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秦志远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秦志远，是杨柳镇人。1989年的那个夏天，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时我刚好24岁，在镇上跑运输，生活还算过得去。可就在那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我的人生却遭遇了巨大的转折。

说起这事，还得从我爹那笔50万的巨额债务说起。那时候50万可不是小数目，在我们杨柳镇，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也就是做建材生意的张老板家了。

我爹是个实在人，一辈子老老实实做运输，谁知道就是太实在了，被人骗去做了担保。等对方卷款逃跑后，我爹就背上了这笔巨债。张老板天天派人来要账，我爹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答应了一个条件：让我娶张老板的女儿张凤琴。

要说这个张凤琴吧，长得不算丑，就是性格太过蛮横。在镇上，谁不知道张凤琴的大名？年纪比我小两岁，却没有一个男人敢招惹她。不是因为她爹有钱，而是因为她太泼辣了。听说有个男的想追她，结果在街上多看了她两眼，就被她拿扫把打得满街跑。

可我爹为了这笔债，硬是把我给卖了。他老人家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志远啊，爹对不起你。要不是爹太实诚，也不会害得你要娶这么个婆娘。”

我心里苦啊，可是看着我爹愁眉苦脸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就这样，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七月十五那天，是我和张凤琴订婚的日子。张家订了镇上最大的酒楼“富贵楼”，说是要风风光光地办这场订婚宴。可我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难受得很。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外面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等会儿要去订婚，我就觉得浑身难受。突然，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逃！

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把压箱底的两千块钱揣在怀里，趁着天还没亮，偷偷溜出了家门。

那时候正值农历七月，又赶上阴雨天，天还没亮就黑漆漆的。我沿着镇子边上的小路，一路往北走。走着走着，天色渐渐亮了，雨也越下越大。我知道镇上有个废弃的青龙庙，平时没人去，倒是个躲雨的好去处。

青龙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庙门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斑驳的木头色。我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庙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靠着墙坐下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破旧的屋檐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一条条小溪。我靠着墙，听着雨声，心里七上八下的。我知道这会儿张家肯定已经发现我逃了，估计正满世界地找我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庙门口传来脚步声。我吓得赶紧往角落里缩了缩，心想：该不会是张家的人找到这儿来了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踩着湿漉漉的台阶走了进来。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表妹李婉柔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表哥？”李婉柔也看见了我，惊讶地叫了一声。

我赶紧示意她小声点：“嘘，别出声。”

李婉柔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边，小声问道：“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苦笑着说：“我。。。我逃婚来了。”

“啊？”李婉柔先是一愣，随后竟然笑了起来，“那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了。”

“你也是？”这下轮到我吃惊了。

李婉柔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爹要把我嫁给江城那个开纺织厂的老板，说是为了生意上的往来。可那个老板都五十多岁了，还带着两个儿子。我怎么可能嫁给他？”

听了这话，我不由得为表妹叫屈。李婉柔今年才22岁，长得水灵灵的，模样周正，性格也好。她从小就聪明，考上了大学，可惜家里条件不好，没让她去上。这样的好姑娘，竟然要被嫁给一个老头子？

“你爹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我气愤地说。

李婉柔抹了抹眼泪：“我也不想啊。可是家里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我爹说不嫁也得嫁。今天就是我的订婚宴，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就跑出来了。”

我看着李婉柔湿漉漉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从小到大，表妹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记得小时候，每次我去姨父家，她都会偷偷给我留好吃的。上学的时候，她成绩好，还经常帮我补习功课。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破旧的房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庙里光线昏暗，只有门缝里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我和李婉柔就这么靠着墙，谁也不说话，听着雨声，各自想着心事。

“表哥，”过了一会儿，李婉柔突然开口，“你说我们这样做对吗？”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可是，总不能为了家里的利益，就把自己的后半辈子给毁了吧？”

李婉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去南方发展。听说那边机会多，说不定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李婉柔的眼睛亮了起来，“表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心里一动。其实我也早就想过要去南方闯荡，只是一直放不下家里。现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就在我们商量着未来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听声音，是张家派来找人的。我和李婉柔都吓了一跳，赶紧往庙里面躲。

青龙庙后面有个佛像，我们躲在佛像后面，大气都不敢出。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推开了庙门。

“这破庙都塌了，那小子能躲这儿吗？”

“仔细找找，说不定真躲这儿了。”

我的心跳得厉害，李婉柔也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淋了雨。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打了个响雷，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李婉柔差点叫出声来，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算了，这破地方都要塌了，再下去怕是要出事。咱们去别处找找吧。”

“行，那就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李婉柔松开我的手，小声说：“表哥，刚才真吓死我了。”

我笑了笑：“没事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时候，我才发现李婉柔还在发抖。也是，她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又淋了雨，肯定冷坏了。我赶紧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表哥，你这是干什么？你自己不冷啊？”李婉柔想把外套还给我。

“我不冷，你快披上吧。”我把外套又给她披好，“你要是病了，可怎么去南方闯荡？”

李婉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表哥，你是同意和我一起去南方了？”

我点点头：“嗯，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不如就跟你一起去闯闯。”

李婉柔高兴地说：“太好了！表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看着李婉柔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心里也充满了希望。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有彼此。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天也慢慢黑了下来。我和李婉柔商量着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先去南方的大城市看看。

“表哥，”李婉柔突然说，“如果。。。如果我们以后真的成功了，你说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想了想：“会的，等我们有出息了，一定要回来。到时候，谁还敢说我们的不是？”

