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宋初姀是建康城内出了名的贤良妇,不止主动给夫君填了几房姬妾,更是将整个崔府料理的井井有条,建康城内无人不称赞她是第一贤妻,甚至传出“娶妻当娶宋家女”的美称。
但是没人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整理家业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保命财,给夫君纳妾是她嫌他脏,就连给难民放粥,也不过是为了博得好名声。
后来南夏倾覆,新帝即位。整顿世家那日,崔忱为保崔家,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妻子献给新帝。
彼时新帝手中三尺青锋尚还淌血,只抬眼打量了一番宋初姀,便红颜入怀,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人抱进寝宫。
生逢乱世,宋初姀装了十六年规规矩矩的世家女。直到得知要与崔家结亲那日,她亲眼看到自己的未婚夫搂着美娇娘醉醺醺从烟花巷走出。她心有不甘不愿吃亏,于是转头救下一名英俊男子。后来得知男子身世可怜,她又托兄长为他寻了守城门的生计,还瞒着所有人与他一晌贪欢。
待时候到了,宋初姀狠心将人甩开,回到了原定的人生。
与崔忱成亲那日,建康城外流民作乱。消息传进城内方才得知,守城士兵全部阵亡,尸骨未存。
那夜龙凤红烛燃尽,她呆呆坐了许久,之后便再未提起此事。
一晃多年,她被崔家当作礼物献给新帝。为了活命,她欣然接受,却在红帐中撞进一双熟悉的眼。
新帝目光阴鸷:“宋姑娘,别来无恙。”
“当初你派人杀我灭口时,可想过有今日?
宋初姀:?
她何时派人灭口了?裴戍是宋初姀的一条狗。
裴戍知道,但是宋初姀不知道。
片段:
裴戍对旁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念及她是宋初姀身边人,才没有直接动手。
荣妪抖了又抖,不停在地上磕头:“您这样出去,会被人看到的。
即使众人对夫人与君上的事情心知肚明,但对外声称的一直都是入宫研墨。若是今日这般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岂不是直接将将这件事情坐实。
男女之事,本就是女子吃亏。如今有这位贵人镇着,旁人不敢多放肆。若是有一日贵人厌弃,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裴戍表情阴骘,冷声道:“你以为本君是如何进来的?”
“崔府上下这么多人,你当真以为没有人知道本君进来了多久,可曾有一人来?”
他嘲讽道:“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只知道躲在女人身后。崔忱若真的对她上心,便不会放任她烧到神志不清,让她如今连声音都听不到!”
裴戍彻底失去了耐心,抱着怀中女子大步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皇城下。巨大的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
模样瘦弱的女子一边敲鼓一边喊道:“民女?李蓉蓉,得知?陛下登基,特来击鼓鸣冤。”
“民女?要状告九华巷卢家,纵容不孝子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害阿姐一尸两命,玉殒香消!”
正如裴戍所说,宋初姀的小院与崔府大门相距很远,他抱着人光明正大走出来,路上却不见一人。哪里是真的没人,只是一个都不敢出来罢了。
裴戍越发觉得可笑,这么多年来这些世家当真是过得太好了,以至于贪生怕死到这个地步。夜深露重,即使披着斗篷,寒风还是不断往身上钻,宋初姀只能不断往抱着自己的人身上钻,以此来汲取温暖。
裴戍垂眸看向怀中人,却见她正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冷…宋初姀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再忍一忍。”裴戍说着,步伐越发快。
听不到他说什么却能感觉出更冷的宋初姀微微一怔,有些不高兴了。
这人根本就不管她冷不冷,知道自己赶路。她偏头,目光落在崔府的灯笼上,微微出神。出了九华巷就是建康长街,路上没什么人,偶有几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总是会侧目看上一眼。
毕竟这个时辰,一个男人抱着小娘子在街上走,光是这个场景就已经让人无限遐。
裴戍周身气压很低,将偏头观察四周的少女转过来,让她面向自己胸膛,以此来隔绝那些偶尔投来的视线。
宋初姀被弄得有些不舒服,想要挣脱出来,却又被强硬地按了回去。裴戍衣衫单薄,但他是习武之人,即使是在寒冬时节身上也不见到冷,只要贴着就会很舒服。
宋初姀额头蹭了蹭,没有再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憩。见她不再乱动,裴戍眉头微松。
走了两条街,裴戍来到一扇其貌不扬的木门前,轻轻扣门。木门前的灯笼已经残破不堪,不知多久没有人换,更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人居住。门内许久没有动静,裴戍眸光一沉,刚要抱着人转身,却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谁啊?”
