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讲一个正经少年如何在拆白党的引诱下变得不正经的日常。
从前,有一名公子叫陆书,因为媒妁之言娶回家的老婆容颜丑陋,小夫妻经常分房睡,所以二年多了都没有孩子。他的父母急着要抱孙子,知道儿子是颜狗,就给陆书五百两银,让他带去扬州姑父那,让姑姑姑父帮忙物色一名能生的女子买回家做妾室。
陆书听说扬州是大城市,想着要多见识见识。又偷了母亲的千两私房钱、三四百块洋钱。来到扬州拜见姑父姑姑后,他没有把父母写的信递交上去,也没有告诉长辈们自己来扬州的真正缘由。因为他怕被管束也怕姑姑很快把事情办成,这样他就没有机会玩了。
于是他只说是奉父母之命过来探望姑姑,然后平时就出去玩。
在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袁猷、贾铭、吴珍等人。
这是前情。
第一天
袁猷在自己家请客。约了陆书、贾铭、吴珍等。
袁猷的家看起来清雅无比,有名家字画、有花园假石、有价值不菲的自鸣钟、洋灯、大小玻璃方灯。
从室内摆设看,这户人家绝对是富贵清雅人家。
袁猷请客,席上有四样点心、十二个小碟、四个小盘、五个大菜、几壶百花酒和四个小菜碟子。饭菜极为丰盛。
当然也有人免费请陆书吃大烟。亲自烧好,殷勤伺候。陆书不会吃,总是搞出笑话,这人绝对不会有一点不耐烦。
又在烟盒内一蘸,在灯火上又烧又滚,如此几次,将烟滚圆成泡。拿着枪,就着灯头,将烟泡安在烟枪斗门之上,又用手指捏紧,就灯拿钢千将烟戳了一个眼。自己先将枪吹了一吹,用手将枪嘴一抹,才将枪递在陆书手内。吴珍将枪尾捧着,陆书将枪用劲衔在口里,吴珍将枪的斗门对着灯头,叫陆书嗅烟。陆书使劲的嗅了一口,斗门堵塞。吴珍复又将枪就着灯头重新烧圆,又打了一钢千,递与陆书再嗅。如此数起,半吃半烧,才将这口烟吃了,仍将枪递与吴珍。
吃完饭,袁猷继续带众人去茶楼喝茶。当然还是袁猷请客,席上众人谈笑风生,捡着年轻人爱的话题谈。把陆书感动的,立刻就要和这些人结拜,认兄弟。
这一天陆书一文钱没出,吃了许多好吃的、喝了一肚子好茶水、听到的都是自己爱听的话,以为认得了一堆志趣相投的好朋友。
袁猷约陆书晚上一块玩,陆书表示要回家,不然家里人担心。于是大家也就散了。
第二天
众人约了在一家面馆相聚。当然,吃吃喝喝的费用依然是别人出,此时陆书依然是一分钱不用花。吃完大家商量去哪里玩。
于是就有人提议,说最近天凝门外藏经院进玉楼新来了一个相公叫月香,色技兼优。我们去她那玩。好不好啊?
大家都说好。
请注意,是大家一块去玩。陆书此时是陪客,又是刚认的兄弟,当然要一起了。
于是大家一起去了藏经院。
这月香一出场,便和旁人不同,她是男装打扮。生成瓜子脸,柳眉杏目,人品风流,身材袅娜。那鞋子不足四寸大,直底周根(裹脚裹得特别小,只剩脚后跟的意思,脚裹得小在古代意味着是极品美女)。
月香虽然美名在外,却没有风尘气,在陆书问她“可曾许过人家?”的时候,还会脸一红。当然一定回答说:“尚未受聘。”意思是自己还是处子,还没有接过客。
一来二去,陆书月香两个人就熟悉了。众人要出门的时候,月香就又换了女装陪着出去。
此时陆书已经被月香的一日两次变装迷得神魂颠倒。平路上,陆书挽着月香的手并肩而行。下坡时,陆书搀着月香缓缓下去。
月香唱小曲,陆书使劲夸!
