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2个月我就可以办退休手续了,回首过往,人生已过大半,虽然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我却对自己说:不才60岁嘛,急什么?人生60刚开始!
我叫张木水,1964年出生。顾名思义,估计当初给我取名字的时候,算出来我命中是五行缺水又缺木吧。
我出生于江淮流域的一个普通农户家庭,我有3个姐姐,因为是我父母的老生儿子,所以显得尤为金贵。虽然父母就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但他们意识到,家里就我一个男孩,今后肯定不能把我留在农村种地,那样太受罪。
那么农家子弟想跳出“农门”,唯一的途径就是走读书这条路,但那时候家庭条件不好,大姐、二姐也就上过“扫盲班”,会写自己名字,三姐稍微好点,读到小学毕业,而我7岁就开蒙了。
我性格随我父亲,话不多,但心中有数,也是好静不好动。别的小伙伴下河捞鱼摸虾、上树掏鸟窝这些事,跟我不沾边。
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我被父母当“龙蛋”一样养着,但也是要干活的。记得每天放学到家,书包一放,我就要把猪圈里的两头肥猪放出来,一手拿粪叉,一手提粪筐,跟着猪后面拾它们拉下来的屎,在我们老家叫“跟猪”。
因为那时候种地几乎不用化肥,全是农家肥,除了人粪,就是牲畜粪,把这些交到生产队后,记工员会按斤两折合成工分,到年终分红时算钱的。
所以我那时候跟着肥猪后面拾粪,我也没觉得累,好像那一厥厥“小圆球”就是我捡起的一枚枚铅币。
除了“跟猪”,每天早上放鹅也是我全天任务之一,而比我大5岁的三姐就负责洗衣、做饭干家务。父母和大姐二姐参加生产队劳动。
我把父母吩咐我的活做完,剩余的时候就是读书写字,如果没其他事牵扯着,我安安静静一坐就是半天。
就是因为在学习上肯用功,所以我在同龄孩子中,学习成绩是最好的,每学期结束,去学校领通知书时,肯定要拿回来一张奖状。
每次到这个时候,就有街坊邻居在我父母面前夸赞道:“你家木生就是个念书的料!大学生苗子。”
试想,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将来能“成龙成凤”?所以听到别人如此夸赞,父亲乐的合不拢嘴,他当然希望“草窠里能飞出去只金凤凰”咯,更可以光宗耀祖啊。
只不过我有一点不同于别人,那就是父母岁数比别人家父母大,有次我跟父亲一块上街吃早点,坐在一起吃小笼包的人问道:“大爷,孙子今年多大啦?”
顿时,窘得我满脸通红!确实是这样,我年少时生的瘦小,跟花白头发的父亲往一块站,可不像爷孙俩嘛。
所以稍大一点后,我经常莫名其妙的恐惧,生怕哪天父母不在了,我怎么办?
随着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家里劳动力少了,但也就我在家“吃闲饭”,所以父母供我上学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转眼我上了初中,学习成绩在班上还是遥遥领先。
我们那个时候中考是这样的:分数高的读中专,三年后就是端“铁饭碗”的人;如果中专分数达不上,就只能上高中。但那时候大部分人的目标就是考中专,这样“短平快”,更适合农村子弟。
可能是心理素质问题吧,中考第一天我就出状况了,本来很拿手的语文考的一塌糊涂。结果离中专录取分数线差20多分。
我们那时候其实是可以在初三复读的,第二年接着考,但当时我不太想,原因就是:在所有任课老师眼里,我是他们寄予希望最大的一个,可居然铩羽而归,我不好意思见他们。
就这样,我决定读高中,将来考大学。而且我那时候打着小算盘,想着高中更能自由发挥,那是可以分文理科的。
对于我的决定,老实巴交、又爱我如命的父母肯定不会阻拦,就这样,我就步入高中生涯。
但事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因为在家时虽然也不是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可至少饭菜可口啊,出去怎么能比?而且我就读的就是当地一所普通高中,学制两年,住宿条件非常差,经常连洗脚的热水都没法满足,本来男生就邋遢,寝室里弥漫着除了潮湿气,就是臭脚丫子味……
所以每次我回去跟父母吐槽,母亲就心疼的说:“那怎么办?要不回来住?”
