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儿女(7):已经肿变了形的脸有明显的烟头烫痕,嘴角流着血

狼行天地 2024-02-18 14:45:50
2月22日,我们在张启生团长的带领下,已经和110团的指挥所共同战斗好几天了。张启生:军炮团最年轻的副团长,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我一来到炮团就被他那职业军人的风度所吸引,尤其是遇到在操场上开会,他那标准的军人蹲姿一拿就是好几个小时,就算你坐在小凳上也拼不过他,事实上他的一举一动一直给我一种暗示:他习惯战争,他喜欢战争,他甚至能够主宰战争。 此时,进攻还在继续,指挥所已经看不清前沿部队的准确位置,枪声也向前方推进着,高地上到处都是战士冲锋时留下的背囊和压缩干粮,天气很热,空气中一股烧焦的味道,越军的冷炮时不时在周围爆炸击起一团巨大的烟雾,张启生在战壕里手拿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并根据步兵的进攻情况下达炮击命令,除了越军的炮弹在周围爆炸时会俯下身子,他几乎始终保持一种姿势,不同于跪姿,但绝对标准,他已经习惯了那种标准,哪怕是在战壕里。 但我一直没能习惯那种亚热带的气候,水显得比什么都重要,能够痛快地喝上一壶水,简直是一种奢望。事情总有它的偶然性,正好110团指挥所的一个副团长走了过来。“来,吃点东西,这是刚缴获的”。递过来的是一种一公斤装的菠萝汁罐头。我的嗓子早就冒烟了,口渴得厉害,拿过来扎了个洞就喝,但怎么也喝不到,“要这样,”副团长接过匕首,在那个洞旁又扎了个洞,的确,喝起来顺畅多了,那种痛快,在战后就再没出现过。 其实,在当时已经有了很多战利品堆放处,它有时就在路边上,从缝纫机到组合音响,从自行车到剃须刀,不过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种盒式磁带,没见过,更没听过,但它的带子能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扯出,且有一种取之不尽的感觉,着实叫人惊讶。不过惊讶之余,倒给我一些联想,我甚至设想过;如果用它代替风筝的引线,那风筝会飞的多高? 当然,有些时候却会让人感到不解和迷惑。那天,就有一个老兵在我们面前扛着架中国上海制造的标准牌缝纫机走过,副团长冲着他骂了起来“你个屌兵,你他妈扛着它干嘛?”,老兵回答:“我是看见啥都想扛,不是由于太重,我还想多带点别的呢”。“这东西值钱,在山头上,老子把它甩了,痛快!”是的,我能体会到那种痛快,那种占领者的痛快,那种复仇的情绪任其宣泄的痛快。 当时,为了尽可能地保护越南老百姓的财物,前线部队在占领一些地方后,都在民房的门上写些诸如“小心地雷”等字样,在我理解有其两层意思:一是真实提醒后续部队提防越南人撤离时设下的简易地雷(一箱TNT炸药,加一个触发装置)二是表明此建筑物内物资归占领部队所有。因为部队战斗的好坏除了歼敌数量和俘敌数量,以及部队自身伤亡人数外,其战利品多少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我想如果109团的战士吃着这些由他们缴获的菠萝罐头,除了痛快,还会平添一种自豪吧。 说真的,在所有战利品中,我最喜欢的是无线电收音机,因为它能够让我在晚上收听“美国之音”对战况的最新报道,由此而来的兴奋,常常冲淡了战争的残酷和悲伤。 战斗间歇的夜晚是漫长而难熬的。战斗结束了,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远处山头上的火还在燃烧,像一抹晚霞映红了天边,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风吹在脸上,带来一阵阵叫人战栗的凉意。硝烟缓缓的升起,和那绯红的薄云融合在了一块。回头望去,远处,再远处河口的灯光时隐时现,叫人心中涌动着一种久别故乡的思念和凄楚之感。此时,周围异常的安静,静的让人可以感到脉搏的跳动。 步兵撤下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此时谁也不愿说话,失去战友的那种悲痛之感重压在他们心里,由此而来的死一样的寂静常常让人感到窒息。我提着枪走了过去。那是一个火焰喷射器班,班长是贵州人,脸熏的漆黑,汗水在他的脸上画出了一道道明显的痕迹,他戴着一顶被火烧了个大洞的军帽,军装没有扣扣子,正大口的喝着水,看见我走过去,他微微地点了下头。“还好吗?”我问,“只能是这样”,他回答,看见我一脸的迷茫,他接着说:“我们这东西,只有抵近敌人30公尺才有杀伤力,”“30公尺呀”他哽咽着说,“你能想象那种危险吗?”“你瞧我们班,又走了一个”,“来,抽支烟吧”我又能说什么呢,战场上的安慰会是那样的软弱无力。黑暗中,我看着他烟头的火光,看着他大口吐出的烟雾,心里竟有一种近似于悲凉的负疚之感。 又是一段长长的寂静。就在这时,一个提枪的战士押着两个俘虏走了过来。据说,这两个越南士兵是在伏击我后撤部队后,在一个枯井里被抓到的。两个人看上去都只有17、8岁左右,宽大的军服使得他们本身不高的身材显的更加的瘦小。月光下我看清了其中一个的脸,那是一张眼睛半眯着,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的脸。“打”,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战士们全冲了上去,一阵拳头在肉体上的撞击声。“好了,大家别打了,打死了我可交不了差”。 战士们散开后,在月光下我又看到了那张脸;一张已经肿的变了形,有着明显烟头的烫痕,嘴角流着血,眼角挂着几滴泪水,但依然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的脸。此时一切又恢复了那死一样的寂静,战火依然映红着天。我的心里却异常的平静。真的,战争有时会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包括悲伤变得冷漠,冲动变得平静。 越南亚热带的气候在雨季来临前是相当闷热的,但一到了晚上就显得非常冷,很容易让人想家。我和班长李建德裹着雨衣躺在潮湿的战壕里,冷冷的月光把阵地照得一片惨白,远处依稀可见祖国河口的灯光,让人感到了一种近似于孤独的寒意,李建德紧缩着身子,我明显得感到他那身体的颤动,“冷吗?”我问,“还好,咱们挤紧点”。他挪动了下身子并抱紧了我,不知怎得我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我和他的所有隔阂已经荡然无存,我突然明白了;那是我最需要的温暖,是一种在战争的孤独和冷酷中渴望得到的温暖,是一种面对生死时的无私帮助,感情在这一刻已经超越了自我。这就是“战友”能够给予,也只能是“战友”才能够给予的。 在那天晚上,我用电台和红河对面指挥所里的霍小汉通了话:“小汉,我是小五,我现在就在你的对面,我能看见你们,我能看见祖国”,“还好吗?你在哪?很远那座山吗?”他显得有点激动,北京腔也有点走样。“帮我搞点东西回来,不过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好了,我要结束通话了,给李晓建说一声”,我关掉了电台,完全没有想过违反了纪律,甚至完全不去考虑被越军窃听。那晚,我再一次想到了我那些战斗着的同学们,我想到了我在野战外科研究所的姐姐,我想到了青梅竹马的71女兵…… --------- 未完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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