出来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却精神矍铄,只是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是个瞎子。
裴戍立即上前,道:“李翁,深夜来访多有打扰。只是家中妻子一连发了几?日高烧,如今神志不清,耳朵也听不见,特来求医。”
那位被称作李翁的人神色不变,只是语气带了些冷漠道:“你们认错人了,老朽不会治病。”
怎么不会治病,这人三十年前是宫里的御医,很是擅长治疗风寒引起的发?热,就连如今宫中御医都不及他。
裴戍目光一沉,还未说话,便听怀中宋初妹突然道:“好冷啊。”他刚刚没有注意,盖在她身上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竟往下滑了。
裴戍连忙将人重新裹进斗篷里,再次看向李翁。他目光沉沉,威胁的话到嘴边,只是还没开口,那老翁却迟疑问?道:“你?们….是不是之前住在巷子深处的那对小夫妻?”
他所说的巷子深处就是宋初妹那处私宅,裴戍曾在那里住了许久。
裴戍立即道:“是我们。”
老翁神情一松,将门打开了些,缓缓道:“原来是你们,那就先进来吧。”
裴戍抱紧宋初姀,跟随老翁进了屋。
“之前郎君说话没有认出来,如今听到你家娘子说话,觉得很是熟悉,这才想起你?们是谁。”
那老翁不疾不徐地带着他们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之前住的地方空了太久,老朽还以为郎君死在了三年前
裴戍抱在宋初姀腰上的手微微用力,道:“没有。”他不只没有死在好地回来了。“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建康。”老翁听出他似是有难言之隐,没有多问,只是道:“故人相逢,也算喜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这世道乱,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大幸,也不贪图更多。
宋初姀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无数只蜂虫在自己耳畔嗡鸣,头更疼了。
裴戍将她发烧的事情简单说了,老翁伸出手要为她把脉,宋初姀皱眉,飞快躲到了裴戍身后。再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惯着她,裴戍强行将她拽出来,攥着她胳膊递过去。宋初姀不高兴,想要挣扎,却被男人按得死死的。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到他们声音也能猜到几分,老翁没有出声,等裴戍说可以了,这才将手搭上去。
宋初姀手腕处有一圈明显的白痕,那是常年戴镯子才会留下的印记,裴戍想到那断成两截的木镯,微微抿唇。
不知过了多久,老翁开口道:“娘子可听得到老朽说话?”宋初姀低着头发呆,丝毫没有反应。
裴戍哑声道:“她听不清。”
“听不清?”老翁皱眉,又提高声音喊道:“娘子可听的到?”
裴戍目光落在宋初姀脸上,见她依旧不动,心下一沉,正要开口,却见她慢悠悠地抬头,有些疑惑看向老翁。
裴戍:“她有些反应了。”
老翁眉头一松,道:“那就是还没有彻底烧坏,只是暂时听不到。”他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银针,放在桌案上摊开。
银针在烛火下闪出熠熠光辉,宋初姀表情一滞,飞快将自己的手缩回来。她缓缓转身,背对着那一包银针,将耳朵贴到裴戍怀中。
老翁道:“老朽看不见,还望郎君按着娘子一些。”
裴戍扫过那些银针,垂眸看向怀中人,却见她毫无知觉,显然不知道那些银针是要往自己身上扎的。
“李翁动作轻些,她怕疼。”裴戍道。他说完,掌心覆在宋初姀脑后,将人按向自己。
他生得高大,一只手臂就能将人完全圈在怀里,如今只需要微微用力,怀中人就一点都动弹不得。
宋初妹有些难受,推了推他,却推不动。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将他扣得这么紧,正想要出声问,却感觉到鬓角处一阵刺痛。
猛地睁大眸子,宋初姀余光看到扎在自己身上的银针,脸色一白。
“别怕。”
裴戍脸色也不好看,目光死死地看着那一根根银针扎在她耳朵四周。
被人禁锢着四肢,宋初妹本就没有安全感到了极点,如今又被针扎,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彻底崩溃。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一股脑冒出来,顷刻间便打湿了裴戍胸前的衣襟。裴戍纹丝不动,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些银针。
老翁虽然看不见,但是下手快准狠,待将十几根银针扎好时,也不过才过了一刻钟时间。
“只需要两刻钟就可以拔下。”老翁道:“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让娘子乱动才好。”
裴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老翁将银针收好便去了院子里,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初姀早就已经哭累了,如今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无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
