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纪实:吃屎长大的鱼好香哟!

怜珊来看过去 2024-11-24 02:32:16

“鱼吃大便的吗?鱼吃大便的吗?”

初来乍到,这里果然是要以蓝天作帐大地作床了。

在团部时,几百名“知识青年”有序地在点名声中爬上开往各连队的卡车,最后剩下我们这堆不知所措的同学。领队的一位穿军装的大叔举着一本册子高声地点了我们六十多名知青的大名,叫到一堆后便宣布我们这一拨是最光荣的团体,将立即上那几辆卡车开赴新点——建立第十七连。

新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连背包铁桶也无处搁存。我们有些沮丧,心里直想要是分去老点就好了。老点再不怎么样也有房子住。可表面上是要振作的,表示对露宿风餐的军垦生活很乐意,很幸福。

我们被立即命令用砍刀杀出一片空地以安居全连的第一批人。边挥刀,边聆听领队的那位大叔舞着一张蓝图对着山坡山沟喊给我们听:“嗨!那是连部,方形大屋。嗨!那是男的宿舍’,四长栋。嗨!那是妇女宿舍,也是四栋。嗨!那是伙房,最大栋的,礼堂也在一块。嗨!那是茅房,搭在池塘上,池塘放养越南鱼,这样每个月我们就都能吃到鱼啦。”

“嗨!”一个男生打断他的话:“大叔,什么是茅房?”

“嗨!什么是茅房?”我们跟着起哄。

“茅房就是大小便的地方!”大叔对我们明知故问很生气。

他,就是我们从此十年里称之为连长大叔的人。此叔川兵,跨过鸭绿江,守过上甘岭。

空地在山坡上劈出来了,耘平地面,铺上床板,支架蚊帐,中间用草呀棍呀什么的隔开,就把“男的”和“妇女”的界线明显地划出来了。女生们特反感称她们为“妇女”,男生们却特乐意这个新鲜词儿,于是“你们妇女”与“你们才妇女”的声音此起彼落地打来打去,很好笑很好笑。

晚饭在山坡驻地旁瓜分。每人一大海碗米饭,一团肥肉,一条茄子,我们吃不完的。站在两个石头支起的大铁锅旁的饮班大叔却仍在吆喝:“加饭的来罗!加肉的来罗!加菜的来罗!”

连长大叔对上山第一餐的“供给”(军队用语)很满意,把手背在腰后围着锅头笑嘻嘻地转着。炊班大叔喊得更欢了。

撑饱了,问题也就来了。有同学举手:“连长大便!”我们轰地笑开。

“去吧,去吧。”连长大叔很和气的,指着山上山下。

我们满山遍野地跑开。

天将黑,我们凑回一块儿,谈着各自的情况。有同学说刚扒下裤子,竟然发现一条青绿色的蛇正盘在地上。有同学说才蹲下不到一会儿就有十几只拇指头大的蚂蚁爬上臀部。有同学说在沟边的黎猪专吃大便,你站起来它让开,你蹲下它就来拱你屁股。

黎猪,就是黎族人养的野山猪,已经驯化了的。

“妇女”那边大概也在谈论这事,小声说大声笑。乘着夜幕还未完全侵入,我们不约而同地朝山沟下的池塘望去,用自己的想象去描画连长大叔蓝图上的那座茅房。

深夜,暴风雨袭来。我们的蚊帐被风掀翻,赶紧收起蚊帐改用塑料布裹着全身睡下。大雨在我们身上打得叭啦叭啦的响,床板下淌着山坡上流下来的泥浆,夹着恶恶的臭味。不是山草的朽腐,而是人粪。有同学在塑料布里面骂了:“王八蛋的在山坡上拉屎!”无人应骂。大伙儿尽量心平气和地留着底气,以便身体的呼吸系统缓缓地出轻轻地入。这时候最要紧的是别让臭味吞入肚中,一夜还长着呢。

