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盛行:
“屁股越大,越容易生男孩”这句话。
村里来了个卖油膏的年轻人。
他说女人涂了他卖的油膏可以让屁股变大,更容易生男孩。
五百块一小罐的油膏,家家户户抢着要。
从此晒谷场上,再也不见稻谷,只有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1、
不知道哪里传出的一句话:
“女人屁股大,能生男娃。”
从此不管人品,样貌,我们村的光棍汉一个个只想娶大屁股的女人传宗接代。
那些臀部丰腴的,一个个都开始拿鼻孔看人。
我走在乡道上的时候,都能看到他们拿着软尺在量自己的臀围。
一番比较下来,要是尺寸大的,日后能多要些彩礼,在娘家底气也足些。
尺寸小的,就耷拉着脑袋,没了神气,像霜打的茄子。
最惨的人是我爹,马老五,原本他还因为娶到个漂亮后妈沾沾自喜,满村子炫耀,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这句传言像风一样从村头传到村尾,他成了所有人取笑的对象。
为了泄愤,他经常醉酒后拿我后妈撒气:
“贱娘们,屁股那么小,老子白娶你了!要是生不出男娃,我第一个就先打死你!”
我不怀疑他会打死后妈,因为我妈妈就是在生完我之后被他害死的。
她身体不好,怀过两个姐姐后就不应该再生了。
可我爹还是强硬着要她把我生下来。
难产后,她死了,跟我两个没出世的姐姐一起埋在了后山乱葬岗。
我成了马家独苗,我爹没舍得杀我,把我留了下来。
想着以后能卖个好价钱。
后妈许丽芬被打后,就拿我出气。
那天,我正喂着猪,就看到我爹红着脸气势汹汹冲进后屋。
不用想,他肯定又是在酒桌上遭了嘲笑,拿后妈出气去了。
后屋传来了“啪啪啪”的响动,后妈惨叫连连,没几分钟,她就散着头发,衣冠不整逃了出来。
雪白的脖颈上的皮带印子还没消退,她娇嫩的脸上又多出了一个巴掌印,嘴角还有被打破的血渍。
我放下手里喂猪的木瓢,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了上去:
“阿姨,擦一擦吧。”
她夺过我手帕,一把丢在地上,蹬起粗底高跟就朝我胸口踹过来,嘴里没一句好话:
“死东西,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你要是个男孩,老娘就不用挨这么重的打了!”
我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喂猪的泔水撒了我全身,身上唯一一件单衣湿了个透,十二月的冷风吹得我哆嗦。
我才七岁,我也想自己是个男孩就好了,这样的话,爸爸就会疼我,后妈也不会打我。
想到这里,我当场就哇哇哭了起来。
“丢人现眼的贱货,哭够了没有?”
后妈扬起巴掌,就要甩在我的脸上,却被一声上门的吆喝打断。
“卖油膏喽,卖油膏,涂了大屁股的油膏!”
“马老五家的,你不总嫌自己屁股小吗?怎的不去看看?”
听到邻居三姑的嘲笑,后妈住了手,白了一眼,插着腰,嘴里骂骂咧咧朝卖油膏贩子走去:
“你大,整个村子就你腚最大,也不见你能生个龙子出来。”
2、
卖油膏的贩子才二十多岁,眼睛亮亮的,推着辆永久牌自行车,边上挂着两个布袋子,不像我们乡下人。
我们十里八乡都是没念过书的糙汉子,这样的俊后生是村里人从来没见过的。
尤其是后妈,一双眼睛都快提溜出来。
她当场收起骂骂咧咧的嘴脸,飞速理了理头发,露出一副我从没见过的笑容,娇滴滴说道:
“小弟弟,你说这油膏涂了可以让屁股变大?”
油膏贩子点点头:
“我刚从东洋留学回来,弄了点进口货,城里人不识货,听说咱这明眼人多,就推过来瞧瞧。”
“这不,真被我赶上了?”
“姐姐,来一罐吧?”
他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哄的我后妈花枝乱颤。
“就是,城里人哪有我识货啊。”
“买,姐姐一定买。这油膏多少钱一罐啊?”
油膏贩子笑笑:“不贵,不贵,五百块。”
在听到价格后,后妈的脸上扬起的笑容当场就凝滞下来,手里拿着的罐子也缓缓放下:
“小弟弟,没开玩笑吧?五百块,就卖这么一个小罐子?”
“姐姐,你那么漂亮,要是屁股能再大点就好了。我可是都听说了啊,屁股越大,就越容易生男孩。”
后妈不允许自己的伤疤被一个陌生人揭开,本来温和下来的笑脸再次凝固:
“你怎么说话呢?就卖个破油膏,有什么了不起了,还夹枪带棒的?”
后妈的泼辣把四围邻居全引了过来,他们围着我们几个,指指点点。
不知哪个泼皮喊了声:
“马老五!你再不出来的话,媳妇可就跟卖油膏的小白脸跑了啊!”
我爹当即拎了藤条就冲了出来:
“你个天杀的,还敢在外面勾引小白脸,老子今天打不死你们两个贱货!”
