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共和行政,在中国昙花一现
西周的最高统治者,叫“王”,整个天下归其管理。传到第十代厉王,情况不妙了。据《纲鉴易知录.卷三》记载:“王好利,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谏曰:‘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日怵惕俱怨之来也。今专其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
周厉王贪利,总想多刮,因而亲近善于刻薄民众的荣夷公,准备重用他。大夫芮良夫劝他:“社会财富就那末多。王如垄断独享,害处很多。为王者的责任,在恰当地分配这些财富,使人财各得其用。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必将众叛亲离。若用荣公,周必败。厉王不听,任荣公为卿士,诸侯于是叛离。”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
民众纷纷非议诽谤厉王,社会舆论大坏。召公对厉王说:“群众受不了啦!”厉王大怒,他相信巫有神灵,有诽谤者,必会知晓,就找到卫国之巫,让他来监视民众。凡是卫巫认定的谤者,周厉王立即杀掉。民众不敢说话了,路上见面,也不交谈,只是互相交换一下眼神。看到无人批评,厉王高兴,说:现在没人说我的坏话了,天下太平了。
“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決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王弗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
召公说:“你这是硬压下去的。防止百姓议论,比防河流崩溃还难。河流硬堵,水流不畅,总有一天,堤坝会溃,那时,伤人会很多的。民意也是如此。治河,要在疏导;民意也是这样,必须允许民众讲话,然后,据以行事。哪可硬压?硬压,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厉王不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
“三十有四年(公元前845年),召公作诗讽王。(《诗.大雅.劳民》)”
“凡伯作诗,(《诗,大雅.板》)。切责僚友,因以讽王。”
“三十有五年(公元前844年),王暴虐滋甚,芮伯作诗刺之。(《诗.大雅.桑柔》)”
“国人作诗刺王(《诗.大雅.荡之什》)。”
“三十有七年(公元前842年),……王心戾虐,万民弗忍,乃相与叛,袭王;王出奔于彘。”
“三十有八年(公元前841年),春,王在彘,召公、周公行政,号‘共和’。”
“五十有一年(公元前828年),王死于彘。周公、召公奉太子靖即位。”
召公作《劳民》诗、凡伯作《板》诗、芮伯作《桑柔》诗、民众创作《荡之什》诗,或规劝,或讽刺,或反抗,或声讨,呼声强烈,民怨沸腾,而厉王充耳不闻,我行我素,软硬不吃,顽固不化,恶行依然,赋敛重数,徭役繁多,民不聊生。他的心态是:权在我手,我就是不动,你奈我何?终于,全民起义,找他算账,袭击之,厉王赶快逃往彘。西周的首都在沣镐(今陕西西安)。形势危急,姬胡为了保命,就逃离京都,奔东北方向,逃到彘。其地在今山西洪洞县东北霍山下。
后来,姬胡即死于此地。古代帝王去世,后人据其表现,给以评论性“谥”。杀戮无辜曰“厉”。后人遂以“厉”谥姬胡。厉王以横征暴敛,又对社会舆论残酷镇压,激起民愤,终至被推翻,作为古代著名的暴君,而留名于历史。
西周时期,今天的河南陕县西南一带被称做“陕原”,周初实行大分封,以“陕原”分,周公治陕之东,召公治陕之西。历王侥幸逃走后,民众遂杀害了他的儿子姬靖(实际被召公藏匿,召公以自己的儿子冒充姬靖代死)。“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谁来管理国家呢?中原腹地本由召、周二公分头管理,是实权派,于是,就由他俩共同执政。
《史记.周本纪》:“ 召公 、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 宋.欧阳修《明正统论》:“昔周厉王之乱,天下无君,周公 、邵公共行其政”。 张守节正义则引韦昭曰:“ 彘之乱,公卿相与和而修政事,号曰‘共和’也。”总之,一人专政中止,取而代之的是两位(一说多位)贵族集体行政。
共和行政了十四年,到公元前827年,姬胡命终。太子姬靖现身即位,是为周宣王。一人专制的体制恢复。
中国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开始,就是天下事一人管,可能历史的积淀太深,视一人行政为常态。行动上突破了独裁制,而思想上没有更新跟上,依然故我,时候到了,一人独裁终于复辟。“共和”实行了十四年(公元前841-828年),就这样,昙花一现般地在历史上消失了。实在令人痛惜!
历王垮台、“共和”兴起,西周“共和革命”是中国历史上有深远意义的一次最成功的革命。这次起义,不仅推翻了残暴的旧统治,换上了新人,而且,突破一人独裁制,创造了新的更为合理的统治形式。这次革命说明,依靠民众群体的力量,是可以结束专制残暴的统治的;说明,离开一人的专权统治,天不会塌下来;说明,社会的治理形式可以多种多样;说明,在破坏旧事物的同时,是可以创造出新的事物来的。新人不一定非得跟着旧制度走。因此,无形中在实际起着破坏历史惯力、打破迷信束缚的作用。
所谓“革命”,要在制度的改造。在破坏旧事物的同时,必须从事新事物的创造。事实一再证明:“新”不会自动到来,必须有意识地去创建。就革命而言,西周“共和”是我国古代唯一一次真正的制度创新,一次真正的“革命”。其伟大意义与历史价值,仅次于两千七百五十二年后、创造了又一“共和”的辛亥革命。其间几千年,所有的“农民起义”,即使胜利,也是“打天下者坐天下”,没有任何新制度萌芽的出现,因此,不能称之为“农民革命”。
历代所有的由朝廷推动的“改革”,包括最早的“商鞅变法”,直到清代晚期的、以固“中本”为目的的“西用”、强国、强军的“洋务运动”,都只在谋求现有统治的稳定,只为王朝的巩固,没有涉及体制的改造,没有着眼于社会的发展和民众生活的改善,也都不能叫“革命”。其中,秦国更是通过商鞅变法,大大发展了、强化了一人统治的旧体制,把中国变成一座大监牢,剥夺了除皇帝一人而外的所有人的自由,成为革命的反面。
至于史学家津津乐道的历次的改朝换代,也都是旧制度的一再重复,原地踏步,对社会结构的演进,没有贡献。
没有制度的创新,就不配称作革命。除暴只是革命的第一步,并不是完整的革命。是否真的革命,关键在后面的新制度建设。如果取代旧统治的,政治更腐朽、思想更落后,就绝不是革命。例如,以替代清朝的反动统治为目的的“太平天国”,集专制独裁之大成,甚至比清朝更坏,凭什么还叫“太平天国革命”?
本来,以西周“共和”为开端,中国在政治体制的创新上,可以对人类做出伟大的贡献。但是,机会被错过了。今天兴时的共和制或称共和民主制,是从欧洲的古希腊、古罗马的制度演变而来的,与我们的“西周共和”无关。
伟大《史记》从黄帝写起,到共和元年,更有了准确的纪年。历史如此诡吊,公元前841年,既是我国“共和行政”开始的一年,又是我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开始的一年。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