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儿童心理学对付卷王老板。 他半夜喊我改方案，我一边给他拨视频电话，一边在共享文档里写： 「只有看到老板的帅脸，我才能灵感爆棚。 「失去老板的帅脸，人间将少了一个缪斯。 「所以我最爱上班，一抬头就看到老板，工作都有劲了。 「最讨厌加班！！！！」 我疯狂输出，只穿浴袍的老板耳根通红挂了视频电话，让我好好休息。 我直呼心理学好用，当即扩大使用范围。 却不料，用着用着，老板忽然告白：「原来你也喜欢我，那我们谈恋爱？」 1 半夜十一点半，我洗了澡卸了妆，厕所已上，空调风凉，正要入睡，忽然接到老板让加班改方案的消息。 此时，我想辞职的心达到了顶峰。 但是，看着每月的房贷、全是已读不回和婉拒的招聘软件消息，我只能卑微离开被窝，打开电脑。 老板楚净澜又发来消息，「按加班时间给你算加班费。」 我呜呼一声，关上风扇，把空调从二十七度调到二十四度。 又打开外卖软件，飞速加购生蚝啤酒小烧烤。 直到结账页面的「无可用红包」让我警醒，周一刚买的外卖红包，居然就用完了？ 我连忙唾弃自己一拉磨就想自费购买草料的行为。 退出外卖软件，我环视四周，不禁痛恨我的自律，连明天要带的饭都备好料了，现在想带薪摸鱼却没有事可做。 我叹气，只能认命打开方案（第二十二版）（ps客户批注返回版）.PPT查看。 看着客户要求五彩斑斓黑的批注评语，我气乐了。 正在这时，楚净澜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怎么没动静，三分钟过去了。 「客户明天就要最终版。接电话，我要听到你的打字声。」 靠！ 我瞬间拳头更硬了。 催催催催催催，天天奴役我小牛马，明明在客户面前能当孙子，怎么就不知道对我说点人话。 但我也只敢心里吐槽，正要接电话，我突然看到招聘软件发来消息： 「尊敬的方南乔小姐，你已通过我司面试，offer已发送至你邮箱，请及时确认。」 我打开邮箱，顿时一喜，新工作有着落了，旧老板就踹了吧。 就是新工作的入职时间有点赶。 要怎么才能尽快离职，还能拿N+1赔偿金呢？ 换言之，我得想个方法，被辞退，还不伤和气。 看着因为我不接电话而出现在共享文档的楚净澜头像，我灵机一动。 我反手挂断语音，直接给楚净澜弹视频。 楚净澜是我们那栋写字楼的知名帅哥，追求者数不胜数。 趁楚净澜还没接，我在共享文档里疯狂打字： 【唉，工作太临时，客户也真是的，十分钟都等不了吗，我不能化妆了，只能用素颜和楚总视频通话。这不太礼貌啊。】 看见了吗楚净澜，晚上十一点半让员工加班，真的真的很不礼貌。 而这时，刚被楚净澜接通一秒的视频通话，挂了。 我微笑，继续打字： 【楚总是我的偶像，不是随便哪个职场人，都能和他一样精力充沛，从早到晚都保持精英模样，永远专业高效地面对工作。普通老板做不到，员工就更别提了。】 楚净澜你就卷吧。 咱身份有别，你是老板你随便卷，我只是员工！你不要太没有边界感！ 楚净澜又挂断了我的视频请求。 2 我重新拨打，同时在共享文档里打字： 【今晚能和楚总单独看凌晨两点的京市，我好荣幸，被楚总单独指点的机会，真的很难得。明天说出去，公司所有人都会羡慕我的。】 楚净澜你准备好，明天我必然去茶水间蛐蛐你！ 我接着打字，【我为什么在打废话，因为，我没有灵感缪斯啊。】 【楚总这样聪明、机智、能力强，二十四小时都能马上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的人，一定不理解我们普通人需要灵感缪斯这回事吧。】 【只有看着楚总的帅脸，我才会灵感爆棚。】 【看不见老板的帅脸，所有工作都变得索然无味。】 【所以我最爱上班，一抬头就看到楚总的脸，就能从他身上汲取无限力量，一次次应对工作中所有挫折，上班都更有干劲了。】 【最讨厌加班！！！】 【看不见楚总，听不见楚总的声音，我好像小婴儿离开了学步车，唐僧没了孙悟空。恐惧，惊慌伴随着我。工作的困难像大山，轻而易举压垮我，唯有楚总的身影能帮我顶天立地。】 【没有楚总，人间就少了一个缪斯。】 【楚总为什么还不接我视频电话。】 