憋了很久,于暗地里雨水中听到连长大叔长吐一口气:“从今起你们可晓得怎样解大手了。”

这是1969年3月24日。到海南岛生产建设兵团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利用地形地物解大手。

两个月的紧张施工,我们终于搭起四栋茅屋,住人的。

“为尽快解决连队周围到处都是‘地雷’的不卫生状况,今天开始在池塘上搭一座大型茅房!”连长大叔站在树墩上宣布。他拿出一幅大图纸示意给他的战士们看。这是我昨天晚上根据他的授意用毛笔画出来的俯视平面图:一条5米长的木板桥从地上延伸到池塘中央,塘中八根柱子支起一座茅棚板房,有十六个蹲位。板房一分为二,左为“男的”茅房,右为“妇女”茅房。

“懂了吧?开工!”连长大叔一挥手,兵分四路出击。一路砍横条,一路割茅草,一路拉板皮,一路打木桩。

两天下来,茅房竣工。

在城里大便,我们习惯于独藏一个狭间,蹲下去后不被人见底也不见别人的底。这下可好,蹲到这个茅房里。一溜八个敞开门户的蹲位,你既被同厕们大饱眼福,他们也向你暴露无遗。这还不算,那屎一出肛,景象就万千了,或动如脱兔,或优柔寡断,或瓜熟蒂落,或藕断丝连,笑得后头蹲着的人直啊啊!

晚上入帐后,无聊的我们便民主讨论,共同选举重炮手冠军。重炮级级等之分,乃大粪落入水中的卜咚声。声大,级亦大,茅房地板距池塘水面的垂直距离为三米二,那东西掉下去搅翻一池太平,自然就刺激了我们的大脑,引发评论贬褒。

不久,我们遭到“妇女”们的强烈抗议,因为评选重炮手冠军的活动扩大至她们。有几个男生能清楚地评判女生们入厕后的水声量级,并将她们的名字公之于众,让深夜时的男宿舍爆发一次又一次的笑声掌声。害得女生们不敢在有男生的时候入厕。而几个恶作剧的男生则专门在晚饭后跑到茅厕的木板桥上荡脚唱歌,恭候各位“妇女”。又害得女生们紧张兮兮的,向连长大叔告了几次状。开心得我们奔走相告。

后来,池塘里的越南鱼长大了,它们翻着巴掌大的肚皮在茅房下焦急地等我们掉东西。一旦有东西掉下去,它们就争先恐后地抢到嘴里吞入肚中。有同学惊呼:“鱼吃大便的吗?鱼吃大便的吗?” 犹如地球末日。

连长大叔闻讯后带着几位班长大叔匆匆赶到池塘边上,拍着腿喊道:“好!拉多点!拉多点!拉多点鱼就肥了!”

打这以后,上茅房如厕是件很解乏的事。我们常比着看谁底下的鱼群多,看鱼王游到谁的底下,惊呼声闻不绝耳。往往,一个方便可待上半个多小时,直蹲到你起身时才知脚丫子卑已麻木了。然后是哈笑回府,细说刚才。

原以为吃屎长大的鱼是不能食的,更以为吃屎长大的鱼是不卫生的。但饿了大半年的我们,端着从伙房打出来的那盘清蒸越南鱼,那香味捅得你直叫亲娘。结果当然是一吞为快,嘴念好吃好吃!

坏蛋男生出来了,敲着空碟子乱喊:“没有鱼了,快拉哟!”我们应和着。

“妇女”那边扔过来几粒石子,“男的”这片拥出“哗”声。每月一顿改善生活的加餐会圆满结束。

咱们生产建设兵团的伙食,每顿有半斤米饭,这是保证的,只是缺油,缺肉。那时干的是开荒、挖穴的苦力活,且野外作业时间长,烈日之下消耗甚重,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很馋肉。鱼,是我们进肉食的重要一员。于是,连长大叔在全连大会上号召全体指战员要把肚子那东西留到下工后回连队的池塘茅房去放。各班的班长大叔则层层落实,人人在班会上表决心,发誓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也要尽力克服,为连队的鱼产量增加从而对海南岛的开发贡献一份力量。