藤条打完后妈,就要打在我身上的时候,被油膏贩子死死攥住。
他瞪着我爹:
“什么年代了?打人可是违法的!东二屯派出所里可有我亲戚,你给我注意着点儿!”
三姑拦了一手,嘟囔着:
“这小子好像东洋留过学,家里有点背景,马老五,要不还是算了?”
我爹熄了火,拽着我和后妈的头发就进了屋。
3、
这天以后,后妈就被我爹锁在屋子里没日没夜的打。
我不仅要喂猪,还要给后妈送饭。
后妈也不再打我了,她没了漂亮的打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缩在草席子里。
她塞给我一块糖:
“曦曦,求求你,帮我说说情吧,阿姨就是想买个油膏,抹在屁股上,以后好生男娃。”
曦曦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妈妈死后,我再也没吃过糖。
想到温柔的妈妈,我心软了,接过糖,答应帮后妈求情。
我爸一巴掌挥在我脸上:
“小贱货,帮着大贱货在外面勾搭男人,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耳朵好疼,一直在嗡嗡响,好像还流血了。
但是没人管我,我真的害怕自己会死掉,就只能往耳朵里塞了点香灰。
我看大人要是有了伤口,就会涂香灰,那我也涂。
逐渐的,耳朵里的嗡嗡响没有了,我右边一整只耳朵再也听不到一点响动。
嗯,它被我爸爸打坏了。
但油膏的神奇却从我左边耳朵钻了进来。
油膏贩子住的地方来了几个城里打扮的大屁股女人,他们手里抱着刚足月的大胖小子。
还拎着水果和锦旗。
锦旗上写着:宋神医妙手神膏,为我家增子添福。
城里女人在村子小店买了挂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阵。
乡亲们都去看热闹了,只有我跟后妈没有。
我要喂猪,后妈被关了起来。
一个上午,不少乡亲都喜笑颜开带着高价油膏回来了。
宋神医跟他们说,这油膏抹完以后,要多晒晒太阳才能见效快。
不然这五百块钱就是白搭。
那些买了油膏的,一个个面露尴尬。
乡下都是一层土房,想晒屁股就只能趴在门口晒。
但这五百块又不能白搭,于是他们就定了个规矩:
以后大家统一在晒谷场上晒屁股,谁都不许看,不许嘲笑,不然就没收油膏,剥夺他家生男孩的权利。
这样的规则,在我们村算得上和死刑一个档次了。
但还有不少泼皮,四处寻视,时不时嘴里还发出几声流氓哨。
他们这种人,都是混不吝的,不信什么油膏添子的神话,对所谓的宋神医也是嗤之以鼻。
我爸没钱,欠了一屁股赌债,买不起油膏。
但他消了气,放出了后妈。
4、
后妈脸上抹了胭脂,守在油膏贩子摊头上。
只要有汉子去买,她就腆着脸蹭上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均匀抹在屁股上。
那些汉子也不要钱,就是想亲手帮后妈抹油膏而已。
后妈抹上油膏,往晒谷场上一趴,加入那片白花花的大军。
村里女人知道她德行,一个个都嫌弃她。
诅咒她蹭来的油膏,没有效果。
一些泼皮见她漂亮,时不时路过的时候,就朝她上面轻拍一巴掌。
后妈也不恼怒,只是娇滴滴说句讨厌。
我爹红了眼睛,攥紧铲子:
“要是她屁股不大,生不出男孩,老子就用这把铁铲给她铲成两段!”
我心里开始祈祷,一定要后妈生出男孩,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再打我了。
其实不生男孩也很好,她被爹铲死了,是不是也不会打我了?
结果就是,后妈的屁股变大了,但肚子一直没动静。
我爹动了杀心,一铲子下去,被后妈躲掉,路边堆起来的青石板碎了八块。
我暗暗叫好,以后打我的人,终于少了一个。
后妈终究是个泼辣的,现在见我爹要她命,她也终于忍不住了:
“马老五,我是你婆娘,你真的忍心杀了我啊?”
“我呸,你是我婆娘?你还知道你是我婆娘!每天你蹭油膏的时候干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丢人现眼的玩意!老子的脊梁骨都快被戳断了,你那不争气的肚子,就是没个动静?”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老马家能有个后啊?你要有本事,就给老娘买油膏去!省的我被人家天天摸。你,你以为我乐意啊?自己不行,还怨上了我!”
后妈嫌弃白了眼我爹。
“你屁股小,生不出孩子还有理了?”
我爹差点把牙齿咬碎,就要抡起铁铲就朝着她脑门上拍,却被三姑打断。
三姑抹了油膏,屁股大没大我不知道,但她确实怀孕了。
她正一家一家拍着门,炫耀自己怀上男孩的消息:
“怀了,怀上了!刚找喜婆子把的脉,是个男娃!”
我只有一只耳朵,反应也比别人慢。
但我爹确实是将手里的铲子丢到一边,不可思议看着三姑。
“怎么样啊?马老五家的?我都说你蹭来的油膏不顶用吧?”
三姑话里话外瞧不起后妈的意思几乎快要溢出来。
后妈辩驳道:
“有,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也能买!”