【楚总有没有听到我现在的打字声音，他发现我一个正经字都没打，会生气吧。】 【可我绝对不是想水加班费，看不到楚总的脸，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工作。】 【要不，我明天提议楚总增加宿舍，大家都住宿舍，加班就去楚总家。能得到楚总面对面的指导，加班效率肯定能大大提升。】 我盯着共享文档栏里楚净澜的头像光标闪了又闪，呵呵一笑。 他住别墅，我住宝山。 他出门五分钟就能上班，我青春没有售价，进地铁前还得骑十分钟脚踏。 他要真在房租极贵的二环内给员工备好宿舍，那让我加班我也忍了，不然免谈。 果然，楚净澜这厮坐不住了。 他终于接通了视频电话。 我看着电脑上他放大的脸，一秒调整语气，「楚总……」 后面忘词了。 楚净澜居然只穿了浴袍，他喉结上水珠滚动，没入锁骨。 他飞速拢了拢浴袍。 我呆呆看着，忍不住擦了擦屏幕，「奇怪，我刚刚没把腮红打手机屏幕上呀。」 视频电话被挂断了。 楚净澜伟大的脸消失在屏幕上，我这才后知后觉。 不是我手机屏幕红，是楚净澜脸红。 手机忽然振动，楚净澜的消息接二连三发来：「抱歉，今天我没考虑好时间。你好好休息吧，方案我来。」 计谋得逞，我笑开了花，又在共享文档里噼里啪啦写下： 【啊啊啊啊啊楚总帅得人神共愤啊啊啊啊啊，看着这样一张脸根本没有睡意，我可以大战三天三夜，区区加班算什么？】 【呜呜呜呜楚总怎么不让我加班了，是我刚才的眼神太露骨了吗，我只是见到缪斯太激动了。】 【要不，我装作贪图加班费的样子，坚决要加班？】 停顿五秒，楚净澜又发来消息：「毕竟打扰了你休息。加班费我给你算。」 我用百般惋惜的语气发了句语音消息，「那好吧，楚总你辛苦了。」 说完秒关电脑。 多拉扯一句都是对休息时间的不真诚！ 反正加班费已经薅到了，还看到了楚净澜出浴的睡前福利，值了。 我开始查看新offer。 新offer的薪资比我的预期少了两千。 HR小姐姐给我私发了消息，说已经尽力为我争取了，让我一定要考虑她们公司。 两千块也是钱，我又开始纠结了。 平心而论，楚净澜已经算不错的老板了，加班费给够，社保公积金都交。 但是，他太卷了。 只要客户有需求，无论哪天，无论几点，都是他的工作时间，也是我们这些员工的加班时间。 而且，我不是他的嫡员工。 注定当不了他的心腹，只能当当心腹大患的样子。 3 两个月前，我所在的公司资金周转困难，前老板挣扎无果，把公司转手给了楚净澜。 原本的员工基本都离职、被辞。 我当时还遗憾，新老板帅得惊为天人，但都和我无关了。 没想到楚净澜考察一番后，决定继续留用我。 从此我开始了早高峰等电梯总能加塞、外卖有人守护、有眼线分享老板行踪、甚至能攀关系去其他楼层干净卫生间的美好生活。 这都归功于楚净澜。 他来公司的第一天，就偶然在别人的上班vlog里出镜然后帅出圈了。 于是我在这座办公楼多了很多朋友，都是找我打听楚净澜喜好的。 不过，楚净澜做业务是个能手，感情方面却稍微迟钝。 我前老板也试图当我现老板娘，给楚净澜困扰得多让了一层利给她。 我也是知道这些往事，才决定用儿童心理学拿捏楚净澜。 本来，我是想靠这一套升职加薪的。 怪就怪我前几天接待咖喱味的客户时，说：「高端的礼物也要配高端的人，我们老板是全公司最高端的人。」 然后把对方亲手倒的特产母亲河酒递给了楚净澜。 楚净澜后来让我把这个利润很高的客户转给别人，也就是他的嫡系。 他接手公司时，就带了和他磨合很久的精英团队。 嫡系们要不是颜值有点差距，我都要以为他们是楚净澜的复制人。 他们和楚净澜一样沉迷工作当卷王，嘴巴除了和客户说话、汇报工作，就是在喝冰美式，一天能喝三杯。 就显得，我好像哈士奇混入了精英狼群，就很没用。 我试图教他们向可可西里网红狼学习，更没用。 我仔细考虑觉得，如今楚净澜已经完全熟悉了公司的业务，不再需要我这个公司「老人」。 我多工作了两个月，不会再因为「公司倒闭」而在找工作时被别的老板嫌晦气。 是时候离开，换个加班少、对乳腺好、有摸鱼搭子陪闲聊的工作了。 说归说，想到以后都享受不了有个帅哥当老板的红利了，我觉得很亏。 我给楚净澜发了条消息：「楚总，我检讨！咱公司的官网和招聘软件上还是前老板的照片，我居然一直忘了换，你可以给我几张你的照片吗。」 