我们确实尽力而为了。虽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起码百分之九十九的知青都能做到有那东西就憋到下工后回连队的池塘茅房解放。每每,当我们行进在下工路上时,连长大叔总是向那些夹紧两腿快步疾走的战士投以赞许的目光。这种目光对当时的我们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一夜,连长大叔拿着一个木牌子到我们宿舍来,叫我在上面写上“欢迎黎胞用厕”六个红字,我欣然命笔。我们连队经常有许多黎族原住民过往,甚至逐屋逐门推销木瓜芒果什么的,人数很可观。我们打着手电筒到茅房的木板桥边上立起牌子。来如厕的四个“妇女”惊诧地问:“黎胞会认字的么?”

第二天,连长大叔只好站到池塘边,对过往的黎胞大声问好,然后用手指向茅房,不时做出下蹲的动作,鼓励他们进去。

也真管用,胆大些的黎胞先是站到木板桥上向茅房里头仔细瞻仰,尔后小心地走进去。当那东西咚地一声落水并引来百鱼争食,周围看热闹的黎胞才恍然大悟,纷纷宽衣解带一试新鲜。

我考上大学那年,全体“男的”在醉酒后把我拉向池塘边,推着我踏上了木板桥,要我独自如厕。

黎胞们来往一多,我们就对关于黎人“落降头”的事情关心了。二班长大叔是1950年渡海先锋营的“大军”,在我们连队拥有海南通的称号。现在,他的床上坐满了好奇的我们,听他咋呼很上瘾。但那时期不许讲革命英雄以外的故事,他总是讲了一个风俗故事以后就摇着手说“不讲了不讲了”又讲一个,“不讲了不讲了”又讲一个。但凡谈神说鬼,他总要打开窗子,大张门户,把豆大的油灯挪到他的矮凳下,把自己的五官映个怪样,形成屋内阴森屋外随时可入鬼的氛围。我们则越听越抖,原本很宽松的圈子全挤到二班长大叔的罗圈腿下了。二班长大叔总会在这个时候得意地吹响口哨,把头仰向屋顶偷笑。

黎人“落降头”,说的是一些有祖传秘方的黎人躲开群众,独自到远山深沟里栽种药草,待药草成熟后即就地晒干、研磨,配制成可令人发呆、致病、毒死、黑尸的数种“落降头”的药种,再配上时间巫语,即可隐在指甲里择机弹发,让中毒者在什么时候死就能在什么时候死,要怎么样的死法就能怎么样的死法。二班长大叔说,解放前有一落难大陆男工漂泊到一个黎寨,被黎头招为女婿。12年后,这个男工与黎头的女儿生养了三子一女。解放后,大陆来信,云结发妻与子皆盼他归。女婿向黎头请教如何处理此事。黎头准其一年时间返乡会亲,但让“箭埋”(会落降头的人)在女婿身上上弹入毒粉,令其在第365天的正午返回黎寨。女婿回乡后满一年不思归,以为“箭埋”的巫术不过是哄人的迷信事,谁知身内的毒粉果然奏效,女婿于离开黎寨的第365天的中午12时正暴尸街头,恶臭三乡。

我们问二班长大叔,连队旁边的那个黎寨有“箭埋”吗?二班长大叔把头歪向天空,作思索状。俄顷,“有的”,他说,“那个每天来我们连队拾牛粪的黎佬就是‘箭埋’”。

那个黎佬我们常见,长长的脸,刀刻的眼,沉默且严厉,只看地上,不顾周围。据说原是这一带的恶霸黎头。一溜凉气从我们的喉管里冒出,原来“箭埋”就在我们身边!要提防呢,我们用眼神相互提醒。

