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此时身高大异,若说他十六岁时像个白面书生,如今则已是威风凛凛的关东大汉,胡须盈尺,面貌已变,石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是谁。两个斗了七八招,无忌掌法一变,双掌伸出,若按若拍,在外行人看似轻柔无力,其实掌蕴内劲,柔中带刚,刚中有柔,在石乙看来,不啻铁锤巨斧、凿岩开山,十招之后,夫妇俩左支右绌,力已不支。无忌蓦地一声长啸,双掌一引一拂,左掌“长河落日”,右掌“大漠孤烟”,劲力直透掌背,猛逼过来。石乙一掌拍空,无忌掌风飒然,已到胸际。石乙匆忙之中右足一旋,沉身闪避,无忌双掌在他面门劈过,掌风劲掠,刮得他眉心辣辣作痛,眼睛都几乎不能睁开,一个倒翻,退出丈许,反手一扬,只听飒飒两声,两支飞针破空飞出!
无忌倏地中指连弹,将两支飞针弹得无影无踪,沉声道:“天山门户,哪有如此卑劣的手段!”身形骤起,疾如飞鸟,掌风起处,大喝一声:“给我倒下!”呯地一声,石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口鼻喷血,飞出了三丈多远!
徐贞气得目瞪口呆,还未及骂出口,无忌已如神兵天降,猛地扑来。徐贞功力不及丈夫,剑法辛辣却有过之,长剑横剑一封,手臂剧震,剑身给无忌掌力一按,登时断成碎片,当真神力惊人,迅捷无伦!徐贞一招就败,手臂如中雷击,麻木不堪,吓了个胆战心惊,护着石乙,匆匆逃离。
无忌正待追去,忽听人群中明丹霞一声厉叫,回头一看,但见明丹霞云髯散乱,花容惨白,一身白衣染满了血迹,原来给呼韩邪的金钹划破了手臂。将明丹霞困着的是王志和的师弟连城谷和连城谷的好友呼韩邪,这两人武功颇为精湛,比已受伤的明丹霞又要略胜。加上他们人手较多,一番恶斗,明丹霞便落了下风。无忌见她遇险,飞身掠起,俨如一头巨鹰,向围困明丹霞的人丛中急抓!他来势既猛又急,下的又是重手,一般人哪能挡得他一招半式?连城谷在这些人中武功最高,仗着武功超卓,听风辨影,闪躲让开。无忌扑进人群,探身抓拿,呼韩邪双钹一摆,几乎削到他肩膀。无忌双臂一振,推开众人,呼韩邪趁机反手一把金钱镖,无忌大袖一拂,把飞来的金钱镖拂得四处纷飞,不少人被倒飞回来的钱镖打破额角头面,大声呼痛,纷纷走避。
无忌拉着明丹霞的手,两人腾空飞出包围,连城谷急忙取出随身长剑唰的一剑,尾随刺来。无忌不以为意,回头喝道:“给我滚开!”反掌推出,连城谷横剑一挡,震得虎口流血,一口长剑弯曲如尺,人也趔趔趄趄跌进人群,压倒好几个人。呼韩邪比连城谷机灵得多,一个侧身转步,双钹向无忌后心飞来。无忌随手拿过明丹霞长剑反剑一劈,当的一声,声如破锣,呼韩邪左手钹裂成三四片,不是缩手快,五根手指也差点削掉,怪叫一声,拔腿就逃。
王志和这拨人是前来抢夺天山武功秘籍的人群中最多的,他们一逃,带来的人也做了鸟兽散,分头逃走。整个石殿近百人之多,没多久跑了个干干净净。这群人中有个山东铁林寺来的莽和尚名叫度恶尊者,武功甚强,在山东地面做的是黑吃黑的无本买卖,见无忌如入无人之境,不禁勃然大怒,奔上前去喝道:“好小子,还敢逞凶,待我把你武功给废了!”身形一起,旋风般扑来,长臂暴伸,倏地照无忌头顶抓下,无忌暗运真力,腾空一格,双臂相交,度恶尊者只觉火辣辣一阵麻痛,给一股大力一推,凌空跌了下来,明丹霞“哈”了一声,道:“哪里跌下来一只又黑又丑的光头蛤蟆?”