我发现楚净澜不喜欢拍照，自从误入别人vlog镜头一战成名，他就走到哪都戴口罩。 我又思索了一番儿童心理学，补上一句，「看到楚总你专心工作的照片，客户一定会对公司有更多好感，更信任我们，在同类公司里第一眼看到我们，选择我们。」 楚净澜很久没回复。 我边等，边在损友群里问：「谁要找工作？我准备离职了，寻接班人！有惊喜。」 成熟的社畜都会有planB，被辞退毕竟不是十拿九稳的事。 所以我决定，介绍一个立刻能上手我工作的人，这样我可以尽快离职，不用花太长时间带新人交接。 而且，就算拿不了N+1赔偿，也能拿到内推奖金。 没人回。 成长就是，社畜不敢晚睡。 我也不气馁，这年头，各行各业都在说信息差最值钱。 我老板是绝世大帅哥这信息差，肯定能钓到一个大馋丫头。 我美滋滋关机睡觉。 一觉醒来，才发现楚净澜凌晨三点的时候，给我发了好几张照片。 好有用的儿童心理学！ 我本来想继续发力，让楚净澜像给我前老板让利一样，招架不住，直接开了我。 没想到楚净澜临时要出差。 估摸着他不会再喊我加班了。 我和几个大学时期的朋友约了饭，并悄悄把屏保换成楚净澜的工作照。 4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某张照片里我反而是主体，倒是不显得刻意。 虽然我是刻意换的。 我上赶着强调楚净澜帅，损友们肯定觉得工作非常坑，不愿入职。 但如果是他们不经意发现，就会显得很真实。 然而，计划很美好，现实却是，楚净澜突然让我一小时后到车站。 说是大客户临时有急活，其他人在公司加班通力出方案。 而我，被光荣选中，和他一起出差见客户。 我想辞职的心再一次达到了巅峰。 楚净澜接手公司两个月，我就整整两个月没有周末。 好不容易约顿饭，还要临时出差。 但我又不敢反抗，毕竟以后背调还用得着他。 我刚到车站，还没休整一分钟，楚净澜就出现在我身后。 我努力挣扎，「楚总，我擅长做方案不擅长见客户，让我出差不符合效率最大化原则。」 楚净澜看了我一眼，「好吧，上车后我会找人换座位，坐你旁边。」 「嗯？」我心里吐槽，周扒皮，上学时候考试，好老师都知道不站在学生旁边看学生答题。 下一秒，楚净澜又看了我一眼，说：「你刚才一直在看手机，手机还有电吗，如果换不到座位，我给你打视频电话。」 我吓得立刻按灭了手机，偏偏我特意把手机设置了熄屏显示屏保。 此刻，屏幕从我准备缓解出差痛苦的男菩萨视频，变成了楚净澜和我的合照。 楚净澜好像短促地笑了一声。 ！ 我脚趾抠地，福至心灵，楚净澜把我在共享文档里写得话当真了！ 所以别人只需要在公司加班，我需要跟着他出差，我说效率不够，他还要换到我旁边坐。 迎着楚净澜的目光，我已经有了直接提离职的冲动。 但是，项目当前，临阵脱逃，传出去不好听。 我尴尬地跟着楚净澜上了车。 我们坐这趟G28，俗称牛马列车，班味浓重。没想到今天满车厢都是研学归家的小学生。 楚净澜总不能麻烦小朋友换座。 他皱了下眉，「我站那儿。」 看来，男人，就算对感情迟钝，也不妨碍他们足够自信。 楚净澜对我的谎话深信不疑，为了帮我提高效率，自以为体贴地站到了车厢连接处，让我一抬头就看得见他。 我恨不得跳车逃离地球，趁他转身，我在损友群里疯狂推销我的工作。 损友灵魂提问：「乔乔，那你这工作又忙又累，有哪里值得我们去了。」 我们这行向来是多劳多得，加班工资高这一条吸引不了损友。 于是我放大招：「点链接，一分二十秒，我老板，路人随手拍都挡不住的帅。」 损友们纷纷说，「肯定是P的。」 正在这时，我大学时的室友周雅说：「G28京沪方向，我也在这车上。」 还有什么比第三方证人的话更有说服力？ 我立刻私聊周雅： 【我老板真的超帅！】 【G28蓬荜生辉的风景线！】 【看到他你会发现，连加班都心情好了，世界都明亮了，空气清新了，人也有干劲了！】 【他的帅我翻烂字典都形容不出来，你一看就明白了！宝，你来看呀。】 【你一看就能明白，我老板的颜给我这份工作增加了多少含金量。】 【比网红帅多了，不看你会后悔的。我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老板的照片，你是我朋友中唯一的幸运儿，你不感到荣幸吗？】 