春日里的一个改善生活日,我们大鱼大肉的那餐后,照例兴高采烈地去上茅房。有几个男生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哦,八个厕位有十几个人抢噢!” 应和者喊;“走先有走慢无啰!”我们恐后争先地跑向池塘茅房。当我们像当年十八勇士抢夺大渡桥般地杀到茅房时,我们滞塞在茅房门框中,吓呆了——那个,每天来我们连队拾牛粪的黎佬,那个,会落降头的“箭埋” ,正蹲在茅厕当中!我们的羊羔似的眼珠与他的豺狼似的眼珠对视着,对视着。

终于,呆在“箭埋”底下那条硕大无比的东西脱落入水,“咚”地一声炸响一池肃静。我们这时才晓得转身逃命,慌忙中还有人掉落在池塘里,惊笑声从“妇女”那厢传过来!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开怀娱乐的一部分,都与池塘上的茅房系于一体。在那里发生了许多能使我们暂且忘记父母、思念故城的趣事,能使我们暂且淡薄苦痛、向往上调的心事。它让我们消磨了很多精力四射的夜晚。好一个茅房,好一个池塘。

我考上大学那年,全体“男的”在醉酒后把我拉向池塘边,推着我踏上了木板桥,要我独自如厕。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激动,肚子里毫无反映。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毫无声息地静坐在草地上,等着我发挥。池塘默默地躺在月光下。

……

“咚!”总算不负众望。鱼儿们欢快地跃起抢食,巴达巴达地翻起一片粼光。“男的”们大声喝采。有一声“好!”越出众人的吆喝,带着隆隆川辣味,是连长大叔蹦出口的。

我提起裤子,系紧腰带,准备向大学开拔。眼里,含着泪。

原标题:《大便的故事》

汽水的故事

在海南岛西线采访奔忙了一天,某县官员在招待所餐厅为我们一行设宴洗尘。在吊扇和座扇的围吹之下,我们手捧着本地产的汽水频频干杯。

看着黄澄澄的汽水,一件往事摄入脑际,令我的心颤抖。

我向县长请求:“我曾经在贵县一个农场当过知青,能否让我中途退席即去旧地重游?”

县长指着窗外三辆停放着的汽车:“你坐哪辆去?”我选择了那辆越野吉普车。

当一排排高达十来米的橡胶树迎着我们展露笑容时,司机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拉开抽斗,指着里面几瓶黄澄澄的汽水。‘‘首长,请您尝尝本地产的。” 我看看正在认真驾车的这位青年司机,绝对一副北方仔的模样,看来是个北方的退伍兵。吸着汽水,我便滔滔地对小司机讲起“古”来了——

你可能不知道吧,七十年代初期,是一个什么都得凭票购物的时期。那年头儿收工回来,至关重要的是得先喝上一大碗糖水,否则是经不起海南岛的烈日煎炸的。

那年头儿的砂糖稀贵如金,凭票买回来的也只是半斤几两牛尿糖,一种粘粘糊糊的红砂糖,里边还参合着沙粒。即使如此,丁点儿东西也须深藏,一日一钱地往肚子里补进,以度三个月的供给期。

那年头儿一切都得简单至高度军事化,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一个背包就是全部家当,家私是万万不能侈想的。那么,砂糖藏到哪儿呢,藏在床底的鞋架上。那是个人私产的最深处,尽管一进茅屋就能“瞄”到这个部位。

那年头儿的红糖水,功能甚多,补中益气,健脾开胃,清心除烦,解暑利尿,既能提高革命本钱的免疫抗病能力,又能增强革命体魄的保健功效。第二次开山种胶大会战时,“铁路仔”(那时我们爱给同学起外号)昏倒在山顶上,我们把他背下山后,是“忠字舞”献出两匙红糖,“铁路仔”喝下红糖水后苏醒了,并跟着我们重新上山挖穴,一起干至伸手不见五指才收工下山。这事被战地宣传员、团部广播站、师部大会战报道组、兵团战士报渲染得有色有声,上联捍卫革命路线志坚如石,下联阶级感情情深似海。只因我是组织抢救“铁路仔”的班长,又是亲自用手“激动地、颤抖地接过红糖水并喂进铁路仔嘴里的人,所以也就风流了好一阵子。

