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4月22日,内坑邻乡南安田头村(现泉州市南安市田头村),临近黄昏之时,村内却愈发热闹起来。
当天,南安县大盈乡乡长林智卿的侄子林安栋结婚,十里八乡的乡长、保长、士绅们悉数过来祝贺。请来的戏班子从晌午一直唱到了黄昏,前厅的戏场之内,台上锣鼓喧天,台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坐在藤椅上的林智卿眯着眼,听着戏台上青衣“吚吚呜呜”地低声浅吟,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下面的人群当中,手指一快一慢地在藤椅扶手之上,轻轻地敲击着。
人群之中,几名黑衣服的汉子悄然缓行、穿梭在人堆里面,他们用手肘一一触碰所经的诸人腰部,随后擦身而过,快速试探着对方是否带有枪械。
林智卿瞥向东侧的人群,手指登时停在了空中,下面的那两名黑衣男子,正向自己不断示意,有情况。
“他们还真的敢来!”林智卿轻哼了一声,随后向身后摆了摆手,低声道,“既然来了,就别让他们给跑了!”
林智卿所说的的“他们”,是五峰区游击队员们。
当时,泉州中心县委、五峰区委为了顺利展开反“三征”革命活动,对地方恶霸、特务进行重点铲除。作为南安县大盈乡乡长、“三青团”骨干、当地大恶霸的林智卿,自然是“榜上有名”。
只是林智卿这个家伙,生性狡猾,警惕性非常高,天天枪不离身,出门还有保镖随从,游击队这边策划了几次伏击,都被此人给最终逃脱。
此番,泉州中心县委获悉近期林智卿的侄儿将要结婚,作为戏迷的林智卿,届时一定会出来看戏。
随后,五峰区委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利用这次机会,干掉这条恶狗。
当天,张清水等四名游击队员化装成农民模样,悄悄混进人群当中,慢慢靠近了戏场中心,借着熙攘人群的掩护,四下探看、寻找着此番行动的目标——林智卿。
林智卿这边让手下开始采取行动的同时,台下的张清水也突然发现了人群中的异样,东面的两名游击队员身边始终有人左右夹围着,明显是被人给盯上了。
正巧有特务再次挤了过来,胳膊肘碰触到张清水的腰间,张清水急中生智,大声叫嚷道:
“不让人家看戏就算了,为什么还欺负人!那,我们回去!”
这是给混在人群中的游击队员们示警,下令撤退。
张清水这一嗓子,在下面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游击队员们趁乱向外撤离,旁边的特务见状赶紧阻拦,张清水随即掏出短枪,冲着天上“啪、啪”连开两枪。
一时间,戏台上下乱作一团,张清水等人趁乱冲出林家宅院。
随后,众人汇聚在村口,一清点人,发现少了两人,傅维葵和关家斌。这俩人没冲出来,被敌人逮捕了。
当晚,张清水等人回来后,便向中心县委汇报,觉得这次行动,很不正常。敌人戒备再严,哪有大伙儿一进村儿就被对方盯上了,一抓一个准,像是对照片似的。
这里面肯定有鬼!
中心县委随后派人与我方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内线联系,打听被捕的两人消息。
传回来的消息是,敌人已经知道了被捕两人的身份,代号都一清二楚,416,417。让内线感到不安的是,听林智卿手下人说,林智卿曾得意洋洋说道,他已掌握内坑一带“共匪”活动情况,要抓几个共产党,易如反掌。
这下子,可就更加令人怀疑了,根据内线传来的消息,被捕同志们都很坚强,没有吐露半点儿情报,那问题便只能出在组织内部了。
组织里面有内奸!
随后,中心县委之内便迅速展开了自查,知道这两名同志的代号,只有曾经参加过策划镇压林智卿绝密会议的那几名区委委员。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曾为革命出生入死,经受过长期考验的,只有一个名叫吕善友的委员,是个新提拔的干部。
此人先前在马来西亚当工人,参加了马来西亚共产党,后来因为身份暴露,被驱逐出境,回到国内,现与组织接触不久,在农村负责发展一个群众小组。
为了排除此人嫌疑,组织上悄悄派出可靠同志,到南安水头镇附近进行秘密调查,在走访群众期间,调查同志获悉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人反映,吕善友年轻时,曾和林智卿结拜过兄弟。
随后,组织上派人蹲守在吕善友家附近数日,却始终没有发现此人的任何异常行为。吕善友的身上存有疑点,但不能完全确定,怎么办?