【速来！】 周雅回复：【……我领导只给我三分钟去上厕所，你老板最好是彭于晏。】 我抬头，楚净澜正在一边看电脑一边讲电话。 嘶！周雅现在过来，看到的只会是楚净澜出差途中疯狂加班的样子。 我得让楚净澜展现更好的一面。 于是我起身飞奔向楚净澜。 5 他看着我。 我低咳一声，使用儿童心理学，「楚总，我要是和你一样身强体壮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轻松帮小朋友们放好行李。 「楚总，你到底有什么成功秘诀，既能出色地完成工作，还能保持身材。」 「你是不是吃特效药了。」 我也是真的好奇，我下一任老板是个秃头，想必会很需要养生学。我提前找楚净澜学两招备着。 楚净澜看了我一眼，「我理解的。」 ？ 他又理解什么了？ 我问A还是B，他回答还是。 当老板的都喜欢神秘吗？ 没等我追问，楚净澜就把电脑递给我，然后挽了挽衬衣袖子。 走向小朋友们的领队，他询问了一句什么，就开始搬箱子。 这时，我看到了周雅的身影。 我还没来得及和她叙旧，同在京城链三个月约不到一面，一朝出差高铁格子间里喜相逢，她就严肃说：「你老板有妖法。」 「哈，难怪楚净澜能当卷王，敢情他真的背着我偷偷进化了。」 周雅却没有接我的玩笑话。 我不得不严肃起来，是妖的话，我是不是赶紧跑路比较好，就不要贪图N+1，内推奖了。 但我真的舍不得，「有没有可能不是动物妖，是人妖？」 「这种隐私，我又不是他员工，怎么清楚。」周雅拍了我一下，「他是不是做法把我的眼镜变成了滤镜，不然我一个苦逼打工人，怎么总觉得他一资本家帅呢？」 我：…… 还好周雅不是写新闻的，这大喘气。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四。」周雅忽然数起数来。 我已经不想探究她为何那样了。 周雅眼睛越瞪越大，一直数到六十七，「你老板这腰可真行，弯腰又硬举了六十七个箱子。 「这肌肉，这腰，不敢想不敢想，造福老板娘。」 我下意识看向楚净澜的腰。 他正好在放一个超大行李箱，他没有垫脚，手举得很高，腰间衬衫不料绷得很紧，隐隐约约露出一点肌肉的轮廓。 我遍阅互联网男菩萨，也算鉴赏达人，自然知道楚净澜很有料。 真是好拿得出手一老板。 楚净澜忽然回头。 我的虎狼之词到了嘴边，就这么噎着了。 楚净澜对我们这边笑了一下，往另一头走了。 周雅揶揄我，「乔乔，你天天在你老板眼皮子底下工作，该不会，春心萌动了吧。」 「哪有，我……我只是，只是在想老板他衬衫真好，大动作都不会跑到裤子外面。不像女装，想找一件带口袋，面料好的衣服难死了。」 「少来，你不是没见过衬衫夹。你老板肯定用了，这还值得你思考？行了，我检阅完毕，回去加班了。」 周雅施施然走开。 我连忙打开手机，狂发消息求阿南帮我内推一些接班人。 周雅：【1】 周雅：【再烦丨】 楚净澜的电脑突然响了两下。 怕是客户，我打开。 就看见，楚净澜电脑屏幕上，赫然是我手机的共享屏幕！ 屏幕上，水灵灵显示着我和周雅的对话框。 一排排一句句，都是我对着周雅狂吹楚净澜帅，诚邀她来品鉴。 天杀的，我又社死了！ 6 我咸鱼瘫在座位上，眼神逐渐无神。 虚焦扫视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楚净澜正在和别人牵手。 我连忙眯起眼睛，这才看清，是游学的负责老师，正在给楚净澜递水。 楚净澜平时其实不太爱和陌生人说话，现在却笑着和那位女老师说了什么，两人掏出手机，好像在扫一扫加好友。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想了半天，我想到了原因。 假装不知道消息能被老板看见，明明是我的大杀器，应该用在最关键的事情上。 但我今天却一个没注意就第二次使用了这个绝招。 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因为这emo着，楚净澜忽然在我身旁的座位坐下。 他递给我一瓶拧开的水，「刚刚呛到了吧。」 