度恶尊者恼羞成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他的武功之高,还在河间一鹤王志和之上,虽吃小亏,并未大损,双掌聚起毕生功力,一招“投鞭断流”,猛推过去,顿时沙飞石走,威力惊人!无忌伸手一接,度恶尊者奋起凶威,脚跟一旋,右拳横打,无忌稍一撤招,度恶尊者已是一声怪啸,侧身分掌,凝聚真力,连击两掌,无忌“哼”的一声,竟不回身,腰板一挺,“砰”的一声,度恶尊者一掌击中无忌胸口,明丹霞和娄鹰扬不由失声惊叫,凝神一看,无忌若无其事,度恶尊者这一掌却如击铁柱,手腕隐隐作痛,怪叫一声,倒退数步!这时明丹霞急急一剑飞来,刺度恶尊者左肩,娄鹰扬侧身进掌,击他右肩,度恶尊者险招临身,连退几步,呼呼两掌,猛力荡开明丹霞长剑,恶战起来!
娄鹰扬虽受了些伤,但他是嵩阳正宗,内功深湛,明丹霞则是逐鹿真传,剑法奥妙,这两人联手,攻势凌厉之极。度恶尊者是山东铁林寺的第一高手,越斗越勇,斗了半个时辰,依然能着着抢攻,掌风到处,刮面如刀。娄鹰扬几十年内功深有火候,虽然吃力,还不觉怎样,明丹霞内力稍浅,却已有点气喘,觉得心头烦躁,口中焦渴,渐渐招架不住!
无忌见二人逼住了度恶尊者,不欲再行出手,看了一阵,忽道:“娄兄用大嵩阳六十四式,明姑娘用偏锋三路,前后夹击!”大嵩阳六十四式是外家正宗,守多于攻,大开大阖,偏锋三路则是内家剑法,刚柔并济,两种武功相辅相成,数招之后,度恶尊者攻势果然受阻,不敢把手伸进明丹霞的剑光网之中。娄鹰扬的大嵩阳六十四式与明丹霞配合得宜,威力陡增,渐占上风。但度恶尊者武功实在太高,迫处下风,却仍无疲态!
这时,度恶尊者忽地纵声怪啸,手爪瞬间连挥,抢围而出。娄鹰扬纵步跟来,双掌一起,呼呼风响,他“大嵩阳先天九式”乃是嵩阳派绝技,双掌拍出,劲风四起,吹得地下灰尘扬空,以静制动,克敌机先,只要敌人稍露破绽,一招之间就能将其寻隙击倒,娄鹰扬精研此技半生,功力非同小可,猛劲一发,势如排山倒海。
度恶尊者听风识货,反腕一振,掌锋倒挂,不想大嵩阳先天九式奇诡无双,合而骤分,嘶啦一声,人影闪处,娄鹰扬左手五指成钩,顿时把度恶尊者僧袍撕了个大口子。度恶尊者旋风急转,手起掌落,一掌将娄鹰扬震退两步,转瞬又扑明丹霞,神功展处,直似鹰翔隼飞,狂风骤起,暴雨突来,娄鹰扬情知明丹霞难接难挡,又受伤在先,心头微凛,连抢三招,蓦地一声大喝,双掌齐推,呯地一声闷响,四掌相交,度恶尊者虎口沁出血丝,娄鹰扬也摇摇晃晃。两人铜缸铁瓦硬拼一招,各不吃亏,也都晓得敌人是厉害之极的高手。
明丹霞见娄鹰扬吃亏,剑诀一领,突扑度恶尊者空门,度恶尊者反掌一扫,只见青光缭绕,明丹霞长剑瞬间指到他右肋要穴,娄鹰扬双掌如铁,也拍到他胸前。度恶尊者虽力似金刚,却给二人逼得手忙脚乱,急忙十指一伸,指甲铮铮作响,犹似金铁之声,好似巨鹰盘空,龙蛇疾走,狂风暴雨般的向明丹霞和娄鹰扬展开凌厉无前的反扑,十指如钩,抓、点、勾、撕,将一身绝技尽都施展,四面八方,登时都是他白色的身影,形似鬼魅,爪似钢钩,斗了六十来招,猛听度恶尊者大吼一声,身形疾掠数丈,鲜血沾衣,肩头上吃了明丹霞一剑。
度恶尊者凶悍无比,但他那一门的武功甚是耗力,他肩头中剑,跳跃不灵,明丹霞觑个破绽,待他近身之际,突然反手一剑,只听度恶尊者又是一声大叫,左肩给明丹霞一剑划过,伤得比前更重,飞身落地,连脚步也开始跌跌撞撞了!
但见他鲜血满身,双睛通红,陡然大喝一声,凝聚真力,劈面一掌,娄鹰扬左掌一推,劲风贯胸,右掌一勾,施展大力鹰爪来扭他臂弯关节,但度恶尊者内外俱臻上乘,身周上下,铁骨铜筋,受伤之后,仍然悍勇非常,锐不可当!明丹霞避过凶锋,手起处剑光暴长,一连几剑都是杀招,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前!饶是度恶尊者的武功已到登峰造极之境,也被两人迫得步步后退。恶斗中只见剑光一闪,快如电掣,度恶尊者怪叫一声,背心再吃明丹霞一剑!