潇湘馆茜纱窗,潇湘馆茜纱窗,哎哟鹦鹉帘前唤晓妆。愁肠林黛玉,闷恹恹斜倚在雕栏、雕栏上。
小袭人手捧着,小袭人手捧着,哎约一幅花笺字数行。姑娘咱奉宝玉之命,特地前来,将你,将你望。
于是众人都看着这两人暗暗发笑。
于是这天晚上,陆书就舍不得回家了。他跟着众人去月香住的房里玩了一会,又问月香怎么沦落到这一行当。
月香表现得十分可怜和愤懑。说我从小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是亲叔叔把我养大,教我学习各种歌曲。前年逼着我在青江入了这一行当。我赚的钱、衣服都被他拿走了。今年又逼我到扬州来,才来了一个多月。
我自幼父母双亡,并无姊妹弟兄,只有胞叔抚领成人,教习大小曲。前年将我捆到清江二年,他得了多少捆价、私防银两、衣饰。今年又将我捆到扬州,才来了月余日子。
此时一名美貌、有才、身世坎坷、万般不得已的楚楚可怜人设立住了。
陆书一下就爱上了她,偷偷和月香眉目传情,并送月香一块羊脂玉作为定情信物。
于是众人就起哄,说我们要给你俩做媒,就在一起吧!
月香身边的嬷嬷,说是嬷嬷也才二十岁出头,叫翠云的,就说。那感情好,不过我们家月香是处子,她叔叔是一定要在她身上发一笔大财的。陆先生既然喜欢她,可以先定下来,然后再去找她叔叔商量。
致使月香入行的是恶人叔叔,也是这位叔叔要在月香身上发大财。帮月香要价的是身边的嬷嬷翠云。提议让陆书和月香在一起的是陆书的好兄弟。
月香自己始终是不爱钱财、楚楚可怜的美貌女子。
当然这一天的开销,陆书依然是不用出钱。
第三天
陆书害怕月香叔叔要价太高,自己给不起。于是好兄弟贾铭给他支了一招。说:你不要怕。你长得如此英俊,月香能不喜欢你?你再加把劲,把月香哄好了。到时候她一心要跟着你,她叔叔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众人都说此计甚妙。陆书一想:对啊。我长得这么好,她能不喜欢我?就这么办!
于是今天众人不出去吃饭喝茶也不去别的地方玩了。直奔月香所住的藏经楼。
月香对陆书十分殷勤,伺候陆书吃大烟。陆书当然要吃的。月香唱小曲,陆书当然也要捧场的。
所以今天开始,月香身边的下人,他要开始打赏了。月香身边的乐师,他也要给钱。为了保证月香明天的时间都是他的,他要开始花钱包局了。
这一切都是陆书自己主动给,自己心甘情愿。没有人逼他,月香连钱这个字都没和陆书提过。
第四天
当然偏偏不是在月香处了,而是在另一位女伎家中。所以月香的吃喝玩,都是要给钱的。于是陆书主动包了月香的所有开销。
到了今天,陆书才有机会单独和月香说话。
陆书看月香戴着银镯,就问你怎么不带金的呢?
月香就说:你傻啊,我有金的还能戴银的。
陆书就开舔:说那我给你打一副金镯。
月香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我穿得体面用得体面就是你有体面。别人都是主动要,我嘴巴笨,不知道要这些。不过你既然开口了,就别搞档次太低了,搞个实心八两重的。外面人看着都是你的面子。
陆书自然是满口答应。
此时因为陆书每天回姑姑家太晚,他姑姑已经起了疑心,几次问家里负责开门的下人。下人既不能得罪陆书又不敢和自家夫人说实话,只好糊弄糊弄。又话里话外让陆书以后早点回来。陆书含糊应下。
第五天
陆书果然花钱打了一副八两重的金镯,亲自过去送给月香。由于要体面起来,今天陆书赏人都是用银子。
第六天
陆书开始主动花钱摆席请客,这还是求着众人赏脸吃饭呢。众人也是不忍兄弟没脸,给兄弟面子才来赴宴。
从此陆书为了有更多的时间亲近月香,几乎每天都花钱。又要花钱请客又要花钱给心上人买衣服买首饰。
终于十几天后
月香身边的另一个老妈子,姓萧。告诉陆书:你托我和月香叔叔谈梳笼的事情,我帮你谈好了。
你只需要出:五十两银子开苞钱、一根金簪子、一副金戒指、一件洋绉大褂、一条洋绉百褶裙、一件杭罗大褂、一条杭罗百褶裙、要做一顶洋印帐子、大红洋绉帐额、新被褥。
然后我跟你讲,这是你求我帮忙,不是我上赶着帮忙。所以我不能白帮忙。你得给我三十两银子谢礼。我不是贪财,而是我苦了一辈子,想给自己挣点棺材本。
陆书当然要满口答应了。
于是选了一个五月初一的黄道吉日,置办了几桌酒席,又请了唱戏的班子,求着众人到时候捧场。
五月初一当天
除了酒席、戏班劳务费外,众人和身边女伎、戏班的车马费,来帮月香梳头打扮那些人的小费,都是陆书出。
那么月香是不是如她和身边人说得那样,是个处子呢?
