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时,社会动乱,监狱之内更是黑暗非常,当时曾有一位名叫陈梦赍的小报记者,因为被人诬陷藏匿毒品,被关入黄岩县监狱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里,陈梦赍目睹、经历了种种监牢之内的隐晦之事,让其惊呼黑暗的同时,也不禁兴起了将之记述下来、揭示于众的念头。
1940年5月底,陈梦赍被关入黄岩县监狱之内,入狱之前,陈梦赍是被关在县拘留所内,当时拘留所中关了十来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与陈梦赍交好,当陈梦赍将被带走之前,此人曾好意叮嘱陈梦赍:
“监狱之中,不比此地,黑幕异常,众囚犯大半穷凶极恶,如虎如狼。”
当时,陈梦赍虽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叮咛,但并没有太过悲观,然而,当他后来进入狱中之后,这才发现,这里比先前友人叮嘱交代的,还要恶劣、糟糕得多。
让陈梦赍印象最深的便是,进入监狱之后,万事都离不开个钱,此处比在社会上所需钱的地方更多,更加迫切。
刚进监狱之后,按照狱中老囚犯们所定的规矩,新来的人需要负责倒便桶、扫地等工作。
而且还会被安排到新人专属床位处——便桶旁休息。
监牢之内,本就是污秽之地,居住环境恶劣。当时正值临暑之季,狱中暑气熏蒸,浊气满盈,人多屋窄,本身就让人感到难以呼吸。
夜深,监牢之内呼噜声此起彼伏,本就难眠的陈梦赍躺在便桶旁边,听着室内如同雷鸣般的呼噜声,旁边的便桶虽有桶盖,但尿骚浊气顺着桶盖渗出逸散,嗡嗡的飞蚊在室内不断打转,听着空中的动静,身上的衣服内臭蚤横行,寸寸肌肤也跟着隐隐发痒起来。
时不时还有人过来揭开盖子入厕,这一晚,让陈梦赍崩溃至极。
好在第二天就有犯人提点陈梦赍,让他交三份入门钱,以解当前的烦恼。一份叫邋遢钱,你不想干脏活、累活,牢内有贫苦囚犯愿意替你干,只要你能交得出这份邋遢钱,这份儿苦差事就有人替你干了,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还有一份儿钱叫揭铺钱,自己不愿意睡在靠便桶旁边,想换个好点儿的地方睡,倒也不是不行,还是那个原则——得给钱。给钱的话,就有穷犯人过来,自然与你互调,这些犯人常年住在此处,早已习惯了在这种污浊环境之中生存,有人给钱,位置靠近便桶倒也无所谓。
另外一份钱,不是给犯人的,给的是看守,每每犯人新入监牢,看守们便会给犯人们加钉一副足镣,随后暗中打探入牢囚犯家的经济条件,根据好坏来定打开的价钱。
有钱的,打开足镣的价格高些,没钱的,打开足镣的价格适当“经济些”,主打一个绝不落空。
倘若犯人胆敢不交钱,那这名犯人便只能在牢中拖着重镣,极为不方便地苦苦强撑、忍耐着,直到忍不住,不得不想办法让家人凑钱交差。
陈梦赍当时便交了这些钱,交完之后还不算完,等他准备融入这个囚室“大家庭”的时候,囚室内的老囚犯们便张罗着为他“迎新接风”,这些老囚犯们或取一小碗茶点,或将饭菜节省下来,然后将之转赠给陈梦赍。
还没等陈梦赍反应过来,旁边便有囚犯给他“指点迷津”,这是囚室内的规矩,新犯受赠,必须懂事儿,需要回礼,而这里面的“回礼”,简单粗暴,就是给钱。
当然,并不是每个新犯都有钱,都愿意接受这种“潜规则”,陈梦赍便见到有新来的犯人,因为没钱,不愿受老囚犯的敲诈勒索,被老囚犯们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对之进行人身侮辱。
“新犯入狱,由强梁老犯,将之拉至冷僻墙边,令开足举手站立,一手执帚,名为拉马。或用裤套其头,双手穿裆,名为无头土地。或以面盆代帽,手顶大石,口衔青草,叫做大拳爷。或令坐于便桶之上,双手下垂,老犯以便溺从头下注,谓之敲洋鼓。种种苛虐行为,指不胜屈。众囚犯则环聚而笑,揶揄之状,令人难受。”
当时的监狱里面,一日两餐,上午九点吃一顿,下午四点吃一顿,监狱里面提供的是一小碗糙米,生臭的腌菜,且每天只能喝一次掺了凉水的半生开水。
这种饭食,自然是备受犯人们的诟病,不过,监狱里面,倒也不是每个犯人吃的都很差,还是那句话,如果有钱的话,在当时,完全可以自己在监狱之内开小灶。
在当时,想在监狱内开小灶,必须生火做饭,燃火需要木柴,而这个木柴,监狱之内便有人售卖,而且是垄断性售卖,贩卖之人便是监狱的看守们。
这种木柴,在监狱里面售卖的价钱,是外面的五到十倍,同时,这些人还兼着售卖香烟、火柴、蚊香等杂货的经营。囚犯们明知道买着吃亏,但也没办法,这里面只有这么一个购买途径,大家也只能狠狠心、咬牙买下。
在当时,陈梦赍所处的那间牢室之内,便有好几个家庭殷实,不差钱的犯人,这些人经常生火开小灶,而他们这边一做饭,就有一些整日里吃不饱饭的囚犯们,挤在门口,说着好话,苦苦哀求乞讨饭食。
有钱的囚犯们吃罢饭后,便会将剩饭残渣给他们倒过去,这些等在囚室门口的囚犯们则立马接住,如获珍宝般,欢天喜地地跑到一边享用去了。
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之内,陈梦赍目睹、经历了监狱内的种种黑暗情形,特别是看守们对这些犯人们的态度——视人命如同草芥。
在当时,日军经常会派飞机轰炸黄岩县,每每敌机过境、或空袭之时,监狱之内的看守第一时间所做的事情便是,将所有囚室狱门全部锁上,不准任何人随意走动。
陈梦赍后来回忆道:
“每每听到敌机在外动静,囚犯们站在囚室之内,彷徨无助,无法躲藏,只能看着四周的监牢墙壁,战战兢兢、长吁短叹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出狱之后,陈梦赍写下了一本书——《铁窗实录》,详细记述了自己从刚入狱的遭遇、以及其后狱中的种种见闻,令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不禁感慨,文明之光难以投射到如此阴暗、野蛮之地。
民国之时的监牢内幕,黑暗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