红糖水伟大,伟大在它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它在特定的年代里居然代替了当今的电视机和组合音响。

十连二排三班的“样板戏”,只因她有一位表叔公在副食品公司当革命领导小组的组长,每月能向某师长供应两三斤红砂糖,因而她得以离开深山沟里的连队,到师部食堂里当了火猫,火猫是咱们兵团的话,饮事员的外号。

红糖水,我们抗暑解渴的宝贝水,我们生病负伤时的滋补药,成为我们讨好他人的牵引线,我们巴结领导的进贡品,我们暗送秋波的系情物。

我们热爱红砂糖,可惜供给量太少太少、天涯海角的太阳却太辣太辣。我们班外号叫“牛奶会有的”闪动着她那美丽的眼睫毛,双掌合拾,以心腑肺言告诉全班男女:“我要是每天能喝三碗糖水,我就不回广州!”我们装着很认真地点头应合着,很认真地!

耐不住酷热,耐不住一天十几小时的重体力劳作,同时也希望有些滋补身体的东西往空肚子里填,于是想到了有糖分的一种水。我积了五元钱交给一位到县城办事的卜友,请他买一箱汽水回来。

卜友,就是农友。卜字何来,当时的解释甚多,’记得我们曾用两个晚上聚集在茅屋前的木垛上争论至吵架,结果谁也未能对“卜”字作出权威性的定义。

总之,卜友是很亲切的行内称呼,有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双向意愿时才称卜友的。

因此,当那位卜友一头挑着广州各位家长邮来的包裹,一头挑着我托买的那箱汽水和豆沙包子,嗨唷嗨唷地爬了几十里山路,在连队的入口处受到了百来号兵团战士的夹道欢迎。对了,这位卜友的外号叫“两百万我不干”,源自其时的苏联电影一人名,我给起的。

我们班居住的茅屋里涌进了多少人,我忘了,只记得十三张床上坐满了高呼口号的恶作剧的卜友们,“乌拉”的激昂口号卷着欢乐的笑声此起彼落,几乎要把茅棚冲爆。那年头儿,私人食物是要共产的。我拿出黄澄澄的汽水来,一个班分两瓶,由班里最具威信的人指挥本班将士轮流品尝。当下,群魔乱饮之势如风如沙。

昏天黑地之后,便是一场咿咿呀呀的赞美,既赞美宝岛牌汽水够气够味,亦赞美我发扬了共产主义精神。那当然,五元钱已是我的月工资的了。我在一片抢喝汽水的狂欢中得意忘形,第二天傍晚收工回来后又领导起第二次浪潮。当夜,有几位卜友打着手电在床铺上笑着写起了日记,记下这顿好玩的丰宴感受。那年头儿时兴写日记。

我有意存下两瓶汽水,藏进床下的鞋架上。我早有安排了,一瓶嘛,留着生病的时候补身子,另一瓶嘛,留着年底时请探亲假用。连长有此圣物,就能越过排名准我的假。排队探亲,一是连队的生产不能放走过多的劳力,二是大伙儿都想挤在年底年初回家探亲。能越过排名获准探亲,男战士只有进贡这着最高。

一天,披着月光踏着热土从麻疯山归来的我,砍刀往门后一扔,即在黑暗中熟练地摸到藏好的火柴(这火柴不藏不行,卜友们抽烟时都是用别人的火柴,因为火柴要凭票购买)。我急于点着煤油灯,想掏一小勺红糖冲碗甜水解乏。糟!宝贝堆让人翻过。定睛一看,哟!我的汽水只剩下半瓶!