书中说:陆书花去许多银子,此刻醉里糊涂,也不知他是个处女不是处女。
五月初二
月香房里
老妈捧了两碗冰糖煨湘莲与他二人吃了,陆书赏了老妈一块银子。
那梳头的妈妈走进房来向陆书、月香道喜,陆书也赏了一块银子。
有卖花的送了一条花箍,四柄鲜花,到房里道喜,陆书也赏了他一块银子。
从此陆书就和月香住在了一起,月香每天的开销当然是陆书出。
好在陆书这一番苦心(银子)没有白费,月香赌咒发誓情愿跟他从良,就是要等那个从未现出真身的叔叔来扬州,才能讲好身价,才能和他回去。
那,就等着呗!
就等到了端午节。
端午节在古代大节,大节就要热热闹闹过。月香想要出去看龙舟,不过分吧!
这时候萧老妈就来找陆书了:有句话同你老爷商议,现在过节,各款使费,又要送礼,又要一切节账,想同你老爷讨笔银子过节。
月香搭话了,说:老妈妈。你那点账算什么呢?我的未完才多呢。我欠成衣多少,欠卖花的多少,欠做鞋子的多少,欠银匠店多少,欠卖玉器的多少,欠卖果子的多少,还要买几样菲礼孝敬你老人家,还要送干娘家节礼,还要开发家里众人节钱,共要多少银子才得过去。
这样一个花容月貌知情识趣真心爱你,发誓要从良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心上人现在欠了一点债。你能不帮她填一点吗?
陆书:给给给!
月香现在没了债务,才终于能高高兴兴和陆书出去玩了。
包龙舟不花钱吗?得包个洋气阔气的不跌面子,是吧!
在外面吃果子吃茶不花钱吗?得吃好点喝好点,对吧!
兄弟们自己的正事都耽误了,陪着你玩,不得好吃好喝供着。交给兄弟们办得事,兄弟们花两分钱报账十块赚点辛苦钱不过分吧!
就这还是兄弟们本地人,人头熟,替你杀了许多价呢。不然你出头要得更多。
有兄弟在,你陆书才能玩得又开心又便宜,是不是得谢谢我?
陆书:谢谢,都是我好兄弟!
端午节还没过,月香的好朋友,也是女伎,就告诉陆书,五月初十是月香生日。
心上人生日当然要好好过了。
五月初十
玩杂耍的八九人总带着红缨凉篷,穿着袍套上楼道喜。给四百钱。
两个人过来给月香上寿,赏两块洋钱。
唱一出寿星上寿,得给票子钱。
跳财神、跳魁星,得八块洋钱。
当然,今天过来伺候的老妈子小媳妇,要给小费。过来捧场的女伎们要给票子,所有人的车马费也是断断不能少的。
至于酒席上精致饭菜好酒好茶,都是极好的,价格昂贵都是应该的。
又等了一个月
月香的叔叔还是没有现身。
倒是月香开始不舒服了。头眩月胀,身体发寒,恶心要吐,四肢无力。
萧老妈子就说了,月香这个月还没来月事,是不是有了陆老爷你的种了?不过我老妈妈也不是医生,也就是猜。
陆书听说有这个可能,那叫一个开心。那就请医生过来看啊!
萧老妈子满口保证,老爷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请名医。
请了一位名医来,问是不是有喜?名医表示,不好说,也可能是日子浅,我把脉把不出来。
再请一位名医,这一位名医也说了:就算是怀孕,也要到三个月才能把得出来。
名医哎,自然价格不菲。不过为了子嗣着想,这点钱算什么呢?给给给。
月香还不高兴吃药呢,要陆书哄着、抱着、喂着,吃一点点。当晚自然就不伺候陆书了,早早就睡了。
这月香刚刚睡下,外面就有一个人,自称是以前月香的熟客,不远万里过来,要让月香出来作陪。在外面拍桌子打板凳。
陆书很生气,要出去干架!
