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沈醉赴香港探亲,婉拒女儿巨额支票遭埋怨:我看爸爸你老糊涂了

漫步史书 2023-08-08 09:00:38

1981年1月18日,一家名叫《香港时报》的报纸公开发表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戳穿沈某的真面目》。

图|沈醉

文章之中把前一年来香港探亲访友的沈醉痛骂了一顿,其言语之恶毒,不免让后来读者侧目,当然文章最后笔锋一转,又指出沈醉如果能“真心改改悔,回头还是有岸可登”。

显然这篇文章的恶毒用心,可想而知。

无缘无故被骂的沈醉看了这篇文章后,夜不能寐,虽然他经过几十年的修心养性,早已不为外物所动,但是无缘无故的被人辱骂,心里毕竟不是那么好过。

念及于此,沈醉也不再犹豫,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回应:

“我认为作为一个中国人,在这样一个重大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决不会没有自己的意见和看法的。任何一个中国人,也决不会不赞成与渴望中国早日统一的……”

沈醉在离开香港,返回北京之前,将这篇文章以书面谈话的形式交给了香港《新晚报》,在沈醉回到北京以后,这家报纸刊载了这篇文章。

一时之间,引发海内外的议论。

沈醉,“严醉”

时至今日,我们对沈醉已经全然不陌生。

毕竟从六十年代初,一部小说《红岩》横空出世,沈醉的形象基本上就已经定型。

图|沈醉

罗广斌、杨益言在创作这本小说时,除了结合自身经历外,据说还专程赴功德林采访过沈醉,沈醉那时思想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两人的提问基本上是知无不言,因此《红岩》中有不少描述实际上都是出自于当事人的回忆。

1960年12月,《红岩》小说出版的时候,恰逢沈醉特赦,听闻小说出版的消息,沈醉立马跑到王府井新华书店,买了三本,不仅自己看,还送给了还在功德林的徐远举、周养浩看。

“小说里,严醉、徐鹏飞和沈养斋等几个人的原型就是我和你们二位,小说所描写的这三个人,虽然有些艺术加工,但其性格、面貌、职务、作风等方面还是基本符合的,我们三人作为反面人物形象,将永远钉在历史耻辱柱子上,这也是应该的,我们从中能够得到欣慰,一是不会忘记过去的罪恶,二是作为反面教员,能够让下一代知道,革命成功来之不易。”

1965年,小说改编电影《烈火中永生》时,沈醉还受邀到剧组去做艺术指导,现场教主创如何表演“杀人”:

“抡起大刀,凌空劈下,这不是杀人的动作,这是劈柴火。杀人又称抹脖子,就是手握利刃,反贴在手臂上,然后对准对方的咽喉轻轻一抹,血如泉涌时,对方早已气绝身亡了……”

图|1947年南京,沈醉与保密局同事及家眷合影(前排中为沈醉,前排第四为粟燕萍)

从沈醉经历来看,他手上沾染的血债多到数不清,否则也绝不会被军统称之为是“以年龄小,资历老而著称”。沈醉在回忆录中,还多次强调,戴笠对他的栽培和支持,以至于沈醉也以为,戴笠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只是戴笠死在岱山后,军统内部分崩离析,郑介民、唐纵、毛人凤哪一个也不是吃干饭的。

沈醉也只好远远的到云南避祸。

1949年12月9日,卢汉在云南起义,本来沈醉是在起义通电上签了字的,不料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被当做战犯关押。

卢汉知道,沈醉手上血债累累,他是打算以沈醉来换,换他在起义前放掉国民党军政大佬张群的过失,周恩来后来也十分惋惜,本来在原定的计划中,可以用张群去换张学良回来,卢汉这一手,也等于说是把这个机会白白送掉了。

只是坑苦了沈醉。

据说毛人凤一开始听说沈醉在云南被捕后,认为共产党必然不会放过他,因此极力建议蒋介石,在沈醉在台湾“忠魂祠”立个碑,后来听说沈醉在起义通电上签字,勃然大怒,派出杀手希图暗杀沈醉。

图|1961年暑假,沈醉陪女儿游北海公园

沈醉在起义通电上签字这件事,一直到1979年9月,云南地方清理历史档案才发现,经云南地方上报中央,中央才对沈醉做出定性:

“物证证实,沈醉在起义通电上签了字,发表了起义广播,并亲笔颁布命令,要下属特务组织上交特务器材并到指定地点报到;故此沈醉本人的身份去年由战犯改为起义将领,并提升行政级别。”

1984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经重新审定,撤销1960年特赦通知书,正式认定沈醉为原国民党军起义人员。

“共产党的实事求是作风,我很钦佩!”

1980年中秋,沈醉与女儿沈美娟一起过节。

看着眼前的女儿,沈醉不自觉的想起了妻子粟燕萍。

“爸爸,我们还能见到妈妈吗?”

沈美娟忍不住问父亲。

“那只有申请到香港去见了。”

沈醉说。

沈美娟望着父亲,忍不住担忧的说:

“组织上会批准吗?”