我压着火,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卜友们。“常造反”坐在地上倚门喘息,“铁路仔”抢起饭碗东摇西晃地奔食堂去了,“最革命”打着手电吞读家书,“红到底”正在喝着洗澡桶里的生水,全班卜友没有一个有作贼心虚的样子。我回想,今天上工时并无谁中途离开过麻疯山,不可能是本班的卜友偷喝了我的宝贝水。

是谁呢?我查出来一定狠狠地讽刺打击他一番!

看着我无味地嚼着饭,“刘党员”和“长腰王”关心地问我:“班长,_哪儿不舒服?”我把汽水少了一瓶半的事告诉了他俩。“刘党员”平时不多话,遇事却能料准。他把自己见到的和未见到的描述了出来:连长家的四大金刚这两天可馋死了。这四个小家伙仰着脑袋看我们抢喝汽水,口张得大大的,巴不得我们能从嘴里漏出一滴下来。你没看到老大那一脸肌肉,这么一抽一抽的!你以为你把两瓶汽水藏到床底鞋架上就安全啦?鬼!四大金刚比你还精灵一百倍呢,他们能留下半瓶给你,你已经可以偷笑了。不过,我敢打赌,今晚他们兄弟四人挤在床上在吃后悔药,后悔没有把剩下的半瓶汽水全干了。

他妈的!我骂了一句从来不准本班卜友们说的脏话。

忿忿地看着那两支汽水瓶,热血在左右脑里窜换着。突地,我想来个恶作剧……

“长腰王”居然接收到我的脑电波!他眼睛一亮,容光焕发,站起来就往裤衩里掏。干恶作剧的事他有天生的本领。刘党员端起瓶子,用瓶口对准他:“瞄准点!你要是尿到我手上我就往你脸上擦。”长腰王笑咪咪地不语,他以准确的、有力地一股被太阳熬黄的尿射入了瓶中。瓶将满时,他收得利索。刘党员接过我递过去的一勺红糖加入到瓶内,满意地把瓶盖压上,说:“好样的,够他们喝一壶的啦。”

次日一整天,我们三人在山上度日如年,心思全在远离工地的茅屋里,想着四大金刚是怎样把尿汽水喝进肚子里去的。“刘党员”边砍荆棘,边描述着他的推断:老二先到窗口探头探脑,发现没有人泡病号,高兴地朝躲在木垛后的兄弟们做了一个鬼笑,老大拉着老四一同奔来,老三追不上,在后头摔了个大马扒,老大转过头来低声喝咤老三,当他仨前扑后继地挤进茅屋,老二早已坐在地上仰头灌开了。老大连骂带捶,抢出一瓶满的,嘴一歪牙一斜,瓶盖还未掉到地上,便急美美地吸了两口。老三老四呀呀乱叫,这下可吓坏了老大老二:“别出声!揍你个老玉米!”然后嘛,老大给老四喂一口自己来两口,老二给老三喝两口自己灌三口。两瓶尿汽水就这样喝完了(我和“长腰王”倒在地上)。别笑,我还没讲完呢。空瓶子咋办?老二把它们塞到“长腰王”的席子底下,谁不知道你“长腰王”又懒又馋。

晚上八点半,我们好不容易才磨到下山号吹响,于是争先恐后地往山下滑去。赶回茅屋,神了。“刘党员”不幸言中!

“我革他们的命!”长腰王吆喝起来。我们看到他从席子底下抽出两个空汽水瓶。

十几年了,我们三人一直相约保守着这个秘密,我们不忍心让正值青春年华的四大金刚知道自己曾经喝过知识青年制作的尿汽水,而且是被太阳煎熬过的骚尿汽水。

我讲了这么多,小司机没笑过一声。

越野吉普车开进了我们连队,除了盏盏灯光,我还一时看不清建筑群体的模样。连队似变未变。

车缓缓停下,司机合掌点烟,然后慢慢地对着前方喷出一串烟圈,轻轻地一句:“你讲的那个连长就住在对面那间平房"。

“你怎么知道?"

"他是俺爹。”

糟,搭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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