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6日,沈阳火车站,时任志愿军第九兵团司令员的宋时轮与副司令员陶勇匆匆握手打了个招呼后,登上了前往朝鲜的列车。
一直到上了火车,宋时轮才对九兵团接下来的任务有了一个清楚的头绪:
“九兵团赴东线长津湖地区作战。”
尽管已经是明确了任务,可宋时轮的心里仍然还是放心不下,九兵团入朝太仓促,中央的命令也是几度变更,导致了九兵团连基本的补给都没有拿到手,就连冬装都没有凑齐。
时值寒冬腊月,九兵团指战员身上穿的还是南方人过冬时的薄棉衣,就这还是华东军区赶在九兵团走之前,加班加点做出来的。
赴朝参战前,副司令员陶勇上任才只有几个月,宋时轮只好和他商量,自己先行一步入朝,他留在沈阳主管一段时间的后勤。
一贯是在战场上打冲锋的陶勇,这一次却出奇的没有反对。
一陶勇调九兵团任副司令员,一开始是不想去的。
1950年1月,第三野战军调整部队编组,因九兵团下辖的30军、33军大部分已经被调离,因此粟裕决定,调23军、26军到九兵团下辖。
与此同时,三野向中央推荐,时任23军军长的陶勇出任兵团副司令员。
尽管入朝前夕,23军改调浙东,参加沿海地区的剿匪工作,但陶勇任九兵团副司令员的任命并没有改变。
可出奇的是,陶勇接到命令后,拖了好几个月没去,后来一问才知道,陶勇是担心宋时轮的脾气大,怕和他有冲突。
陶勇觉得,自己和宋时轮脾气差不多,万一起了争执,将来不大好收拾。
宋时轮本来很欢迎陶勇来,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心里也有些焦虑。
1950年8月18日,毛主席下令,调宋时轮的九兵团与杨得志的十九兵团开赴陇海线、津浦线,作为第二、第三梯队随时准备开赴朝鲜。
宋时轮立即开展在全军的政治动员工作,并做准备将30军的88师、89师以及32军的94师调归20军、26军、27军。
一次,宋时轮到部队视察,离23军驻扎的杭州不远,特意上门去打招呼,看看陶勇。
被宋时轮三言两语一顿“抢白”,陶勇脸上也挂不住,当即承认:
“宋司令,听说你脾气大,我怕顶不住啊!”
宋时轮一听,也很无奈,他跟陶勇推心置腹的谈:
“大家都说我平时像吃人的老虎,都是传的邪乎了。我哪有精力天天发脾气呢?大家都是战友,都是兄弟,只有打仗没打好的时候我才发脾气啊!可那也是着急那么多兄弟的生命啊。”
两人话说开以后,陶勇立即下定决心,赴九兵团报到。
之前我们说过,九兵团入朝十分仓促。
一开始,中央是下决心要把九兵团调到东线战场的,从后来实际情况来看,九兵团也确实是在东线战场。
宋时轮后来在中南海受毛主席接见时,毛主席也明确了九兵团的任务,就是抓住东线的美陆战第一师。
可到了10月底,因前线敌情变化,毛主席一度有将九兵团用于西线的想法,本来按照原定计划,九兵团是在吉林辑安,可突然收到电报,要求27军改道安东入朝,直接归志司指挥。
也因为中间的变化,导致了原本是前卫的27军,反倒成了后卫,只能先撤回国,然后再从辑安入朝。
前线敌情变化很快,42军在黄草岭阻敌后,不断的后撤,美陆战一师并没有因为遭到我军阻击便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北进,威逼柳潭里,如果柳潭里一旦失陷,美军将可能从东线直接威胁志愿军西线部队后方。
牵一发而动全身。
时间上已经不足以给九兵团有任何准备的空隙。
二入朝之前,陶勇主要负责后勤。
陶勇是一员战将,指挥作战本来应该在最前面,可这一次面临最紧急的情况,他没有与宋时轮抗争,他心里很清楚,九兵团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那会儿,志愿军的后勤工作可不好抓。九兵团的问题尤为严重,吃得穿得都存在问题。
11月19日,九兵团召开入朝后第一次作战会议,一贯在前线打仗的陶勇在会上却讲起了后勤工作:
“在打仗朝鲜不同于国内,我们没有根据地,部队的供给将是一个大问题;尤其是粮食供应将直接决定部队的战斗力,以及战斗能不能打下去和能打多久,因此,各军的首脑要亲自抓粮食供应。”
陶勇严肃的表示,要求九兵团后勤以及各军都要对后勤有一个细致的了解。
“打仗就是打后勤,出国作战更是如此。”
不过很遗憾,尽管各级指战员无不用命,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志愿军的后勤本来就很难跟上,加上九兵团又是仓促入朝,战士们就连一个冻土豆,都很难吃得上。
1950年11月27日晚,九兵团20军、27军埋伏在长津湖东西两侧,只待美第七师、冲锋号一响,战士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将山谷中的美军截成五个部分。
战场上打仗,牺牲了那是没话说,可传来的消息还是让九兵团的指战员忍不住骂娘。
长津湖地区天寒地冻,九兵团的战士们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衣,根本扛不主冻,仅第一天,九兵团司令部就接到前线汇总的情况,整个九兵团冻伤了大约一万余人,相当于是一个主力师的人数。
因后勤补给困难,战士们都是在饿着肚子战斗。让人钦佩的是,尽管面临重重困难,战士们还是没说一句牢骚话。军师级的首长们见状,心疼的直掉眼泪。
1950年11月29日拂晓,血战了两天的27军80师在军长彭德清的命令下,撤出内洞峙和新兴里阵地,当时80师已经减员6000多人,绝大部分是冻伤。
更艰难的是,80师的战士们已经饿了两天没吃饭,就连个冻土豆也没轮上,而且普遍缺乏弹药,武器在高寒的气候条件下,多一半打不响,三八式、中正式步枪基本都拉不开枪栓,有的连撞针也被冻折了,一半以上的迫击炮因为炮口冷缩、弹药过期打不响,重机枪缺乏冷却液,战士们只能浇尿上去,但很快就会被冻伤。
宋时轮接到彭德清的电话,心里也很难受,一开始九兵团入朝,就对敌人估计错误,原来想的是纸老虎,可现在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可27军绝对不能撤,当时美第七师“北极熊团”已经有崩溃的迹象,双方就看谁能坚持得住,宋时轮在电话里严令彭德清:
“27军绝不能大退,大退则全盘皆输,部队只有死!立即整顿部队,调整建制,准备11月30日再战,非宰了这只北极熊不可!”