“我想会的!”沈醉十分坚定的回答:

“我相信共产党。”

赴港探亲

沈醉一生有三段情感经历,两次正式婚姻。可如果要说最爱,那还得是粟燕萍。他们的婚姻维持了十一年,两人育有五子一女。

沈醉被捕后,除了忧虑自己的将来外,就是在无时无刻思念粟燕萍。后来他把这份思念统统都写进了日记里。

图|1979年沈美娟回北京后与沈醉夫妇合影

1957年冬,沈醉望着窗外飘来的白雪,一下子就想起了妻子粟燕萍,因为粟燕萍的小名就叫“雪雪”。

“晨起看到天空飘着微雪,非常高兴。但太少了一点。我宁愿冷而不愿看不到雪。雪啊!请你下吧!下吧!”

沈醉当年在云南时,就已经预感到接下来时局会很艰难,为了保证绝对安全,他将妻子粟燕萍以及子女、母亲送上了到香港的飞机。

粟燕萍到了香港后,就一直在打听沈醉的情况。

12月21日,粟燕萍在香港接到了沈醉的电文:

“已参加云南起义,不日即可团聚。”

粟燕萍在香港日盼夜盼,始终没等来沈醉,只好托弟弟到大陆打听,结果得到的消息是沈醉已被捕入狱。

一下子天塌了。

粟燕萍心里很清楚,以沈醉的身份和手上的血债,绝难幸免。而自己年纪轻轻独自一个人带着六个子女还有沈醉母亲,在香港生活很艰难,为了能够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粟燕萍把沈醉母亲送到了沈家大哥那里,还把大女儿燕燕和小女儿沈美娟送回大陆生活。

1951年,粟燕萍改嫁给了一个原国民党军独身团团长唐如山。

就这么安稳的生活了十多年,可还是出了意外的情况。

沈醉并没有死。

图|沈醉与女儿沈美娟

粟燕萍是从报纸上看到了沈醉获得特赦的消息,心里的那份恐惧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她知道沈醉心狠手辣,如果知道她改嫁的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沈醉特赦以后,第一时间就是联系粟燕萍,可意外的是,一连写了十多封信,都是石沉大海,一直到后来沈醉托丁中江(近代史学家)上门探望,粟燕萍才迫不得已写了封回信,信中称客气的称自己已经再婚的情况。

委婉的表示了拒绝后,粟燕萍仍然赶到惶恐不安,因为沈醉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还是不停的写信。

沈醉认为,粟燕萍还是爱自己的,只是迫于生活改嫁,他希望粟燕萍仍然能回到他身边。

这一系列行为,让粟燕萍更加恐惧。

1961年,沈醉与粟燕萍约定在广州见面,可粟燕萍出于害怕,没敢赴约。

沈醉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气得大发雷霆,虽然在功德林修身养性多年,可他修身的功夫显然还没到家。

1965年,经有关部门介绍,沈醉同杜雪洁结婚,人生至暮年,总算是有个伴。

这些恩恩怨怨,放下总是不容易的。

改变沈醉的是中国共产党人的态度,共产党人之中,有不少都曾受到过沈醉迫害,可这些人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非但没有记仇,反而如老友般热情的招呼。

共产党人博大的胸怀,促使沈醉做出了更深入的思考。

该释怀的终究是要释怀的。

图|沈醉与女儿沈美娟

1980年,粟燕萍邀请女儿沈美娟赴香港,沈美娟向有关部门申请时,大家都觉得,沈醉应该一起去,就破例批准两人一同去。

消息传到香港时,唐如山、粟燕萍夫妇吃了一惊。

心知沈醉心狠手辣的个性的粟燕萍后来对丈夫说:

“他可能要扇我耳光,你不要还手。”

不过,出于安全,粟燕萍还是请了几个人保驾护航。

只是有些意外,沈醉到了以后,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沈醉相当的和善。

1981年1月6日,沈醉到香港的消息被各大报纸传开,八卦记者一下子就把沈醉下榻的旅馆给围了,大家都想看看,当年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会怎样对待已经改嫁了的妻子。

沈醉情绪虽然激动,但是并没有做出过激地行为,只是握了握粟燕萍的手:

“燕萍,我很抱歉,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照顾儿女。你们把她们抚养成人,我是特意来向你们表示感谢的。”

沈醉的和善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唐如山。

唐如山后来对沈醉的女儿沈美娟说:

“如果在三十年前,你父亲一定会开枪毙了我。”

路在脚下

沈醉到香港,其实本来不打算弄得人尽皆知,但像他这样名声在外的人,想要瞒着行踪,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图|沈醉、文强探望病中的郑庭笈

除了见前妻一家外,沈醉不少的老朋友也都来探望他,他们自诩对沈醉的生平都很了解,可今日骤见之下,却发现沈醉已经满脸佛像。

一个老友端着酒杯站起来询问:

“沧海(沈醉的字)兄今事叫人生疑,你从来都是手毒心黑,自己提枪不知打了几多人,可是现在全没了往日德性,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教我信神还是信鬼?”