我喝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对不起。」我心一横，「楚总，我就是好长时间没见朋友了，好不容易出差只隔着几节车厢，我就想让她过来和我见一面，就拿你当理由了，真的对不起，我不是臭流氓。」 「是我该道歉。等这单做成，资金周转开，我会扩招几个人，以后大家休息时间能多一点。」楚净澜说。 「这次辛苦了，单子太重要，我不放心别人来。」楚净澜像是在解释。 他眼睛微垂着看我，显得格外真诚。 于是我也感觉我真的很能干。 我挠挠头，打开电脑，开始写方案。 赶往车站的路上我就有了大致的思路，现在静下心来，很快就文思泉涌。 楚净澜就坐我旁边做着技术工作。 车厢里小孩子们不时吵闹，而楚净澜的键盘声一直稳定干净，像白噪音，听着就能让心静下来。 我恍惚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上自习。 说起来，我和楚净澜是校友。 上学时，我喜欢爬山去山顶，在树荫下看书写作业。 某一天，我的风水宝地，被楚净澜占了。 后来我被迫从睡个懒觉再慢悠悠去学习，改成起床吃个早饭就得去占座。 再到后来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得爬山。 再然后，我早早爬到山顶，看见楚净澜已经在树下晨练了。 这场越来越卷的占座之争，以我卷不过，自愿退出告终。 当年我绝对想不到，如今毕业了，要继续受楚净澜卷王之苦。 我保存好文档，心情复杂地看了楚净澜一眼，「楚总，方案好了。」 楚净澜抬腕看了一眼表，「嗯，效率确实提高了不少。」 我：…… 我在共享文档里打的那些话，就过不去了是吧。 楚净澜又和我讨论了一会儿方案，他只提了两点意见，我一琢磨，发现的确很对，也就改了。 「我觉得很好，不过，等会儿说服客户才是硬仗。」楚净澜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楚总，我以为我谈客户谈的不好，上次的印区客户我就没谈好。」 这个印区客户是前老板还在时我就在跟的。 好不容易客户来考察，楚净澜却临时把客户给了别人。 我说不挫败，那是假话。 楚净澜一顿，「他主管大中华区，我们的投诉很难被他公司处理，所以我换了一个男员工去对接。」 「我第一次从公司管理者的角度处理这件事，可能不是太圆融，忙完这段我会针对这种情况出个章程，你觉得呢。」 7 我愣愣看着楚净澜，那个印区客户和我对接时，时不时言语骚扰，动手动脚。 我一直在忍让，刚开始工作时，我最讨厌酒桌文化，讨厌装孙子陪客户应酬。 可背上房贷，压力就一步步侵蚀着尊严和底线。 纵使再讨厌，我也只能搜搜高情商话术，争取下一次反应更快一点，应对再得体一点，拒绝更体面一点。 或许适应了，就能既不吃亏，也不让自己生闷气了吧。 我也知道，那天把锅甩给楚净澜，非常不高情商。 但他居然注意到了我的处境，并且愿意投诉，愿意保护。 我低下头，「谢谢楚总。 「您的公司，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肯定能成为行业楷模。」 这句是真心祝愿，不是儿童心理学。 楚净澜笑了一下，「所以，继续帮我做大做强，嗯？」 我应了一声，又继续查看起客户给的资料。 不是应付加班，就是内心里自然而然，想让方案更尽善尽美。 我曾经问过楚净澜带来的嫡系们，每天工作生活分不开，会疲惫吗？ 彼时团队的女孩刚熬夜和国外客户battle了一晚上，只为了说服甲方让当地女童能同等参与活动。 她喝着我带的咖啡，打了个哈欠，却扬起大大的笑脸，「怎么会！楚总他支持我，所以我知道，只要我努力工作，我和公司，都会越来越好，这种感觉超棒的。」 那时候我不理解，现在，我好像懂了。 他允许我们去创造，我们想要的世界。 楚净澜，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我开始犹豫，离职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但我很快就忙得没空想东想西。 如楚净澜所说，见到客户，才是真正的打硬仗。 