经组织上反复研究,最终认为,只能用计取证,才能把问题搞清楚。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区委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开到了后半夜,散会时,吕善友想要趁夜赶回去,旁边的同志劝他:
“太晚了,走夜路不安全,大家都在这里过一夜,你也明早再走吧。”
面对同志们的极力劝留,吕善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留了下来,随后大家一起睡在了一个屋内。
夜深,整个村子陷入了一片宁寂之中,乏透了的人们很快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村内突然传来了一阵犬吠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近,转瞬便到了当夜众人留宿的屋门口。
屋内众人被声音惊醒,纷纷爬起身,正要出去查看,便听到“嘭”地一声,房门被人突然踹开,几道手电光猛地射了进来。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门外冲进一群穿着国民党士兵制服和便衣特务模样的人,进门便直接制服了想要起身挣扎的几名同志,同时大声吆喝着,呵斥着众人。
面对眼前那一柄柄长枪,吕善友和其他同志也只好无奈地举起了手。
一名国民党军官上前扫视了众人一番,随后大声喊道:
“都是共产党,统统绑起来,拉出去!”
随后,屋内人被一个个捆绑起来,被依次拉出了门,吕善友是最后一个被拉出去的。他借着手电光,仔细看了看这群“敌军”,看清楚了这些人都是国民党那边的,随后躬了躬身,在走到那名国民党军官面前时,低声说道:
“长官,不要误会,我是自己人。”
只见那名国民党军官听罢,撇着嘴,大骂道:
“放屁,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还不赶紧走!”
随后,一众人等被这群国民党士兵们押着,在黑夜里踩着高高低低的土路,向着村西的村口方向走去,走了一小会儿,便听到前面有人在黑夜之中大喊道:
“不好,跑了,这家伙跑了!”
旁边的国民党士兵随即躁动起来,有人紧跟着大喊:
“抓住他,赶紧抓住他!”
紧接着,几名国民党士兵追了上去,不多时,便听见暗夜之中,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枪响。
“砰、砰!”
随后,脚步凌乱,先前跑出去追击的敌人们,纷纷返回,有人大声说道:
“就会跑,老子只用了一枪,就把他给毙了!这些人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拉到一边,统统都给枪毙了得了。”
吕善友一听,登时吓得浑身发抖,他急忙冲着旁边看押的士兵跪下,声音发颤地哀求道:
“别,千万别误会,我真是自己人,你们打死的那个是真的共产党,我是个假的......”
旁边的国民党军官面带疑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什么真的、假的,快说,说瞎话的话,小心一枪崩了你!”
吕善友一时间,磕头如捣蒜,不住地说着“不敢”,随后结结巴巴地揭开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原来,吕善友被驱逐回国后,一时没有着落的他,随后便投奔了朋友林智卿,林智卿将他吸收为自己手下的特务,并对吕善友交代,让他设法打入当地地下党组织之内,为其所用。
随后,吕善友便演出了一出四下寻党,通过积极表现,获得了组织的信任,同时,通过林智卿的“帮忙作假”,在村中发展成立了一个支部之后,吕善友被提拔进入区委,成为了林智卿安插在区委的一只眼线。
其后,组织上数次谋划铲除林智卿,都是因为吕善友的提前通风报信,使得游击队这边屡屡扑空。
“上次戏台下抓人,就是我报给林智卿后,他特意布置的陷阱,故意设下来,抓捕游击队员们的。”吕善友交代了上次行动失利的原因,原来就在游击队行动之前,他就已经将我方行动计划,透露给了林智卿。
“若是还不信,你们可以写信给林智卿,让他来核查,”吕善友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后,他便长出了一口气,将身子靠近看押的国民党士兵,“劳烦解开下,实在是捆得太紧了。”
吕善友以为自己说罢, 眼前这些自己人便会将自己松绑,然而,他却没有料到,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吕善友,你知罪吗?”
对方声音不大,但落在吕善友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吕善友登时腿一软,站也站不起来,跪倒在地,连连重复着:
“我知罪,我有罪,我该死。”
只见对方一揭开帽子,瞪着吕善友,大声喝问道:
“你看看我是谁?”
吕善友看了一眼,对方是游击队队长——张清水,虽然他刚才已听出对方的声音,但这最后一眼,还是抽干了他所有的侥幸心,他一下子瘫软倒在了地上。
原来,眼前的这些“国民党”、“特务”们,其实都是我方为了向取证,揪出内奸所假扮的。
“吕善友,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都交代完了,只求你们不要连累我的老婆和孩子。”
张清水点了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共产党从不搞株连。”
当夜,经过审讯之后,吕善友被处决,临行前,吕善友乖乖地滚进早已替他挖好的尸坑之内,对着行刑游击队员央求道:
“不要打我的头。”
夜深,一声清脆的枪响,惊起了栖息的林鸟,也结束了一个叛徒的可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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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泉州文史资料》,许刚芜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