按说背心中剑,若是常人,必死无凝,但度恶尊者凶悍善战,被剑刺伤,不见倒下,狂叫几声,居然又跃起击敌。就连娄鹰扬这样的老江湖见他如此勇武,也不禁悚然心惊!
明丹霞长剑荡起一圈银虹,剑招越催越紧,度恶尊者想不到明丹霞年纪虽小,剑法如此辛辣,在此性命呼吸、死生俄倾之际,大家所想的是怎样击倒对方,明丹霞剑光冷冷,大嵩阳手掌掌追魂,度恶尊者纵声狂叫,如疯如狂,突不出重围。明丹霞见他阵脚已乱,长剑左披右荡,疾进数招,娄鹰扬配合巧妙,交叉而攻,度恶尊者斗志尽失,又带重伤,手脚略缓,明丹霞剑法何等快捷,唰的一剑,直刺他心房,度恶尊者怪叫一声,双眼翻白,垂手等死,看看明丹霞就要一剑将他刺杀,忽然当的一声,一颗石子飞来,剑身溅起一溜火光,明丹霞手腕巨震,长剑脱手坠地!
度恶尊者半晌睁眼,却见无忌站在眼前,他凝视度恶尊者片刻,向娄鹰扬和明丹霞抱拳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向两位讨个情,就放这位大师一马吧!”娄鹰扬只觉这蒙面大汉口音似曾熟识,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与明丹霞对望了一眼,道:“今天不是阁下仗义出手,我们恐怕没命回去见主人了。既然阁下开口,这个交情我老头子是一定要卖的。明姑娘你说怎样?”明丹霞点了点头说道:“留一份情面,日后好相见,老爷子,这事儿听你的好了。”她和娄鹰扬一样,也在尽力回忆眼前这个蒙面大汉到底是谁?
无忌抱拳说道:“如此极承二位的盛情了。”又转向度恶尊者道:“你意下如何?”度恶尊者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尚自心有余悸,只好抱拳说道:“多谢。请赐见真容。”无忌道:“你想以后养好了伤来找我报仇吗?”度恶尊者道:“贫僧这条命是阁下所救,若蒙阁下不弃,贫僧愿为随身侍者,持鞭随蹬,马首是瞻,洒家贫僧与有荣焉!”无忌听他这么说,微微仰头道:“在下德薄能鲜,岂敢委屈你?”
明丹霞道:“武林江湖,艺高德邵固然令人钦敬,义气当先,岂不一样令人折服?”度恶尊者合掌点头道:“是。贫僧这二十多年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所谓世态凉薄,早见得惯了,遇上阁下,实是洒家之幸!”他少小为僧,本是心地纯良之辈,但成名之后因性情耿直,屡屡遭人嫉妒,几番给人暗害,害他的人中,亦不乏往日师友,好几次险些丢了自家性命,之于人性奸险从此深恶痛绝,后来性情大变,变得少与人近,性情也日渐一日地凶暴狂横起来。他武功既高,身边又没几个合得来的三朋四友,一人孤单单地行走江湖,心中其实也是寂寞孤单得紧。无忌起心救他一命,一下将他心底压制许久的良知与温暖一同唤醒,所以才甘心为仆。
无忌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愿随我左右,也未尝不可,只是你我须得约法三章,否则断不可行。”度恶尊者合掌道:“莫说三件,三十三百件也非依不可。”无忌道:“中华礼仪之邦,圣人垂训,遗范千古,讲究的是礼、义、仁、智、信,你若随我,这五字一日不可忘,绝无例外!”他自小读书巨万,儒家道德张口就来,端的义正辞严,娄鹰扬和明丹霞在一旁听了,暗暗佩服。只听度恶尊者点头应了。
无忌第二条说道:“不论你以前出身何门何派,一旦跟我,须以天山门规戒律为准,若犯一条,我必取你性命!”明丹霞何等聪明,一听这条,立即想到了六年前自己在敦煌刺杀白骨神君时遇上的那位少年,嫣然一笑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高大哥!”娄鹰扬几乎同时想起,哈哈笑道:“我说怎么声音如此熟悉,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原来是高兄弟呀!”无忌扯下蒙面巾,向两人抱拳道:“非是在下故弄玄虚,敌友不明,因此未敢贸然相见。”度恶尊者这才知道原来救自己一命的“恩人”竟是天山弟子,满脸惭愧之色,合掌恭恭敬敬地说:“未知主人尊姓大名?”