战士们的意志毋庸置疑,可前线实在太困难,吃得穿得都没有,就连武器弹药也缺,彭德清在电话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后勤是吃什么干饭的。”
面对部下的指责,宋时轮没有发脾气,而是电话里直接撂了一句:
“我去前线。”
三“你不能去!”
副司令员陶勇一伸手,把宋时轮给拦了下来。
宋时轮性格火爆,此时又是个关键时刻,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天天只能看电报,不到一线,我们指挥个什么劲。”
陶勇不同意:
“帅不离位,我去!我有个万一,还你有这个兵团司令,而你有个闪失,我怎么向毛主席和彭老总交待啊!”
陶勇要去一线,宋时轮也不同意,理由是,陶勇有胃病,前线条件这么困难,两个冻土豆都吃不上,胃病犯了怎么办?
可这一次,陶勇没答应宋时轮。
“20军、27军我都熟悉,指挥起来我顺手。”
不由宋时轮阻拦,陶勇自顾自的带上警卫、秘书就出发了。
陶勇坐上车,一路飞驰,因为长津湖打的正激烈,美军飞机的轰炸也减缓了不少,此时从江界出发到前线,沿途都是后勤运输的卡车。
看着一路上繁忙的运输卡车,陶勇心里还想着怎么能加强后勤一下,就在这时,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一辆卡车慢悠悠的在前面开着,任凭司机怎么打喇叭,都不让路,干脆最后横在路中间停了下来。警卫员、秘书上前交涉,没想到司机却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陶勇心里很急,恨不得一日飞奔到27军,见前面阻路,只好下车来耐心的交涉。
“同志,为什么不让路啊?”
司机战士鼻孔朝天,脾气也不小:
“打喇叭催,催个头啊,想把美军飞机喊来啊。”
陶勇也很无奈:
“条例里规定不准开灯,但是也没有不准打喇叭啊,你让一下,我们有紧急任务要过去。”
没想到的是,好说歹说,司机就是不理不睬:
“你任务急,我拉的弹药更急,路就这么宽,你让我让到沟里去啊,损失了弹药,枪毙你还是枪毙我啊?”
“你哪个部队的?”
陶勇的“火山”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那个司机把头一昂说道:
“我是天下第一师的。”
陶勇一听就明白,人是20军的,20军的前身是新四军第一师,师长粟裕,因为打仗很痛快,战士们私底下都这么说,哪怕是后来成了20军,这脾气依旧没改多少,眼前这名战士应该是一师的老兵。
不过,这次老兵也踢到铁板了,陶勇原来是粟裕一师手下的3旅旅长,号称“叶王陶”(叶飞、王必成、陶勇)。
这一次,陶勇没憋住火,怒吼了一句:
“我还是天下第一师的师长呢!给我让开。”
卡车司机一听,顿时吓坏了:“我让,我让!”
陶勇上了车,开到那卡车司机身旁停下,喊了一句:
“回去告诉你们首长,让他整顿一下部队。”
11月30日清晨,陶勇抵达80师,一问才知道,80师都断粮两天了,弹药也不够了。
自从到九兵团,陶勇就一直压着火气,这次再也忍不住,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志司:
“发报!直接给彭老总发报!今天我陶勇非要告志司后勤司令(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的状不可!”
可了不得,陶勇这次一发火,直接把彭老总也调动了,彭老总直接指示洪学智,给27军调去了粮食弹药。
整个过程,陶勇除了给志司打电话,催促粮食弹药,没给前线部队下一道命令。
“什么是指挥员?指挥员就是服务员,后勤有了保证,真打起仗来那就没指挥员多少事了!”
27军缓过这一口气儿,回头就朝着美第七师北极熊团发起冲锋。
至12月2日下午4时,除200余人逃到了下碣隅里,其余全部都被志愿军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