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图）

4秒77，伍鹏刷新了自己的最好成绩。

在8月8日巴黎奥运会运动攀岩男子速度赛的大决赛中，伍鹏摘得银牌，和冠军只差了0.02秒。

为了推动奥运年轻化，国际奥委会2016年宣布，从东京奥运会开始，运动攀岩被纳入正式奥运比赛。伍鹏拿到的银牌，是中国在奥运男子攀岩比赛中获得的第一块奖牌。

2024年，速度攀岩与全能项目（抱石、难度攀岩）分开，被单列成项。在近乎垂直的15米高的岩板上，选手沿着固定的线路向上攀爬，到顶用时最短者取胜。抱石和难度攀岩更考验耐力，相比之下，侧重爆发力的速度攀岩，其实是中国的优势项目。

但是，这项运动进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被纳入奥运后，攀岩受到了更多国家的重视，出现了印尼攀岩队等强势力量。2021年以来，男子速度攀岩用时最短的纪录，已经更新了12次，在2023年跨入5秒以内。这相当于在5秒内徒手爬到5层楼的高度。更激烈的竞争，意味着运动员要在全世界不断变强的高手中厮杀，争夺0.01秒的优势。

伍鹏的巴黎奥运之旅，每一步都险象迭生。他总是以格外平静的姿态应对，以至于超越极限这种惊心动魄的事，仿佛是水到渠成的。

与以往相比，巴黎奥运速度攀岩的预赛新增了淘汰赛环节。之前，14位选手仅需完成两轮排位赛。他们只要专注自己的最佳表现，取两轮比赛中最好的成绩参与排名，就能得出晋级名单。赛制变化后，排位赛后还需再完成一轮比赛，第1名与第16名对阵，第2名与第15名对阵，以此类推。输掉的人，直接被淘汰，以此决出八强。

在某种意义上，一次定命运的淘汰赛带给伍鹏的压力更大。“速度赛很少有这么多人来看。以前预赛爬完一轮就可以放松了，现在是从头紧张到尾。”

因为滑脚、抢跑、没拍到计时器等原因，速度攀岩大赛中的失误是常见现象，淘汰赛很容易爆冷。快速，并不意味着胜利。

中国攀岩队速度组主教练钟齐鑫常教导队员：“速度项目既要快，也要稳。比赛只有几秒，一定要保持高度专注。想法一多，比赛可能就过去了。”

出发前套上保护绳后，有一段广播介绍运动员的空闲时间。有的运动员会小声祈祷，有的喜欢活动手脚，有的享受与观众的互动。伍鹏则偏好静立不动，注视远方，如同一尊雕塑。大风吹乱的蓬松长发，让他的神情显得宁静而肃穆。在六千多位观众的期待和呐喊中，伍鹏短暂地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节奏。上轮对决，队友龙金宝以0.08秒的差值惜败于意大利的马特奥·祖尔洛尼，无缘决赛。中国队晋级的希望，落在伍鹏身上。

指令枪响后前两秒，伍鹏和韩国选手几乎没有拉开差距。但在岩壁中段，对手突然左脚踩滑，停在原地。伍鹏继续向顶点猛烈冲击，拍下了计时到达5秒时的感应器，成功入围8强。这是他预赛三次攀登中最快的一次。

1/4决赛阶段，伍鹏以0.002秒的优势，险胜意大利选手祖尔洛尼。随后的半决赛，他迎来了实力最强劲的对手，塞缪尔·沃森。这位18岁的美国小将，状态好得惊人。在8月6日的16进8淘汰赛中，他以4秒75的成绩打破了自己创下的世界纪录。

这并非二人第一次交手。2024年4月吴江站的国际攀联世界杯上，他们也在决赛相遇。预赛时，沃森创造了4秒79的世界纪录。彼时，伍鹏最好的成绩是4秒86。争金之战，沃森却败给了4秒91的伍鹏。

这一幕在奥运半决赛再次上演。最开始伍鹏略有落后，但在后半段他成功了反超，最终以4秒85的成绩胜过沃森。现场传来了欢呼声，台下的观众摇起了五星红旗，人们为中国选手挺进攀岩决赛而备感振奋。

对于伍鹏来说，唯一的遗憾出现在决赛。决赛的每一个瞬间，印尼的韦德里克·莱昂纳多和伍鹏的高度看上去都是那么接近。那0.02秒，似乎只是从拍感应器的瞬间钻进去的。伍鹏没有胜过莱昂纳多，但他超越了自己，4秒77是他当前的最好个人成绩。

2002年，伍鹏出生于湖南邵阳县九公桥镇长冲村。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到浙江宁波打工，从小是爷爷把他拉扯大。根据爷爷和邻居的回忆，伍鹏从小就爱爬树，像猴子一样。他虽然调皮，但明事理，“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攀岩并不是伍鹏最初的专业。他13岁进邵阳体育运动学校时，练的是柔道。2017年8月，国家体育总局发布了《关于开展攀岩、冲浪、滑板、小轮车四个奥运项目跨界跨项选材工作的通知》。同年，伍鹏被选入湖南省攀岩队，又在2021年进入国家队。

伍鹏十分享受速度攀岩中的冲刺快感。湖南省攀岩队领队田璐认为，伍鹏是一个腼腆但是自信、充满专注力的孩子。“他想做到的事情，他就心无旁骛地去做。”凭借这份专注，伍鹏一步步从全国锦标赛、世界杯分站赛、亚运会，来到了奥运的舞台。他打破了全国纪录、亚洲纪录、自己的纪录。每逢强敌，都不曾怯战。

奥运决赛后接受采访，伍鹏说拿到这枚奖牌，“有点开心，但遗憾很多，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我就差那么一点，有点不服。我感觉金牌好像就在那里了。”

比赛的遗憾，不只在伍鹏这里。沃森在小决赛（季军争夺战）刷新了自己保持的世界纪录，以4秒74拿下铜牌。“显然，我想要金牌，我想登上领奖台的顶端，但在我的第二场比赛中，有几毫米出了问题，有时事情就是这样的。”输给伍鹏的沃森赛后谈起失败的感觉。

半决赛前的等待区，沃森和伍鹏击掌，比赛完又给伍鹏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仿佛是对老友的问候。4月的吴江站世界杯，决赛后他们同样拥抱在一起。面向观众致礼时，沃森高高地举起了冠军伍鹏的手。

因为彼此的存在，他们必须接受失败的可能。但也因为彼此，他们会被激发出自己无法想象的潜能。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杨旻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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