无忌笑了一笑,道:“我叫高无忌,你法号如何?”
度恶尊者合掌道:“贫僧铁林寺惠持。”
无忌道:“既然你愿意跟着我,又有天山门规约束于你,第三条那便可有可无,不过有件事我要说明,我给人诬陷,身背弑师恶名,未能洗清,若重入江湖,不免凶险缠身,你怕是不怕?你若怕,现在便走,我不相强。”
度恶尊者道:“刀山火海,何足为惧?口蜜腹剑,杀人更惨。洒家心志不改,主人不可疑我。”
娄鹰扬道:“这位大师既有此心,高兄弟就不用为难他了。高兄弟收了他,日后也省得我们相互之间再翻来覆去地找梁子,大伙儿从此化敌为友,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度恶尊者点头道:“那是,小姑娘刺我这三剑,贫僧就绝不敢上门去讨公道。”无忌一笑,算是答应了他。
明丹霞问道:“高大哥消失五年,是为了什么?我和老爷子听到高大哥坠崖的消息,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
无忌似已料到她有此一问,半晌才黯然说道:“我误杀师父,自己跳下悬崖,险些没命。”
娄鹰扬面色凝重,说道:“天山派五年前毁于一旦,天山双绝意外去世,武林中无人不知,高兄弟错手伤师的事,江湖讹传众说纷纭。据老朽所知,天山派虽有不少弟子流散在外,但敢回天山拜祭的人却少得可怜,朝廷一直有血滴子盯住天山剑宫,就只等鱼儿入网,高兄弟可千万小心。”
无忌问道:“你们到天山来,又是为什么?”
明丹霞道:“不怕高大哥见怪,我们也是听到了江湖上的风声,说当年坍塌到地底的天山剑宫藏经楼上积雪已化,天山经典重现人间,黑白两道闻风而动,主人便派我们前来,抢夺天山秘籍。是我们带的人手太少,前来抢夺经典的人又多,所以·····”无忌说道:“藏经楼陷入地底已非一时,想从地下挖它出来,恐怕以你们目下的人手,着实难以办到,再说,我也不希望因这件事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交情!”
娄鹰扬道:“那是自然。我们回去,便只托藏经楼已全陷入地底绝处,楼中经典不可复得是了。明姑娘你说呢?”明丹霞道:“主人有令,原是非遵不可,不过老爷子看重咱们和高大哥的旧情,我也是如此。咱们回去见了主人,就这么说!”娄鹰扬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无忌道:“明姑娘伤了惠持大师的筋骨,原属误会。老朽的嵩阳续断给惠持大师用了,不过半月骨伤必会愈合。此间事了,我们先告辞了,咱们日后再见,保重!”两人告辞走了。
度恶尊者常在江湖行走,知道娄鹰扬“大嵩阳手”的名气,见娄鹰扬这样身份的人对无忌竟也恭敬有加,心下暗暗骇然:“以往在江湖中从没听见过主人的名头,想不到娄老头都对他如此恭敬。这位小主人可真是高深莫测!”
只听无忌道:“度恶,你随我来。”一主一仆走到西殿角落,度恶尊者打开火折子一看,但见西殿殿角有一座小小石室,石室中乱石满地,甚是狼狈。两人近前,果见石室左侧石壁上露出一个洞口。两人到洞口前,可见一座楼宇,倾斜着嵌在石壁中间。原来天山山川巨震,藏经楼地底裂开一个大缝,两层木楼悉数沉入缝隙中,落得十余丈,卡在坚硬的石壁之间,上面冰雪与巨石覆盖,藏经楼从此不见天日。明丹霞他们带的人手若再多一倍,便可将洞口挖大,这座从地面上坍塌下来的藏经楼就会暴露出来,天山派的秘传武功从此也就不再为一派之秘。无忌叹道:“无数前辈心血,若罹恶人之手,岂非子孙之罪?”
