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的红花不见得比肮脏的老鼠活得长久,既然大家都喜欢打着礼义廉耻的幌子杀人诛心,那我也不介意遵从汉谟拉比法典的教条以牙还牙。
“贱蹄子,又躲在这里偷懒呢?你哥结婚这么的大事,你还不赶紧去帮着!”后妈厉声呵斥着,一个巴掌就冲着我的后脑勺毫不客气地招呼下来。
“李姨,我没有偷懒,今晚填志愿就要截止了,我想再研究一下……”我慌张地解释。
后妈哂笑着,一把夺过我的志愿参考书撕了个稀巴烂“有书读就了不起了?还不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赶紧去前院帮衬你哥!”
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我拼命忍住决堤的眼泪,终究还是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好。
没关系的,我马上就能去大城市上学了,我会逃离这个恶心的家,我会过得很好,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胡乱地抹了把脸,我匆匆往前院跑去,却不想踩到了碎石,脚一崴,撞到了几个闹婚的男人身上。
“哟~这不是妹妹吗?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啊!”李桦咧开了满口黄牙,浑浊的双眼赤裸裸地盯着我上下打量。
心里一阵恶寒,不想和这几个村里出了名的流氓纠缠,我一声不吭地捂住脚踝就要离开。
“诶~别走啊,小妹妹撞到了人都不用道歉的吗!”李桦恶劣地笑着,边说边搂住了我。
“放开!放开!”我愤怒地瞪着他。
“哈哈哈哈哈,妹妹生气啦~”一群人哄笑着,争先恐后地把我往屋子里推,无数双肮脏的大手往我胸口和腿根探。
“放开我!你们这群变态!”我发了疯似地反抗,无力感与绝望漫上心口,令人窒息。
突然,我胡乱挥舞的手碰到了柜台上剪子,一瞬间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住剪刀就往伏在我身上的李桦刺去。
随着李桦的哀嚎,一滩血溅了出来,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后妈闻声赶了过来,二话没说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脑袋嗡嗡响。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艰涩地开口“是他们要非礼……”。
我话还没说完,后妈反手又给了我一个耳光,尖利的金戒指在我瘦小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伤口沾上咸咸的泪水,疼得让我发颤。
“臭婊子!都是你!这大喜的日子都让你给搅和了!”
我那旁人口中娇弱可人的嫂子王秀,也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扯着我头发破口大骂“我的婚礼都让你给毁了!你赔我婚礼!”
“不就是闹婚吗?开个玩笑罢了,你们家女儿可真小气!”
“呸!不就是个大学生吗,装什么清高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腥臭的唾沫喷了我一脸。
心里像是被划开了无数道口子,呼呼地漏着风,我呆呆地望着这些丑恶的嘴脸,心中积蓄已久的愤怒不断叫嚣着,快要让我崩溃。
喘着粗气,我发狠地推开堵在面前的人,冲了出去。
我怕我再不走,真的会忍不住用手里的剪子在每个人身上捅出个血骷髅。
但我不能杀人,我还要去上大学,我要出人头地,完成妈妈的愿望……
失魂落魄地走在泥泞的小道上,我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皮肤,看着渗出血丝的手臂,我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恶臭。
天色暗了下来,心底的酸涩愈发狠厉地扼住了我。
现在回家只怕是会被我哥扒皮抽筋,我那个婚内出轨的酒鬼老爹也铁定不会护着我。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二十元,准备去村口的网吧呆一晚,顺便把志愿填了。
对,只要填了志愿,我就能彻底摆脱这里。
思及此,我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不禁加快了脚步。
交完费用,我雀跃地打开志愿填报页面,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显示密码错误。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我赶紧掏出我破烂的翻盖手机给班主任打电话。
“老师,我的账号一直登不进去是怎么回事啊?”我焦急地问询。
“哦,你妈来了一趟,说是你忘记密码了,我就帮你重置了一下。”
“重置!那新密码是多少?”一瞬间,我后背发凉。
“你妈输的,我也不知道啊,她没和你说吗?”
我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那能不能重新再重置一次密码呢?”我颤抖着问,任凭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却浑然不知。
“重置密码很麻烦的,我哪有这个闲工夫,你自己回家问你妈不就好了吗?”班主任不耐烦地应付着立刻挂断了电话。
无力感一瞬间席卷了全身,我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班主任对我的嘲讽和蔑视。
永远衣着寒酸和没有家长撑腰的我不但是全班的笑料也是班主任嫌弃对象。
事到如今,我似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努力克服心中巨大的恐惧,我准备往家赶,谁知刚走出网吧门口,就遇上了刚处理好伤口的李桦。
“哟~这不是高材生吗?听说你后妈要逼你辍学呀。”李桦色迷迷地看着我,目露凶光“要不你跟了我,就全当是补偿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警惕地后退“别做梦了!是你非礼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李桦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纱布,狰狞地笑了“非礼?那你有本事去告我啊!你都被老子摸遍了,还装什么纯情啊!”
李桦说着又要来抓我“你扎我这事儿,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过去了?你哥早就说了,不要一分钱就把你送到我床上!”
