耳朵已听不见了,还是台湾舅妈接的电话,我问了一下大舅的状况,身体也不容乐观,只能让舅妈在适当的时候,转告一下大舅(也不知后来舅妈告诉大舅没有,但大舅是睿智通达的人,他自顾不暇,牵挂大陆的妗子,又有何用呢?)。
知道大舅身体不好后,台湾又开通了自由行,我有了奔赴台湾探望大舅的想法,在最快的时间里,完成了一家三口的旅台签证。
3.最后一面
2014年10月1日,我们一家三口跟团,奔赴台湾,参加环岛7日游。当时,以参加环岛游,抽空探访大舅,是最快的赴台方式。
那次台湾环岛七日游,高雄机场进、高雄机场出,经过的县市有高雄、台南、桃园、台北、花莲、南投等,游玩的地方有垦丁国家公园、日月潭、阿里山、野柳地质公园、士林夜市、赤崁楼等。
宝岛风光无限,名不续传:阿里山的浓荫蔽日、垦丁的海天风情、野柳公园的公主沙雕、夜市松软透烂的猪蹄子、赤崁楼的历史沧桑、日月潭的碧绿平静......
台湾的美食美景都令人印象深刻,但心中牵挂的还是大舅。
大舅当时已经住了大半年的安养中心,但状况不好,安阳中心建议家属保守治疗,要么去大医院,要么回家,和家人共度最后的时光。
在花莲,我再次和表姐联系,说第二天一早到台北,准备搭乘火车去桃园,表姐叮嘱了我们坐火车的注意事项,提醒我们到家后,见了大舅千万不要哭,情绪不要过于激动,免得大舅触景生情,情绪一时控制不住,大舅的身体已经很衰弱了,医院已经建议“保守治疗”了,表姐她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放下电话,我的心情也很失落,但又有一丝庆幸,作为大陆的亲属,我们来了,虽然来得有些晚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