度恶尊者道:“主人想怎样?”无忌道:“须得让人再也无法进来才好。”度恶尊者摸了摸光头道:“这个倒有些为难。不过属下进来时,见入口处两旁都是石壁,若能将石壁捣毁,以倒塌的石壁掩埋这个石殿,亦未尝不可。”无忌点头:“你这个法子也可算得上权宜之计。”四下走了一圈,叹道:“我在天山十余年,不知藏经楼下有这座兴亡殿。看这石殿建造,当是为了给天山弟子留下一个避难之所,可惜天山弟子不及使用,便已是玉石俱焚。先辈的缜密心思,真让人匪夷所思。”
度恶尊者道:“五年之前,天山弟子若能到此避难,难说能躲过那一场浩劫。”无忌点头道:“造化弄人,不外如此。我想这座石殿既名‘兴亡’,大约建造之初的本意就是留作不时之需,天山弟子若遇急难,可来此躲避,存得后人,挽回颓势,再兴门楣,未可知也。可惜天山巨震,藏经楼塌入地底,正好把这用来避难的‘兴亡殿’出路堵死,这可不是造化弄人是什么?出口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
度恶尊者应了一声。两人一同曲曲折折走出甬道,不多时眼前一亮,走出了黑暗。无忌出了甬道四周一望,不禁心头一酸!
他脚下所在,正是自己在天山读书时那座小石屋左近。小石屋后有一面石壁,石壁周围,密密麻麻地植满雪杉。如今物是人非,雪杉林在浩劫中并未损坏,反倒越发生机勃勃了。明丹霞他们打出来的洞就在石壁之下、雪杉林中,与小石屋遥遥相望。他在石屋中读书七年,那七年中的苦辣酸甜,至今仍在心头,此时一见,真是恍若昨日。无忌呆立片刻,忽然悲从中来,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度恶尊者当然猜得到他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又不知如何劝解,只好侍立一旁,由得无忌尽情宣泄。
无忌哭了一阵,方始起身,向剑宫方向走去。小石屋与剑宫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步道,当年他就是在这条步道,以一招“斜月七星手”击中向他无端挑衅的石天豪,石天豪吃了他这记重手,胸骨断了两根,差点毙命,他也因此受王二十八的责罚,前往三省池中挑水三千担,并因祸得福,拜了冯素素为师。
草石依旧,虫鸣啾啾,暖风拂面,心中苍凉。心月剑宫始建于唐朝太宗末年,五年前却给甘凤池调来红衣大炮,夷为平地。乱石堆积,颓梁败栋,威震天下的剑宫早不复当年气象,只剩满眼荒凉。无忌过了剑宫遗址,再走不远就是那片斜坡,斜坡尽头,万丈悬崖,是他当年一跃而下的所在。这一跳,五年时光便似指尖之沙,倏忽而逝。也正是在这斜坡之上,他误杀了师父冯素素,留下了不尽的伤痛和悲哀。冯素素虽来不及正式教他武功,但一路同行,她的温柔可亲带给了无忌永远的怀念。那时他常常想,有一个爱护自己、时时挂念着自己是师父,那感觉真是美好极了,他想把这种美好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可惜天不遂人愿,美好转瞬即逝,悲伤却是无处不在!
山坡上绿草如荫,只是“故人长绝”,不可复见。冯素素死后,不知有没有留下坟墓?
正当无忌沉浸在浓浓的哀思之中,忽听度恶尊者厉声喝道:“什么人在此窥伺?”喝声未停,茅草丛中,飞起一条人影!
来的是个灰衣道人,一手垂在身侧,一手当胸竖起作了个揖,问道:“贫道武当一鸿,请问大师是哪方丛林,法号如何称呼?”度恶尊者听了“一鸿”二字,心头微微一凛:“原来他是武当定玄真人的师弟,太极宫的第二位高手。”朗声道:“贫僧山东铁林寺度恶尊者。”一鸿道人吃了一惊,心道这莽和尚怎么也到了天山?
只听度恶尊者问道:“武当山远在万里,不知道长来此何干?”
一鸿道人道:“贫道师侄玄鸣给人打伤,贫道正好在张掖办事,闻得风声,特地从张掖赶来。不知打伤我玄鸣师侄的是谁,大师可知道?”
度恶尊者当然不会说玄鸣给明丹霞打伤,呵呵一笑道:“贫僧未曾看见,道长要问,找别人问去罢。”一鸿道人道:“听说大师也曾与事,还望不吝赐教。”原来当时一乱,武当派几名道士尚未离开,度恶尊者与明丹霞和娄鹰扬交手,这几名道士也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一鸿道人是多少知道一些风声的。
度恶尊者眼珠一转,说道:“是么?洒家确实不知,道长为何强人所难?”一鸿道人哼了一声,向度恶尊者左手伸手,三指虚扣,用了一招武当内家的分筋错骨手,要将度恶尊者擒住。度恶尊者手腕一转,用上独门掌法中的“三星渡劫”,把一鸿道人的分金错骨手化开,一鸿左掌忽地朝他肩头一按,说道:“倒下!”度恶尊者卸了一步,气达四梢,双臂一抱,左肘微抬,笑道:“未必!”扬袖一拂,又把一鸿道人攻来的一招给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