但学校离家10多里地,根本就不现实。
一转眼迎来高考季,我第一年参加高考,距离录取分数线差40多分。
看到我垂头丧气的从学校查分回来,母亲一句埋怨话都没有,忙着给我做我喜欢吃的臭干子炒辣椒。
父亲则安慰说:“第一年能考上的几乎没有,很正常,就当是三年制高中,不就多上一年嘛。”
父亲的话如夏日里一缕清风,瞬间我心情好多了,然后就着手准备去复读。
那年复读我学聪明了,跟几个复读生在学校附近,合租了一间闲置的民房,如此一来至少安静了许多,也闻不到臭袜子的味道了。
本以为这年复读应该志在必得,最起码能上个师专啊,但再次败北。
两次高考失败,让父母对于我这个“老窝子”伤透脑筋,那时的我自己也骑虎难下了,复读不是,不复读也不是。
正好那年三姐的婚期订在腊月十八,有天大姐二姐相约一块回来了,父亲正好给三个姐姐开个会,商讨下一步打算。
大姐坚定的说:“肯定让木生接着读啊,我们村就有个孩子,考了好几年、没考上,一直在读呢。”
二姐脾气秉性跟我有几分相似,她说听大姐的,学费不够她们仨给凑。
就这样,我又去复读了,这一次我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考不上,说啥也不念了。
我读高中时选学的是文科,基本都是死记硬背的知识,可每年复读似乎都是在“从头再来”。
老话讲:“一鼓足气,再而衰、三而竭”,到后期我越学越觉得没意思,连老师上课也听得枯燥无味,可想而知,最后高考成绩了——落榜。
第三次高考落榜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怕我把身体饿坏了,母亲把饭菜端到床边劝我吃。
父亲则坐在床沿上安慰道:“木生,只要你想读书,我砸锅卖铁都会供着你!”
如今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年真不懂事,让父母跟在后面担惊受怕,实在是不应该。
可无论父母怎么劝,我是铁定心不去复读了!我不忍心让满脸沧桑的父母还无止境的为我付出。
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地里活实在不内行。
就在我徘徊在人生十字路口时,一个机遇来了!三姐所在的村小学缺老师,而三姐的叔公公是大队书记,就这样,在三姐的介绍下,我当了一名代课老师。
其实我能当上老师,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时候老师工资低,没人愿意干,还不如木匠、瓦匠挣的多呢。
但我适合做这个工作,总比我每天窝在家睡大觉强。本来父母岁数就大了,接下来他们最想做的事,就是能把我终身大事定下来。
于是,在我21岁那年,由小姨牵线,介绍我跟邻村一个叫“巧云”的女孩认识。
其实巧云跟我在小学还是同学,只不过后来我读初中、升高中,跟巧云就很多年没见面了。
我能看出来巧云对我有好感,那次见面,巧云还大大方方开玩笑道:“张木生,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好好啊!”
其实巧云越是这样说,我内心开始自卑起来,“好汉不提当年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本以为我和巧云的事能成,结果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巧云的姑姑。
巧云姑姑跟我们村有户姓刘的人家有点亲戚,而这个刘姓村民跟我父亲因为换田,起了点争执,就这样坏菜了!
于是,巧云姑姑对她哥嫂说:“你们咋想起来要把巧云说给老张家那个‘书呆子’啊,他是‘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捞狗屎’,往后拿那点不够塞牙缝的工资,家里还有两个老‘棺材瓤子’,哪有日子过?”
就这样,我跟巧云的感情如昙花一现,没等到见太阳就灰飞烟灭了!
