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芬达讲故事 ■素材:林大勇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8年的春天,正是江南水乡最美的时节。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洒在吴家村的房前屋后,池塘里的水草冒出嫩绿的新芽,田埂上的油菜花灿烂绽放,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桐花香。
“大勇啊,你这孩子,都26了,咋还不着急找个对象?”三婶吴阿兰一大早就堵在我家门口,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新鲜的韭菜。
我叫林大勇,是吴家村有名的“老光棍”。说起来也怪,我这人长得不赖,大学毕业在镇上蚕丝厂当技术员,按说找个对象不难。可我就是不开窍,整天就知道埋头工作,把个三婶给愁坏了。
“哎呀,三婶,你就别操心了。我这不是工作忙嘛。”我一边帮三婶接过韭菜篮子,一边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关。
“少给我找借口!”三婶瞪了我一眼,“镇上供销社的张玉梅,你认识不?人家姑娘多好啊,长得漂亮,工作也稳当,关键是人家对你有意思呢!”
我心里一惊,这张玉梅倒是听说过,据说是镇上有名的会计美人,追求的人能从供销社排到邮电所。可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者说,我的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
“三婶,这事回头再说,我先去上班了。”我把韭菜往厨房一放,就要往外溜。
“站住!”三婶一把拽住我的衣袖,“今天周末,你小子少给我找借口。我都跟玉梅说好了,中午在杏花楼请你们吃饭。你要是敢不去,我就跟你爹说!”
得,这下跑不掉了。我爹最听三婶的话,要是让她告状,我这几天怕是别想安生。
“行行行,我去还不成吗?”我无奈地答应下来。
三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你啊,就是太死脑筋。那个顾小芳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该放下就得放下。”
一听到顾小芳这个名字,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却还是忘不掉那个爱笑的姑娘。
那是在高中的时候,我和顾小芳是同班同学。她是隔壁清水镇的,每天骑着自行车来上学。记得那时候,她总是把长发扎成马尾,在晨风中荡漾,像极了油菜花地里跳动的蝴蝶。
我是在一个下雨天认识她的。那天放学,忽然下起了大雨。我看她没带伞,就主动凑了过去:“要不要一起打伞?”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就这样,我们共撑一把伞,在瓢泼大雨中骑行。雨水打湿了我们的校服,但我们都笑得像傻子一样。从那以后,我们就渐渐熟络起来。课间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放学一起骑车回家,周末还约着去镇上的新华书店看书。
高三那年,我们都暗暗喜欢上了对方,却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直到有一天,我在她的课本里发现了一张纸条:“大勇,我喜欢你。”
我的心砰砰直跳,赶紧写了一张纸条塞回去:“我也喜欢你。”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懵懂的恋爱。可是好景不长,顾小芳的父母很快发现了这件事。他们觉得谈恋爱会影响学习,更重要的是,他们觉得我家条件太差,配不上他们的女儿。
那天放学,顾小芳哭着告诉我:“大勇,对不起,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我想追问为什么,可她转身就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呆立在夕阳下的小路上。从那以后,她就转学了,再也没有见过。
“发什么呆呢?”三婶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赶紧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去相亲。”
我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往房间走。墙上的镜子里,映出我略显憔悴的脸。这些年,我从一个懵懂的高中生变成了蚕丝厂的技术员,可那份初恋的感觉,却一直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哎,你说这孩子,咋就这么犟呢?”三婶在院子里跟我姐姐林小霞嘀咕,“那个顾小芳都嫁人了吧?”
“嘘,小声点。”林小霞赶紧制止三婶,“我弟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换上一件浅蓝色衬衫,这是去年姐姐给我买的,说是显得精神。镇上的杏花楼我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是相亲,早就轻车熟路了。
“诶,大勇来啦!”杏花楼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梳着时兴的三七分短发,正是供销社的张玉梅。
三婶赶紧上前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似的:“玉梅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勇,在蚕丝厂当技术员呢!”