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拼尽全力往他裤裆一踹,拔腿就跑。
身后李桦的咒骂声越来越近,我心跳如擂鼓,赶紧往人多的夜市蹿去。
突然,我被人捂住了嘴巴拽进了小巷,一股清冽的味道包裹了我,惊慌地抬头,我就对上了一双墨浓重的眼眸,莫名感到熟悉。
“嘘!我是在帮你!”少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畔,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跃出胸膛。
看到李桦的身影径直离开,我舒了一口气“谢谢你了。”
“我叫姜城,三班的,就是你隔壁班,那次省里的竞赛我就坐你旁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少年看着我狼狈的模样,又问道“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儿。”我慌慌张张地摆摆手,挣扎着要起身,脚踝剧烈的刺痛就让我倒吸了两口冷气。
“别逞强了,我送你一程吧。”他边说着就边在我身前蹲下来,少年好听的嗓音似乎带有让人安心的魔力。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拒绝,小心翼翼地攀住了他宽阔的肩膀,毕竟在折腾下去就真的赶不上志愿填报了。
他结实的手臂始终规规矩矩地抵在我的腿窝,极强的分寸感让我心脏漏了两拍。
这些年,我习惯了他人的冷眼与排挤,从不敢奢望自己能有朋友。母亲的离世,父亲的出轨也让我对亲密关系倍感痛苦。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起,我彻底成了一只孤僻的小老鼠,终日活在阴暗的角落。
姜城,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对我表露的善意的人。
“真的谢谢你了,谢谢你帮我”我涨红了脸,小声开口。
“没事,以后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能帮你摆平。”他爽朗的笑声在我的心间荡漾
“任何?”
“对,任何!”姜城语气中透露着笃定。
害怕他目睹难堪的画面,离家几十米我就让他放我下来。
“这是我的号码,有麻烦随时找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快速地在我胳膊上写下一串数字。
我点点头,就立刻往家里飞奔。
谁知刚打开门,我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
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挽着我爸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们是真爱,你要对我负责!”像极了后妈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家的模样。
“这个小狐狸精,我非打死你不可。”后妈骂骂咧咧得抄起扫帚,作势要那个女人身上抽。
但还没等她靠近,我爸就狠狠踹了她一脚“泼妇,这副样子要是传出去,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后妈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浑身紧绷的肌肉霎时松垮了下来,像是刹那间老了十岁。
看着这一幕闹剧,我心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贱人,你还有脸回来,你不是想考大学吗?我偏不让你如意!”后妈突然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我,疯疯癫癫地朝我狞笑“我已经帮你把志愿填好交上去了。”
“你说什么?”我怒不可遏地尖叫。
“你就别指望上大学啦!收拾收拾滚出去打工吧!哈哈哈哈哈。”
读大学,逃出去是支撑我活下来全部希望,可现在,全被毁了。愤怒如同烈火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
这一刻我竟然谁都不怕了,我捏紧拳头炮仗一样冲出去,一头撞在后妈肚子上。
“发什么疯!你个赔钱货还想去念书?”我爸猛地抡了我一巴掌,将我摔到墙角“早知道就不嫌王家三千块钱彩礼少了,你也就值这么点钱!”
我捂住鲜血直流的脑袋,愣愣地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至亲“彩礼?你要把我卖给王家那个傻儿子当媳妇?”
“李桦那档子事还没找你算账呢!今晚你去给人家道个歉。”哥哥冷哼一声,狠狠踹了我一脚
“只是道个歉?”我气极反笑。
“还不乐意?李桦要是愿意睡你,那也是你的福气!”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再也不能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心存幻想了,我的隐忍也只能换来他们变本加厉的折磨,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我,必须要反击。
脑海里一个念头开始疯狂发酵:这些年的屈辱,我要让他们加倍奉还!
是夜。
后妈和我爸再次爆发了争吵,随着我爸摔门而去,客厅传来了后妈歇斯底里的哭嚎。
这些年,我爸在镇上的生意越做越大,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越来越多。
色衰爱驰这个道理,后妈很明白,但她也不甘心。
勾起一抹冷笑,我收敛起所有情绪,佯装悲戚地上前安慰。
“李姨,别太难过,外面的女人在怎么闹,只要怀不上儿子,都不可能撼动您在我爸心中的位子。”
我说着打开了电视“李姨,您看看电视消消气。您知道的,我爸最看重儿子了,如今哥哥都成家立业了,爸爸迟早是要把这个家给哥哥的,外面那些女人可分不走一分钱。”
“哼,你个小婊子知道就好,这个家可都是明儿的,你也休想占一分好。”后妈趾高气扬地瞪着我。
我抽噎了几声“李姨这些年没赶我走,还供我上高中,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会想着分家产。读大学的事,也是我自己不懂事,不体恤家里。我现在已经已经想通了,读大学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补贴哥哥的房贷。”
我的一番伏低做小成功取悦了后妈正脆弱的心,她脸色缓和了不少“你倒比你那个色鬼老爹有良心……”
后妈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电视里几个女人尖锐的嘶吼打断了。
看着屏幕上小三挺着大肚子上门要挟的画面,后妈的眼神晦暗不明。
“这女主可真可怜,在法律上小三的孩子可是一样享有继承权的,偏偏这小三还又年轻又漂亮,李姨,你说这男主会选谁呀。”我故作叹息,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捂住嘴巴“李姨,你说我爸外面的那个女人不会也……”
“乌鸦嘴!”后妈愤怒地打断了我的话。
“哎,要是我爸不能再生就好了,省得到时候冒出一群孩子来闹。”我委屈地撇了撇嘴“到时候,我估计连件衣服都捡不着了。”
后妈沉默了半晌,也摔门而去。
我冷笑着,眼底尽是寒意。
接下去的日子。
后妈都变着法子给我爸炖补药。
也不知道是为了把我爸的心从外面那些狐狸精那儿夺回来,还是为其它的什么。
我依旧将卑微小心的姿态做足,一个劲地夸后妈贤惠,劝我爸多喝。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在开学前让恶报降临,否则我绝无复读的机会。
但我需要帮手。
默默盘算着心中的计划,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姜城的身影。
“喂,我需要你的帮助……”拨通了电话,我惴惴地开口
“好”少年的声音依旧迷人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