但是胸膛前源源不断的湿意却告诉裴戍没有,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她只是悄无声息地哭。
针已经扎好,裴戍松开她的腰,掌心在她青丝上拍了拍。“好了。”
针已经扎好了,就别哭了。宋初姀感觉自己耳畔清明了些,知道他在说话,虽然听不大清,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她抬头,伸手去揉眼睛,只是手刚抬起来,就被男人攥住了。
“别乱动。”
她两侧扎着数十根银针,若是不小心碰到一个,真把她给扎聋了怎么办。他伸手小心在她眼周按了按,让她舒服一些。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外面骤然炸出烟花。
这是庆祝新君登基的烟花,如今已经是子时了。今日之后,大梁便正式取代南夏,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篇新章。老翁走进来,道:“马上就是大梁元年了。”
他发?出一声感慨,便凭着声音走到宋初姀身边,道:“老朽要为娘子取针,娘子不要乱动。”
宋初妹只觉得耳畔更加清明,眼前人说话听起来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是反应一会儿还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知道他要为自己取针,宋初姀眨了眨眼,乖巧没有动。老翁将她脸上的针一个挨一个的摘下,笑道:“针已经摘下了,娘子也不必哭了。”他指着桌案上的药汁道:“一会儿还需要郎君将这药给娘子喂下去,娘子烧得时间太久,要休养几日才能恢复神智。”
说完,老翁便为他们将门合上。
又要喝药,宋初姀下意识皱起眉,却听身后人说了声好。宋初姀疑惑转头,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具,怎么都想不起这人是谁。
裴戍将药拿过来,送到她嘴边,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老翁这里没有蜜饯更没有糖
果,药再苦,都要硬着头皮喝。宋初姀躲开递过来的药,仰头在他下巴处亲了亲,小声道:“可以不喝吗?”
她记得清楚,之前她只要这么做,眼前人就好说话许多。“不可以。”
裴戍知道她现在脑子不清醒,不无所动。宋初姀就变本加厉又亲了好几口,直到被男人推开。裴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她,问:“宋翘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面前人目光带着审视,宋初姀不太高兴。
她怎么知道眼前人是谁?
她越是不说话,裴戍就越是进了死胡同,问:“我是谁?”被问急了,宋初妹就乱说一通:“你是我兄长?。
裴戍表情一僵,咬牙道:“你就是这么对你兄长的?”知道她在说胡话,裴戍将药汁往前一推,道:“喝药,脑子清醒清醒。”
宋初姀抿唇,拿起药汁捏着鼻子一饮而尽。等到药汁见了底,她被呛得险些干呕出来。赌气抬头,那人却已经转身,出了房间。
已是深夜,周遭寂静,老翁在院子里打水。从深井里挖出来的清水,冰凉刺骨,他却直接泼在身上,将自己浇了透心凉。
裴戍立在台阶上,没有出声。
老翁将水桶放回原处,闲聊开口道:“娘子还是这么爱哭,记得老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哭成了泪人儿。”
听到他提起宋初妹,裴戍总算是回神,反驳道:“她以前不爱哭老翁笑吟吟没有反驳,似是回忆起什么,道:“记得第一次见到郎君与娘子的时候,是娘子哭着叩开老朽家门,想让老朽帮她将你拖去医馆治伤。”
裴戍记得这件事,那时建康城内进了一批流匪,他轮值的那日,正赶上流匪作乱逃出城。流匪人数众多,他在搏斗中一时不慎被砍了一刀。
这种刀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伤,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只简单地处理伤口之后便回家睡觉。不想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两日,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哭成泪人儿的小菩萨。
当时小菩萨跪坐在床边,哭得声音都哑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流匪刀上有毒,他又被她救了一次。
“当时老朽刚搬来不久,就碰上个娘子求救,一时还有些忐忑老翁说完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裴戍却道:“若不是您,裴戍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是你家娘子哭得太可怜了,年纪那样小,若是早早成了寡妇,未免太可惜。”
他一直都将他们当成了夫妻,他们从未反驳。
裴戍抿唇,想到她也曾为他哭过的。或许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裴戍也格外重要,与如今的谢琼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