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的变迁

绿色的微笑 2024-08-13 02:42:52

做酸菜是我们当地人的生活习俗。酸菜的吃法很多,酸菜面、酸菜饼、酸菜角,酸菜汤......它不挑不拣,好说话,很百搭,这是酸菜的品格。是下里巴人,也是阳春白雪。我上小学时,常常把三娘做的酸菜饼拿给同学们吃,有时拿得少了大家就抢着吃,一块饼你吃一口我吃一口,香喷喷美滋滋。没有嫌弃没有隔阂,只有亲切和单纯。

那个时候,我们家人多。生活不富裕,几乎天天吃酸菜。三娘是个勤快的人,在不同季节做不同的酸菜。春天,她用蒲公英、荠菜、苦苣等做,据说,用它们做得酸菜具有清热解毒、利尿凉血、解劳明目之功效。夏天用芹菜 、白菜等菜叶做,冬天就用包菜叶做。她做的酸菜有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咽下去,便会凉意沁脾、酸中有清香。我依稀记得三娘做冬酸菜的情景,立冬前,三娘就从霜降后的包菜中摘菜叶,经霜的包菜叶,叶子柔软微黄,有天地的精气神在里面,做的酸菜耐放。把摘好的菜叶切成细丝,放在篮子里 挑到河里洗净,然后放在事先烧好的面汤中煮一会,盛到大缸里面,再往缸里放一些旧酸菜做引子,作用和发面用的酵母一样。最后盖上盖使其发酵,第三天酸菜就好了。那时冬酸菜做的格外多,一直吃到来年的二三月份。三娘做的冬酸菜存放半年吃起来依然脆嫩可口。

酸菜贯穿了我的童年。我见过过冬时村里男女老少在河边淘菜叶的场面。河水不大,清澈见底。大人们有的站在水中央,先找几块大石头围个小池子,再把菜叶撒入池中。包菜叶似莲叶随水飘动,浪漫风雅。小孩则拿起小石头往菜叶上打,顿时水花四溅,满脸水花的大人们又骂又笑,又气又爱。嬉闹中几篮菜叶就洗干净了。水是冰冷的,心,却是暖的,踏实的。我也见过村里家家户户做酸菜桶的场面。为了多装酸菜以备来年充饥,村里几乎家家都做木桶。做木桶要经过选木、改板、旋底、箍圈、杵桶、泡桶等工序。做成的桶一般口大底小,高度和直径大约一米左右。找人做桶在当时也算是一家的大事,每到深秋,村里时不时地响起嗖嗖的刨木声和叮叮当当的杵桶声,等桶做好后就将它抬到河里去泡,高峰期桶桶相接连成长龙,恰似江南水乡那连绵不断的小船。

那时酸菜是我们乡下人的主食。几乎每顿饭都离不开它。我最不爱吃三娘做的酸菜疙瘩子了,每每放学回家,看见锅里的酸菜疙瘩饭,就转身跑到大门口哭,爷爷给我炒些黄豆,我装在兜里就去上学了。我一直长不胖,现在三娘说我瘦时,我开玩笑说,是你做的酸菜疙瘩饭把我饿瘦的。三娘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呵呵,我和三娘都大声地笑了,这笑声里散发出的是爱,是浓浓的亲情。而今,三娘这种大规模的做酸菜已经成了我儿时的回忆。在乡下,好多人都不做酸菜了。前年,去三娘家特别想吃酸菜面,没想到她去邻居家要了一碗酸菜。那味儿怎么也比不上当年三娘做的。三娘说,家里人对吃酸菜很淡了,生活水平提高了,酸菜由原来的主食变成了调味品。三娘一定想不到酸菜如今成了商品。超市、菜市场到处都有包装好的酸菜。吃酸菜花样也多了起来,每到夏天,我最爱喝的便是酸菜苦瓜汤,先将苦瓜切成薄片,加点蒜末,用少许清油煸炒,加入酸菜一起炒,然后加开水小煮一会儿,最后放入葱花即可。这苦而酸的汤,回味却是淡淡地香。

让我想不通的是,现在的小孩和年轻人宁可吃方便面也不吃酸菜。以为吃酸菜就代表过清苦的日子。在他们眼里酸菜是至穷至贱的。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酸菜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高档酒店的菜单:酸菜鱼、酸菜萝卜、酸菜角角、酸菜疙瘩、酸菜搅团……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我第一次知道酸菜上菜单很是惊喜。它经过高级厨师的精心打造,带着不可抗拒的酸香,成了桌上新宠。当人们吃完大鱼大肉,突然上来一盆酸菜汤,汤色隐隐绿,淡淡黄。喝一口,鲜香清醇,回味里带着涩涩的酸,是原汁原味的菜香。这汤,一点调料不曾有,却又美味至极,嘴里的油腻,瞬间顿失。世道轮回,酸菜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了从灰姑娘变成王后,从奴隶到将军的变迁,成为舌尖上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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