月香哪里舍得让他出去呢?苦苦哀求,你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办,不如给点钱打发出去吧!
嗯。
陆书不忍也得忍。
于是月香第二天就病好了。头也不晕了,也不犯恶心了。
这不得好好买点好补品好好补补?
萧老妈还说呢,月香这病能好,是我去庙里求神求好的,现在她好了,我要还愿。要做个喜乐会,十两银。
月香也说了,我也和观音菩萨许了愿,也要还愿。
这一路车马费、姐妹们出门的路费、饭钱、买小零碎的钱、看戏的钱、还愿的香油钱谁出?
兄弟们的吃喝用,谁出?
这一来二去,不但把一千五百两银花了个干净,手上的镯子、戒指都拿去当了干净。
萧老妈就提醒月香,他出来玩就带了一千多两银子,三四百块洋钱。我算算应该花干净了。现在我问他要银子,他也总不给。你试试他,是不是没钱了。
月香就和陆书说,前几天有个姐姐,她的客人给她打了金兜索,她就和我显摆。你现在也给我打一个,要一两六钱重,我也要气气她。
陆书当然是没有,又不敢和月香说,把赎身银子都花掉了。于是含糊以对。
月香明白他已经没有钱了,就假装说陆书不真心,要闹分手。当然萧老妈妈还在继续要钱,务必把陆书最后一点钱刮干净。
这时候,陆书的好兄弟,当初劝他哄住月香的贾铭,就很懊悔:哎,都是我的错。给你出了个馊主意。我哪里能想到这月香这么薄情寡义呢?你要不再想想,要是还有钱就再看看有没有别人合意的,买回去做小妾也行。不然月香这边要是抬高身价,你到时候没钱怎么搞?兄弟我都是真心劝你,你别怪我啊!
陆书对贾铭那叫一个感激,连忙分辨:哥哥你放心,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她说她叔叔八月会来,让我等一等。还是兄弟你提醒我,我这就再盘算盘算。
陆书的姑姑好久没看到陆书,派人寻找,终于找到陆书。就问他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陆书说,我遇到了一帮好兄弟,经常一起玩。
陆书姑姑气死:你还瞒我,你把银子都花了我怎么和你父母交代。你父母让你过来买妾室,你怎么敢不告诉我?现在钱花了,人没有。在外面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陆书可有理了:我没花你的钱,你怕担责任,我自己和父母说明白就是了。
于是陆书姑姑大怒,勒令自己的老仆人,雇一只船,明天立刻送陆书回去。
陆书于是出来找月香,萧老妈子一见到他就问:我前日向你说付几十两银子,今日带来了?
陆书:我暂时没有,已经让下人回家拿了,到手就给你。
萧老妈子:我这急用,你不管哪里借点先给我也行。
月香:还有我的金兜索呢?你现在得到了我,是不是就不放我在心上了?要不就是有了别的相好,不把我当回事了。
陆书为了表诚心,当然是要继续出钱的。于是找众兄弟借。
兄弟们不是老婆厉害,就是口袋没钱。当然是没得借。
当然陆书要走,兄弟们凑钱也要给他凑出十千钱的路费来。这钱是兄弟情,不用陆书还的。
陆书感动的要命。我这些好兄弟啊,都是真心为我。你们等等我,我还回来找你们玩。你们也帮我和月香说,我对她真的是真心,真的没有其他相好。让她等我啊!
陆书回家后,他的老父亲看儿子气色不对。请医生给儿子一看,原来得了脏病,都要生疮了。
大家想想?
陆书能得脏病,他又没有找过别人,月香能是处女吗?
他的兄弟们真的是偶然想起月香这个名妓的吗?
月香那位从未出现的贪财叔叔是真实存在的吗?
月香的债务真的存在吗?
月香身边那些医生、把式,真的都是名医、真把式吗?
陆书这头钱花完了,那头他的姑姑姑丈就有人带着看到陆书在花船上玩,这是巧合吗?
陆书一个精精神神小青年,携带一千五百两银子、三四百块洋钱,高高兴兴来到扬州。几个月就花得干干净净,人没有买到,得了一身脏病回去。
就这,陆书还要谢谢他的那些好兄弟们,还惦记着真心爱恋他的美女月香呢。
拆白党的手段,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