好在，我在车上看的资料帮了大忙，找到了角度应对客户刁钻的提问，并且成功说服了客户。 客户点头表示肯定的时候。 楚净澜也笑着为我鼓掌。 从客户公司出来，楚净澜说有点事，让我先去门口。 我站门口，点开新offer查看，如果我确定接受这份工作，就要在一周之内去入职。 楚净澜这时提着蟹黄面的外卖袋子走过来，他把外卖递给我，「今晚不用加班了，给你放假去找朋友。」 我接过，「楚总，蟹黄面冷了不好吃，一起吃完我再走吧。」 楚净澜点了点头，陪我坐在露天长椅上，安静地吃着面。 此刻的我们很渺小，如同这座灯火通明的大城市里，每个深夜还在打拼的人一样渺小。 我忽然问：「楚总，如果我说我想离职，你会觉得我吃不了苦吗？」 楚净澜扭头，「乔乔，用不着为白天的事情尴尬。 「我的确暂时没办法和你关注的那些博主一样，能放开自己来帮助你获得工作的灵感。 「但我学东西很快，你知道的。」 ？ 我一懵，忽然收到一条邮件。 8 邮件说：「是乔乔吧。今天在车上，我的学生拍摄了你和楚总的视频，楚总拜托我把视频发给你。」 我点开看了一眼。 两段视频是楚净澜在车上抬行李。 而有一段，居然拍到了我。 我当时笑得居然那么不值钱吗？ 眼睛都盯着楚净澜看直了。 楚净澜偏头看了一眼，「把拍我的那两个视频转发给我吧，我再去对比学习一下。」 我更云里雾里了，只能按要求把两个视频转发给楚净澜。 在他眼皮子底下，我狠狠心，发送完就把手指放在删除键上。 楚净澜笑了一声，「不早了，快去找你朋友吧。」 我和周雅刚好定了同一家酒店，等待她洗漱好一起夜聊的时间里，我也一直琢磨着楚净澜到底什么意思。 越琢磨我越烦。 臭资本家！ 下班了还占用我的心神，害我想东想西！ 我决定换换脑子，把烦恼留到上班的时候带薪思考，现在我要及时行乐。 我打开短视频软件。 刚要看看我的互联网男菩萨们，我就看到一条提示：你的好友楚净澜点赞推荐了视频。 楚净澜这种精英人士居然也会刷短视频了？ 我点进推荐，就看到一个男菩萨视频： 黑皮体育生双手举着行李箱做健身运动，微微露出八块腹肌和好看的肌肉线条，配文是：听说现在流行爱干活的男人。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姐姐们什么时候和有劲的我回家？ 我瞬间脚趾抠地。 凭我的记忆力，这个视频貌似是今天上车前，我刚准备品鉴的。 肯定是屏幕共享，让楚净澜看到了我那时在看这个视频。 当时我没注意行李箱，现在想想，楚净澜该不会以为我故意cue他也举行李箱展露身材吧。 难怪他说他学习能力挺强，还特意问带队老师要了视频发给我。 「啊啊啊啊啊！」我崩溃嚎叫。 周雅冲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小强在哪？」 「没有。」 「哦。」她放下拖鞋，「那你鬼叫什么？」 我犹豫半天，「就帮我招个人那事……」 周雅翻着手机，「办妥了。我一个学妹很想去工作，面试通过她马上就能入职。」 这学妹我有所耳闻，工作能力很强，也很敬业。 我闷闷应了一声。 有人说，硬币落下来之前，心里就会有想要的答案。 而我等到辞职已成定局，才发现我其实很不舍。 周雅这时接起了学妹的视频电话，不知学妹问了什么，周雅对楚净澜的颜值气质一夸再夸。 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不觉点开了购物软件。 然后就收到拼小圈推送：您的好友楚净澜刚才拼了【网红博主必备套装】，快和他成团吧~ 我看着缩略图，不可置信地点进去，就看见，手铐、口枷、锁链…… 太全面了。 楚净澜这是调研了多少网黄，才做齐的功课啊。 人，至少不应该，不可以好学到这种程度。 而这时，发了offer那家的HR又发来消息：「宝，我们这边等着人入职干活，你到底接受offer吗，能不能赶快回个准话。」 9 我嘶一声，以前都没注意到，这HR总是深夜发消息。 她下一句又发：「部门老大很看好你，底薪的确没办法再提了，但是提成给你加5%，写在合同里，你看怎么样？ 接替我的人选有了，提成一加，工资也比现在高。 一切条件都推着我离职了。 可是，我看向拼小圈。 儿童心理学真的这么有用吗？ 