“买?你家有钱买吗?这一小罐油膏可要五百,我家可是把地都卖了,才怀上的男娃!你家的地呢?早都被马老五赌光了吧?”
“这你就甭管,我家有的是钱!”
说话的时候,我爹和后妈齐齐把眼神放在我身上,打量了一阵。
我知道,他们是打算把我卖了。
5、
买主很快就找了上门。
是长了满脸麻子,还顶着个瘌痢头的老男人。
他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冷冷的,让我很不舒服。
不像是在看货物,也不像是看女儿,这个眼神跟村里那些泼皮看白屁股的眼神一样。
反正我很害怕。
一万块的定价被他砍到了八千。
我爹跟后妈一口答应。
但是我不答应,我咬了那个老男人一口。
死死攥着我爹裤脚,求他不要把我卖掉。
眼泪落在雪地上,砸出几个小坑,然后又被大雪填上。
我今年七岁,过完这个年我也才八岁。
我力气没有这两个大人大,手也被冻僵了,很快就被那个豁牙的老男人横腰抱了起来:
“嘿嘿,跟了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
在村里,吵架会有人看,但是卖女孩的事情却见怪不怪,家家户户都合上了窗户,懒得管我。
6、
“住手,你们干什么?”
油膏贩子宋神医的呼喊让那个瘌痢头松了手。
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救我的,会是他。
老男人走上前,一把将宋神医推倒在雪地里。
宋神医不甘示弱,跟瘌痢头扭打起来。
两人的打斗声,让家家户户又打开了窗户。
三姑夫拿起搬砖,恶狠狠打在瘌痢头脑袋上:
“敢动我家恩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瘌痢头脑袋被打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捂着伤口呜呀呀喊着:
“退钱,退钱!我不买了还行吗?”
说着,从我爹手里夺过了装钱的塑料袋,一溜烟跑了。
宋神医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真软和,真温暖啊。
宋神医恶狠狠瞪着我爹:
“为什么卖孩子?”
我爹支支吾吾不敢开口,还是后妈先说的话:
“哎呦,还不是为了买你那两罐油膏嘛!”
“就为了几罐油膏,你就要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马老五啊马老五,你可真是个男人!你不是想要油膏吗?给我滚过来。”
宋神医抱起我朝着他住处走去,他不说话,没人敢开口。
他拎了个褡裢,丢在我爹身前:
“里面有十五罐油膏,多的不给,这孩子归我。”
我爹取了褡裢,细细数了一遍:
“宋神医,你看这...十五罐,是不是有点少了?”
“嫌少?嫌少你拿钱再来买就是了。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这油膏可是顶顶好的洋货,你想多要,得问乡亲们同不同意我多给?”
跟来的看好戏的乡亲一个个都是花了重金买的,根本不愿意看到我爹赚到便宜。
我爹拿了油膏,灰溜溜逃了。
唯独剩个三姑夫,还搓着手,厚着脸站在原地:
“宋神医,刚才是我帮你动的手,你看?”
“拿去拿去。”
宋神医朝三姑夫丢了罐油膏,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7、
我在宋神医身边住下,他给我买了棉袄,棉鞋,妈妈死后,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东西。
有了这些,我冬天就再也不怕冷了。
我每天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晚上帮他烧锅子。
等锅子烧的通红,宋神医就把一袋一袋的草药和猪油倒进锅里。
等草药煮的稀烂,油膏凝固了,就装在小罐子里卖。
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宋神医根本就没去东洋留过学,没有什么派出所的亲戚,这也不是什么洋货。
这五百块一罐的油膏,就是一个游方郎中教给他的偏方。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洋货。
宋神医很相信我,把自己心里所有秘密都一股脑告诉了我。
他也不会像我爹和后妈一样动不动打骂我,从来不会,宋神医的口袋里永远都装着给我准备的糖果。
我很喜欢宋神医,他对我很好,长得也像我妈妈。
后妈拿了油膏以后,就三天两头就朝宋神医这边跑。
每次来的时候,脸上都会抹上厚厚的胭脂,然后捏着宋神医的手:
“您给摸摸,我这屁股是不是变大了?”
“宋神医,瞧我这抹油膏的法子对不对?”
那天,后妈顾不上冷,也顾不上我还在屋子里头,见了宋神医就扒拉下自己裤子。
宋神医的油膏效果确实神奇,后妈的屁股确实大了一圈。
他红了脸,咽了咽口水,拿起竹鞭就朝后妈抽去:
“滚开,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后妈没个躲闪,屁股和脸一样腾上两抹潮红。
她趴在宋神医肩头,一浪一浪叫着:
“小弟弟,姐姐我火气好大,我家那口子又不行,不如你帮姐姐去去火气。”
说着,后妈的手就朝着宋神医裤裆里摸索进去。
宋神医冷笑笑:
“好哇?马老五不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去火气。”
我嫌害臊,死死捂住眼睛。
宋神医的手刚伸向褡裢,屋子的木门就被我爹一脚踹开。
8、
他气势汹汹,拎着菜刀,身上带着一股宿醉过后的酸臭酒味:
“你这臭不要脸的,果然跑来这里偷汉子!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横开双手,挡在宋神医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