沈醉哈哈一笑,举着酒杯端起来说:

“不要信神,也不要信鬼,要信人……包括我这个被共产党改造过的人。”

不久之后,香港《新晚报》刊登了沈醉来港的消息,并附生平,但在文章的结尾却这样写了一句:

“沈醉将军虽已六十七岁,但身体很健康,精神饱满,谈笑风生,并不像传说中和小说《红岩》中描写的杀人不眨眼的“严醉”那样可怕。”

图|沈醉

据说有一次,沈醉晚饭后,忽然接到一老友打来电话,电话那头声称自己有个小孙女想看“严醉”,不知道“严醉”可否接见,沈醉一听,在电话里就笑着答应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位老友就带着小孙女上门了。

一开始,沈醉见老友进屋,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小孙女怎么没来?”

“带来了,带来了。”

老友哈哈一笑,从外面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走进了门。

不知道是出于害羞还是出于畏惧,小姑娘一见沈醉,吓得直往爷爷身后躲,足足有20多分钟,才敢出来。

“是不是有江姐这个人,你为什么要用竹签子扎江姐的手指?”

沈醉反问:

“你要不要听这个故事。”

小姑娘一连叠声说:

“要,要。”

沈醉文采出众,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回忆录问世),但他并没有用太多修饰的话语,只是把当年亲身经历的事儿缓缓讲给小姑娘听。

小姑娘听的很入神,甚至后来都忘了,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严醉”。

沈醉讲了一遍当年的往事,心里很有感触,他回过头对老友说:

“可怕的不是我沈醉,可怕的是中国的旧社会。”

也因为沈醉赫赫名声,他到香港的消息自然引起了台湾当局的注意。

图|1986年底,沈醉、粟燕萍与女儿沈美娟在珠海市宾馆合影

沈醉父女到香港是经有关部门批准的,护照时间是一年,但香港容许留半年,当时香港针对移民有一条政策,就是在港住满180天以后,就能够申请定居权,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围绕这个规定做文章,当时香港不少人为了让沈醉住够时间,一再表示,沈醉在港的开销均由他们负责。

可沈醉后来只在香港住了27天就回来,时间短的就连深圳海关人员也感到诧异。

沈醉在香港期间,除了在美国的二女儿沈小熊回国探望,其他几个子女都滞留台湾,很明显,这是有人借沈醉在台湾的子女诱他去“共聚天伦”。

沈小熊自己也是带着“任务”来香港的,她到旅馆的第一天,就对父亲说:

“您怎么就住在这么窄的旅馆里?”

“这家旅馆不次,每天有200元港币呢!”沈醉微笑着说道。

“200元港币算什么?”沈小熊不屑地说:“至少也要住1000元港币的。”

沈醉心里只有苦笑。

其实,这次沈醉来香港,随身携带的外汇并不多,但他自有其收入来源,到了香港以后,受报社约稿,沈醉将自己获得特赦以后,与末代皇帝溥仪一起的经历写成了五万多字的稿子给报社发表,在离开香港之前,沈醉还把自己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改造时期的经历写成文章,在香港、日本公开发表。

图|1983年,沈醉与小外孙在家中客厅合影

当时,沈醉在香港新闻界的一些朋友,都劝说他写点别的稿子,也就是所谓的“小骂帮大忙”,沈醉始终没答应。

沈小熊见状,亲自出面劝说父亲,还提到了段克文当年赴美写这类文章的故事,可没想到沈醉却一脸严肃的表示:

“台湾当局可以出高价收买段克文,却不能收买从旧社会就看不起段克文的沈醉!”

沈小熊见状也很无奈,又把话题引到了在港的开销问题上,她对父亲说:

“没有钱花可以来找我,我在美国经商,有的是钱。”

“你还是收回去吧!”

沈醉摇摇头,微笑着说:

“你是美国籍人,却从台湾岛来,这个钱是谁的我还不知道么?”

这下沈小熊彻底没戏唱,无奈的埋怨父亲:

“过去妈总说你如何如何精明,我看爸爸现在你真是有点老糊涂了。”

可沈醉真是如女儿所说的“糊涂”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沈醉赴港之行仅仅只有27天,事实上还有许多亲朋好友都在途中,来不及回来,但他却并没有留恋在港的繁华生活,甚至都顾不上去见这些亲朋好友,就急急忙忙返回了,为了避免舆论发酵,沈醉在回大陆之前特意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并对记者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因为我想起我母亲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可以不做官,但要做一个人。”

香港《新晚报》在专栏特意发表了文章,谈到了沈醉的行为时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醉本人是自有抉择的,尽管来到了这个东西方的十字路口,他并不彷徨,说要回去,就果然回去。”

1987年,沈醉的小儿子沈笃礼来北京探望父亲,准备劝说父亲跟他到海外定居,可沈醉始终摇头。不仅如此,沈醉还劝说儿子,回大陆来投资。

敢问路在何方,路其实从来都在脚下。

沈醉并不糊涂,而且也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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