能让楚净澜知道我需要灵感缪斯，就直接变身擦边博主。 显然，这不是因为楚净澜本性闷骚，终于得到机会释放。 那么，他才和我讨论过职场骚扰的话题，却没觉得我冒犯。 他宁可让利来拒绝前老板的追求。我试探性说要离职时，他却岔开了话题。 他在工作中实在太严肃，以至于他对我稍微有那么点不同，我就忍不住多想。 脸忽然被捏了捏。 我回神，周雅上下打量我，「乔乔，你现在这表情，很难不让我怀疑，你是失恋了所以才想尽快辞职。」 「哪有？」我大惊失色。 周雅却拿出了手机，「看看小孩姐的视频，比我年轻很多还比我成功很多，简直令人宫寒。」 我看向她屏幕，才发现是楚净澜今天搬行李那段。 视频已经有几万点赞了，小孩姐在评论区说：「大哥哥一上车就说等我们找到位置帮我们搬行李，没有特意等我镜头摆拍。我用我的十万粉发誓，大哥哥真的帅。」 我一楞，楚净澜早就决定帮他们搬行李了？就算我不去要求他。 不禁感叹，情绪真稳定，谈恋爱就得找这样的。 是我就受不了已经决定好要做的事，别人还来喊我做。 「啧啧啧，这张脸要是去做牛郎，绝对大卖。」周雅揶揄地看着我，「那你到底要不要让学妹来面试。」 「当然要！」我咬牙。 我想，我军训的时候都没喜欢教官，看病也没爱上医生。上班，也绝对不能爱上老板。 趁现在，我对楚净澜的好感只有一丢丢的时候，辞职。 高工资才是我的归宿。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我一整晚都在想辞职信怎么写。 第二天和甲方开会时，不得不猛灌黑咖啡。 和甲方沟通完毕，我和楚净澜又坐上沪京方向的牛马列车。 返程的时候我们定到了相邻的位置，DF。 我明白，不应该再用儿童心理学了。但是，我也是真的很想补补觉。 却不料，楚净澜主动说：「你睡吧，我看着行李。」 他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我心里直打鼓。 楚净澜的温柔一直持续到下车，他拍了拍我肩膀，把我喊醒，「乔乔，这个项目基本是你构造的，你想继续完成。还是交给别人。」 我想起甲方夸赞我的神情，想起我说服甲方获得认可那一刻的心情。 没有人会不喜欢工作中的成就感。 但是，这个项目至少要持续一个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楚净澜忽然说：「想做就留下。跟着我工作，也没有很糟糕吧。」 10 「你知道了？」 楚净澜点头，「我朋友是你去面试那家公司的老板，他刚才来问我，是不是不肯放才。 「我现在回答你昨天那个问题。 「我不会觉得一个员工想辞职是吃不了苦。 「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有更多选择理想生活的自由，而不是为了吃苦吃亏。 「但我觉得，如果你每次对我有了感情，第一反应都是逃避的话，会离幸福的生活更远。」 「乔乔姐，上学的时候你就逃避过一次了。 「我挺怕让你离职了，你的心动冷静期一过，又跑远了。 「所以，原来你也喜欢我，那和我谈恋爱吧。」 我感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转过身去，楚净澜不知哪里掏出面大镜子，对着我的脸。 他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我，「乔乔姐，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与其隔着屏幕看那些男的，不如实际看我。不满意再退货。」 我咬牙，「我才没有总是看那些。」 「嗯。」楚净澜低笑了一声。 我总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大学时候，我是，我是懒得爬山，才不去那里自习了。」 「那真对不起，我不该因为想追你，就每天爬山，占了乔乔姐的风水宝地，所以乔乔姐需要补偿吗。」 楚净澜越好说话，我越不知道怎么招架，想了半天，「你没有他们专业，就算，就算我真和你谈了，你也不能阻止我看美男。」 楚净澜弯了弯眼睛，「我不专业，但我唯一属于你。