小姨看没把我婚事说成,有点过意不去,不久又介绍一个女孩给我认识,我们俩见面是在小姨家。
我后来个子也长到1米7多,因为没做过农活,看上去细皮嫩肉,所以那个叫春红的女孩相中我了。
而我觉得春红也还可以,既然双方没意见,接下来就“送定规”,正式确立恋爱关系。
我们老家有一年送“三节”的习俗,第一年我去接春红到我家过端午节时,正好赶上插秧,春红父母又特别恨活,也没有让春红早早跟我回去,而是说等10点半再走不迟。
既然我去了,总不能啥活不干吧,于是我硬着头皮挽起裤腿给他们家挑秧苗。
结果洋相出大了!我挑着一担秧苗,弓着肩,双手扶着扁担,让他们村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春红找了个“相公”,中看不中用。
俗话讲:好人怕三戳,坏人怕三说,春红和她父母经过再三考虑,最终还是找我退亲了。不过是他们家悔婚,所以之前花的钱,他们都退还给我们家了,我遭遇到了“劈腿”。
两次短暂的婚恋让我一度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活成了笑话,堂堂的七尺男儿,还是高中毕业生,总是被对方嫌弃,难道我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而此时更煎熬的当然是我父母,一天没把我成家,他们一天心不安。
就在那年暑假,有天二姐回来,看到我闷闷不乐,她非让我跟她回去住几天,正好给外甥补补课。
想想在家也很无聊,所以就跟二姐走了,希望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有天我正带着外甥坐在门口树荫下做作业,从对面走过来一个60多岁的老大爷,只见他手里捧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手不断的调试着,嘴里还在嘀咕:“这几块钱花的,不但没修好,还‘呲呲’响,越修越坏。”
说话间老爷子就来到跟前,二姐就端出一把竹椅,招呼他坐下。
老爷子还在鼓捣手里的收音机,说没收音机听不习惯,看来这次是真坏了。
正好外甥写作者有点累了,我就让他休息会儿,然后我对老爷子说:“要不我来给你看看。”
老爷子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我让二姐找来一把螺丝刀,就把收音机后盖打开了。
这一看,发现不但里面灰尘太多,电池也发软,快没电了,当然听不清楚了。
于是我先把收音机里面清理完,又把卸下来的两只2号电池,在门口的石墩上敲了敲,再给装上。
结果打开一听,收音机发出的声音,不但洪亮,而且吐字清晰,这下子把老爷子乐坏了!他夸我内秀,聪明。
而二姐也在一旁赞许道:“我弟从小就聪明,考大学就差几分,他现在是老师呢。”
我被二姐夸的不好意思,其实我哪里是差几分啊,而是几十分!
但我没好意思跟老爷子解释,干脆“将错就错”吧。
那天老爷子坐在门口,陪我说了好长时间话,临走还跟几个村民说:“玉萍(我二姐)弟弟就是聪明,没学过无线电修理,却比科班出身的都内行,到他手里,手到病除!”
其实我哪有老爷子夸的那么优秀啊,“敲”电池其实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那是因为电池中有一根碳芯,周围是其他化学物质,没电的原因就是周围化学物质消耗完了,敲一敲,让化学物质再次聚集到碳芯周围,重新反应而已。
虽然我是文科生,但有些原理还是略知一二的。可就这雕虫小技,被老爷子吹得神乎其神,我也就冒充一次“大头鬼”了!
但接下来还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就是让我遇到我人生中的正缘——一个叫小凤的姑娘。
小凤是谁呢?正是我帮着修收音机大爷家的外甥女。
后来听二姐说,大爷姓赵,住在村东头,是一个退休工人,他看我生的眉清目秀,还是个有文化的高中生,一打听还没有对象,正好他把自家待字闺中的外甥女小凤介绍给我。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我和小凤一见钟情,一年后小凤嫁过来了,我父母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们此生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而我娶到小凤也是幸运,她不但是过日子的一把手外,还是个非常贤惠的儿媳,对我年迈的父母尊敬有加,婚后我们生下了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日子过的和和美美。
我在小凤的大力支持下,一直安心在学校教书,即便到农忙季节,小凤宁肯去娘家“搬救兵”,也不强我所难,她知道我不是一块干活的料。
生活中我感激小凤的能干,小凤崇拜我有文化,每次她跟别人提起我,都喜欢称呼“我家先生”。
日子一旦顺了,就一顺百顺。1997年我通过考试,正式转为公办教师,兜兜转转,我家庭、事业双丰收。
如今,我和小凤送走了父母、养大了一双儿女,几年前也升级做了爷爷奶奶。我想好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小凤的身体,安享幸福的晚年生活。
我经常对小凤说,她对于我们老张家,那是劳苦功高。
而小凤说,虽然她年轻时候累点,但她舅舅给选的女婿没有看走眼,我们家人淳朴厚道,她累但值得。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我和小凤才是正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