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湾依山傍水。面前永乐江悠悠缓缓顺北而下,恍如彩带;后依丹霞山绵延十数公里蜿蜒如苍龙。陈家老祖慧眼如炬,择此钟灵毓秀之地,开枝散叶,至今约有百来户人家,成了个自然村落。
近几年,湾里年轻点的都往城市里赶,各显神通去赚大钱,赚轻松钱去了。只有那些年岁稍大点的,留在家里伺弄着几亩薄田。
现在的陈家湾是湾大,人稀,事儿多。
这不,石苟和春花两口子又吵架了。
吃完早餐,石苟骑着摩托车带着春花一起,去河对面的渡口圩上赶集。今年雨水特别多,难得晴一两天又是连着几天的大雨,暴雨。收割的油菜搁在田里都发芽呕烂了好多。结籽灌浆时碰上了一场冰雹,收割时又没赶上好天气,收成就自不必说了。趁着昨天天晴,老两口扯起一块大彩布,在田里忙活了一天。脱粒,筛选,装袋,再搬到摩托车上车回家。年岁大了,好多事都是有心无力,肩担手提的,能省点事的省着吧。两亩地的油菜,收获的油菜籽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
“我都说了,不要叫收割机,你摆起个臭格,要喊收割机”春花开始念叨:“这下好了,只收这么点菜籽,还要付收割机的钱,划得个屁来”
“ 那还不是看到你喊腰痛…”石苟回道。
“我腰痛又不是这一时,你什么时候不晓得?我是不做事腰痛,做起事就不晓得痛了”春花怼道。
“我说我们年岁大了,少种点…”
“少种点?你站着说话不腰痛,你又不当家。你晓得一年要吃好多油?难道你要民崽两公婆去买油吃?侄子外甥他们回来了送礼来,难道我们就厚着脸白收了?不要东西来回礼?年岁大,你七老八十了?”
“我不当家还不是因为你当年的约法三章,家要由你来当…”
“是咯,不是我掌着这个家,你陈石苟有今日?当初我嫁来时你有什么?几间土屋,分家时分了一个鼎罐还盖子缺了个口,一个炒菜锅都要透得过光线了。现在住着四垛楼房,家里电器样样齐全,哪点不是靠我精打细算省出来的?就是我吃了操心米呀?我不晓得像三莲一样也这里走,那里看,天天打打麻将呀?”
说到三莲,春花更加来气。
前段时间石苟说春花今年六十了,嫁到陈家湾也近四十来年,跟着自己确实也没吃好的,穿好的。这些年儿子得民也出息了,在县城开着一家铝合门金店。因价格公道,做工精细而名声在外,生意很是红火,得民也在县城买了房子,安了家。现在老两口没了什么压力,就寻思着要带春花去买个金镯子,春花本来不舍得,但受不了三莲成天的显摆。三莲没生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早早就没读书了,十多岁就去了广东打工挣钱,后来听说嫁的老公也很会赚钱的,常常给钱孝敬她。所以她又不要做事,天天打打麻将牌的,全身金器闪闪发光,说这个是大女买的,几万几万,那个是二女买的,几万几万。虽然被人在后面戳背脊梁,说是吃光花光不顾后,但她表面确实也是比别人活得潇洒。一咬牙,春花也就同意了,花了近两万买了金镯子戴起。
谁知第一天戴就被三莲眼尖发现了,问知是石苟买的,连着惊呼了好几声,那神情,就像是怎么都不相信石苟舍得花近两万买这东东,传递出来的信号就是假的,春花戴着假镯子装逼。
害的春花回来就把镯子撸了下来,不肯再戴。石苟问明原因后嘀咕了一句:怕是她自个戴的是假货。女儿哪有那么钱给她,能供着零花就不错了,女儿好还要女婿好,人家自己也有家。
是呀,以前就怎么没有这么想呢?春花觉得这是石苟这辈子说得最正确的一句话,晚上特意煮了三个荷包蛋给石苟加餐。
这次去赶集其实也没什么好买的。土里有几兜辣椒可能是因为雨水多发育不良,就买了几兜苗补补,然后买了块白豆腐,一斤香干子,瞎逛了一圈就寻思着回去。石苟和几个喝着小酒聊得正欢,春花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走路先回去,石苟也没在意,只应了一声好。
集市离陈家湾说远不远,说近的话走路弯弯拐拐要近四十分钟。春花临进村时石苟骑车也到了村口,看到春花石苟刹住车说道
“呀,你走路也有咯快”
春花一抬头,顿时火冒三丈,气冲斗牛 ,想都没想顺手轮起手中的东西就往石苟脸上砸去。泥土,豆腐一起在石苟脸上开了花。石苟猝不及防,摩托车倒地,石苟连同后面坐着的三莲一起摔倒在地。
“ 你发癫了呀”石苟喊道。
“我就发癫了,我就发癫了”春花歇斯底里的喊道。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扶起摩托车,一口气把它推到路坎下的池塘里去了。然后一路冲到家里,砰的一声关上门,把一脸懵逼的石苟关在屋外。
石苟没办法,只好把电话打到了儿子得民那。一物降一物,这时只有儿子来了才治得了春花。听到儿子停车的声音,春花就立马开门走了出来,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得民也不问,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开口说:
“翠翠预产期快到了,我生意忙,没那么多时间照顾,老妈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要抱孙子了我高兴。”春花忙不迭的说道。
“老爷子你的田也不消种了,一起去城里住一段吧。”得民又对石苟说道。
石苟嘴角扯了扯,终究没说什么。
来到县城后,石苟觉得哪都不习惯。就说上厕所,要他坐在马桶上怎么着都拉不出来。试着蹲着,可那马桶边太窄,脚都站不稳,还差点摔了下来。幸好楼下旁边有个公厕,勉强解决了如厕的问题。但是几天没干农活,石苟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又没有熟人和他喝喝小酒吹吹牛。小区里倒是有几桌无聊打牌的老人,一来不相熟,二来自己也不会。
这么煎熬了七八天,石苟不乐意了,要回陈家湾。春花倒也难得的没和他唱反调,只是问他:“你一个人在家吃饭怎么办?几十年了你什么时候拿过炒菜铲?”
石苟说:“这不是大问题,饭我会煮呀,我每天把菜放在饭上一起蒸,另外不是还有你做的一坛子豆腐乳在吗?你这豆腐乳确实做得好,回味足,我吃了一辈子也没吃腻。”
“那也不行呀,还是要吃点蔬菜的。”
“蔬菜?你就莫提了。早些年餐餐蔬菜,早就蔬饱了,我现在看到蔬菜就怕。”
“唉,我也劝不住你。回去了你的衣服要勤一点换,把洗衣机用上,莫像以前样大几天换一次,用洗衣机更难洗。”春花叮嘱道。
“洗衣机?你不是一直舍不得用?说是这家伙耗电费,做个摆设就好?”
“那是我嫌它洗不干净,你能把衣服洗干净吗?”春花翻了个白眼,没再往下怼。
“还有你的药要依时吃。小瓶子里是降血压的,每天一粒,天天要吃。大瓶子里是治痛风的,痛再吃,不痛就莫吃,一次吃三粒。你要记清了,莫搞错。要是不得清你就回家分开放,降血压的放床头,起来就看到,痛风的放柜子里,记清楚啊。”
春花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石苟一边听着,这次难得的没有插嘴。
作者简介:
阳启开,湖南省郴州市安仁县人。郴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总编兼创作基地主任: 刘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