当然，你随时都有货比三家的权利。」 楚净澜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指尖，「乔乔，告白的话你那天已经打给我看了，我也不要求你再说一遍。」 「三秒钟不甩开我，我就当你同意和我恋爱了。」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想解释，「那些话是……」 「三二一。」楚净澜忽然拉高我的手，盖在我唇上。 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手背，「你说什么，我的恋人。」 我一下子哑火。 他说话时的气息，穿过指缝，一缕一缕透到我唇上。 痒痒的。 他的唇温，仿佛也渗透了掌心，比直接吻下来更燥热。 我很近很近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眨了下眼，里面的情谊浓得像是要溢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抽出手，没有阻隔，真真切切的，吻住他。 许久之后，楚净澜餍足地舔了舔唇，「乔乔，我爱你。」 11 我和楚净澜恋爱了。 这件事周雅第一个发现。 因为社畜的命运总是相似，她也乘坐了同一趟牛马列车，她说刚下车就看见我和楚净澜抱着亲。 我脸一红。 她嘿嘿笑，「果然啊，你想辞职就是失恋了。和你大学失恋那次一模一样。」 「大学没恋。」 周雅不信。 学生时期，我说有人和我抢座，周雅他们分析说，肯定是看上我了特意来和我邂逅。 我不敢信，楚净澜一直帅得很明显，据传家境也很好。 而我那时已经大三下学期了，已经知道，想留在一转头砸倒一片高材生的京城有多难。 我不敢去想感情的事。 所以，楚净澜刚开始坐在另一棵树下静静看书学习，我还敢放任自己的眼神总是望向他。 可他开始在下雨时给我递伞，提前在我常坐的位置喷花露水，总是不小心多买了一份早餐或外卖要分给我的时候。 我逃了。 对他动心太容易。 把心腾干净却不太容易。明明是我决定中止发展的可能，颓了三天三夜的也是我。 那时候，我怕楚净澜会找我，于是说自己家里突然有事要回老家，其实是开了一家便宜酒店，躺了三天三夜。 但楚净澜却是飞到了我的家乡，在没有我的城市等了很久。 我看着他的定位无限接近我的家，可悲的想，我连回家的机票比动车贵几百都要纠结号几天，他却有很多自由。 我们注定不会长久的。 所以我走了出来，好了起来，成为一个社会人。 可惜啊，学生时代家境的差距，在工作之后也很难跨越。 所以再次和楚净澜有了交集之后，我就一直很克制。 我拼命想把他塑造成可恨的资本家，让自己别动心。 可我办不到，我的眼睛好像有雷达，自觉发现他更多的好。 意识到我又动心了，我一边开始看擦边男，一边准备开始找新工作。 那天晚上说的儿童心理学，我也分不清，到底几分夸张，几分真情实意。 正想着，周雅又揶揄，「那学妹呢，好啊，我们都成了你play的一环。」 我连忙说：「没有，我这就内推学妹。我不打算离职了，不过公司也要扩招。」 楚净澜一直有扩招的打算，只不过前两个月，都在还我前老板经营时欠下的债，资金不足。 几天后，学妹就入职了。 我本来还想请她保密我恋爱的事。 没想到，楚净澜直接全公司官宣。 嫡系都变了副面孔，「老板娘，要不是楚总说你有热情恐惧症，我们早就处成摸鱼搭子了。」 我被拉进他们的大群。 晚上我看着群消息，这才发现，很早之前，他们就整天在群里@楚净澜：【楚总，乔乔又在看你。你这个姿势侧脸不够完美，快挪一下！】 我：社死！ 楚净澜揽住我，「昨晚我穿那些你都没脸红，现在羞什么。」 我嘴硬，「那些，那些我看得多了。」 楚净澜笑了一声，那看点新鲜的，别的博主身上看不到的。」 我握了握掌心，点头。 楚净澜怔住。 我主动抱紧他，他说的对，我不该总是逃避感情。 也应该，主动拥抱幸福。 「楚净澜，我爱你。」 楚净澜不知从哪摸出一枚戒指套我手上，「乔乔，我也爱你。」 这一次，我拥抱住了我一辈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