“三婶,别介绍了,我们都认识的。”张玉梅笑着说,“大勇经常来供销社买东西,我们见过好几次了。”
我尴尬地点点头。确实见过几次,不过都是买东西的时候远远地打个照面,从来没说过话。
“那更好啊!”三婶高兴地拍手,“都认识就好说话了。来来来,上楼去!我都订好包间了。”
包间里,三婶点了一大桌子菜。西湖醋鱼、东坡肉、龙井虾仁,还有一盘我最爱吃的清炒豆苗。可我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大勇,你尝尝这个醋鱼,我特意点的。”张玉梅夹了一块鱼放在我碗里。
“谢谢。”我低声说了一句,继续埋头吃饭。
气氛一度尴尬到极点。三婶看不下去了,开始没话找话:“玉梅啊,你看大勇这孩子,老实本分,工作也稳定,就是太内向了。你多带带他,带他去镇上玩玩。”
“三婶,您别说了。”张玉梅突然放下筷子,眼圈有点红,“我。。。我有话要说。”
我抬起头,看见张玉梅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其实。。。其实我知道大勇的事。”张玉梅深吸一口气,“小芳是我表妹。”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我猛地站起来,碗筷叮当作响。
“你。。。你说什么?”
“对不起,大勇。”张玉梅擦了擦眼泪,“小芳她。。。她现在过得不好。她嫁给了一个经商的,整天不着家,还。。。还在外面有人了。”
我的手开始发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三婶,对不起,我得走了。”我转身就往外冲。
“大勇!”三婶在身后喊,“你给我站住!”
我头也不回地跑出杏花楼,一路跑到镇口的小河边。春天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岸边的柳枝轻轻摇曳,就像当年顾小芳的马尾辫。
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从小河边一直喝到村口,又从村口喝到家门口。月亮爬上了树梢,我却不敢回家,怕看见三婶失望的眼神。
“臭小子,在这儿喝闷酒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婶走到我身边坐下。
“三婶。。。”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孩子。”三婶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这个给你。本来想等你和玉梅订婚的时候再给你的,现在看来,还是早点给你吧。”
我接过红包,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三婶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要给你介绍对象吗?”
我摇摇头。
“因为我欠小芳一个人情。”三婶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年她转学之前,来找过我。说她放心不下你,求我帮忙照顾你。我答应了,可是这些年,我没照顾好你啊。。。”
月光下,我看见三婶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玉梅是个好姑娘,她知道你和小芳的事,还是愿意试试。可是今天一见你这个样子,她就知道,你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小芳了。”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包,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找小芳吧。”三婶拍了拍我的肩膀,“趁还来得及。”
“可是。。。”
“别可是了!”三婶站起来,“你要是再这么优柔寡断,我就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我破涕为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暖流。原来这些年,三婶一直在默默地操心。那些看似唠叨的话语背后,是她对我深深的牵挂。
第二天一早,我就请了假,搭上了去清水镇的班车。车窗外的风景如画卷般展开,油菜花开得正旺,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可是,等我找到顾小芳家的时候,却得知她已经离开了清水镇,随丈夫去了杭州。我站在她家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里,看着墙角依然开着的蔷薇花,心里五味杂陈。
就这样,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1998年的深秋。这些年,蚕丝厂经历了改制,我也调到了杭州一家纺织厂工作。日子过得平淡,除了偶尔会梦见那个爱笑的女孩,生活倒也还算安稳。
那天下班,我在杭州火车站等车。秋天的傍晚来得特别早,站台上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我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勇?”
我转过身,看见了阔别十年的顾小芳。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眼角多了几分沧桑。我们相对无言,火车的汽笛声划破夜空。
“小芳。。。”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她笑了笑,“你还是老样子。”
我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庞,想起张玉梅说的话,心里一阵难受:“听说你。。。”
“别听说了。”她摆摆手,“都过去了。倒是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行吧。”我干巴巴地说,“在杭州一家纺织厂上班。”
“三婶还好吗?”她问。
“挺好的。”我顿了顿,“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她去年走了。”我低下头,“临走前,还念叨着你。”
顾小芳的眼圈红了:“三婶对我真好。那年我走的时候,她答应我要照顾你。看来,她一直记着这个承诺。”
列车进站的广播响起,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我该走了。”顾小芳拎起包,“大勇,你还记得三婶给你的那个红包吗?”
我愣住了。那个红包,在我搬家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直没来得及打开。
“里面,是我当年给你的照片,还有一封信。”顾小芳转身走向站台,“可惜啊,你一直没打开过。”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突然明白了一切。原来,这十年来,我们都在互相等待,却又互相辜负。
如果当初我懂得三婶的良苦用心,如果当初我打开那个红包,现在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有些缘分,错过了,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站台上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落叶。我站在原地,看着呼啸而过的列车,想起三婶常说的一句话:“傻孩子,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是啊,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可是当你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