李婉柔靠在墙上，轻轻地说：“表哥，那我们说好了，十年之后，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回来看看。”

“好，说好了。”我认真地点点头。

夜深了，外面的雨彻底停了。破旧的庙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蛙鸣声。李婉柔靠着墙，渐渐睡着了。月光从破碎的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宁静。

我看着她的睡颜，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共同的遭遇，也许是因为childhood的回忆，我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表妹，有了一些特别的感情。

但我很快就压下了这种感觉。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去追寻我们各自的梦想。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离开了青龙庙。我们约定各自追求自己的理想，十年后在这里重逢。临走的时候，李婉柔还特意在庙墙上刻下了日期：1989年7月15日。

就这样，我们分道扬镳。我北上打拼，从一个小小的货运司机做起，一步步建立了自己的运输公司。这期间也经历了很多艰难困苦，几次差点破产。每当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青龙庙那个雨夜，想起李婉柔充满希望的眼神，这就给了我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奇怪的是，每次公司遇到危机的时候，总会有贵人相助。有时是一笔及时的贷款，有时是一个重要的合同，这些都帮我渡过了难关。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些帮助是从哪里来的。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2009年。这一年的夏天，我去上海参加一个商业招标会。在金碧辉煌的国际酒店大堂里，我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虽然二十年没见，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李婉柔。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份成熟的韵味。她优雅地站在那里，周围簇拥着一群人，看起来是个很有地位的人物。

我正想上前打招呼，却听见有人恭敬地称呼她：“李总”。原来，她已经是一家跨国企业的总裁了。

就在这时，李婉柔转过头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我熟悉的笑容。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年来帮助我的“贵人”，其实就是李婉柔。她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只是她从来没有表明身份，就这样一直守护了我二十年。

现在，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青龙庙。

二十年过去了，青龙庙比从前更加破败。门框上的漆早已剥落殆尽，墙上爬满了青苔，只有那块刻着日期的墙砖还依稀可见。

李婉柔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一样。她轻轻抚摸着墙上的刻痕，眼里泛起泪光：“表哥，还记得那晚吗？”

我说不出话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雨夜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破旧的庙门、潮湿的空气、墙角的躲藏、月光下她熟睡的容颜。。。。。。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李婉柔轻声说，“每次看到你遇到困难，我都想现身相助。可是我怕，怕你会觉得我可怜你。”

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年的种种“巧合”。原来，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一直有一个人在暗中守护着我。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能成功，一定要回来看看。”李婉柔继续说，“这二十年，我每到一个地方成功，就想着要告诉你。可是转念一想，或许等我们都功成名就的那天再相见，会更有意义。”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洒落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我看着李婉柔，她眼里闪烁的泪光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表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问。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是啊，这二十年，我到底过得好不好？事业上，我确实有了一番成就；可是感情上，我一直是空的。

“其实。。。。。。”我刚要开口，一阵晚风吹来，带着淡淡的雨水味道。

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一样，命运再一次把我们带到了这里。只是这一次，我们不再是那对慌不择路的年轻人，而是历经沧桑后的两个成熟灵魂。

李婉柔微微一笑：“表哥，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说，等我们有出息了，一定要回来。现在，我们都算是有出息了吧？”

我点点头，看着月光下的她，突然意识到，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的，或许就是眼前这个人。

“婉柔，这些年，你。。。。。。”我欲言又止。

她轻轻摇头：“表哥，有些话，不说也罢。重要的是，我们都信守了当年的诺言，都回来了。”

夜深了，破庙外传来阵阵蛙鸣，和着晚风，奏出一曲低沉的夜曲。我和李婉柔并肩坐在庙门口的台阶上，就像二十年前那样，静静地看着夜空。

月光皎洁，照在我们身上。我忽然发现，李婉柔的眼里闪烁着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光芒，那是对生活的热爱和期待。

“表哥，”她突然开口，“你说，如果当年我们。。。。。。”

话没说完，她就住了口。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是有些话，说出来反而会打破这份宁静。

夜风轻拂，带着些许凉意。我下意识地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可是手伸到一半，我却停住了。

李婉柔看着我的动作，轻轻笑了：“表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这么细心。”

我尴尬地收回手：“都是老习惯了。”

“表哥，”她忽然正色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那天晚上我们不是表兄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我又何尝不是想过千百遍？可是，有些缘分，注定只能是遗憾。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应该是镇上有人在办喜事。我和李婉柔相视一笑，都想起了当年逃婚的情形。

“你知道吗？张凤琴后来嫁给了一个机械厂的老板，听说过得挺好的。”我说。

李婉柔笑了：“是啊，我也听说了。那个要娶我的纺织厂老板，现在早就破产了。看来，我们当初的选择都没错。”

夜更深了，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我和李婉柔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承载着我们回忆的地方。

“表哥，”走到庙门口，李婉柔突然停下脚步，“这二十年，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我轻声说。

李婉柔摇摇头：“不，我要谢谢你当年给了我勇气。如果不是那个晚上，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勇气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们相对无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月光又从云层中透出来，照在我们身上，在地上投下两个长长的影子。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李婉柔说。

我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了，”她笑着摇头，“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我们各自离开吧。”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的心里百味杂陈。也许，有些人注定只能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留下美好的回忆，然后各自相忘于江湖。

回到车上，我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破旧的青龙庙，忽然想起一句话：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开车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月光下的青龙庙若隐若现，就像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

有些故事，就该这样结束。带着些许遗憾，却留下永恒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