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是林徽因生命中最辉煌的一年。
六月,骄阳似火,她和梁思成从北京出发,坐火车到太原,再换乘汽车颠簸了近百公里,又换乘骡子拉车,最后爬上崎岖险峻的山路,找到了仿佛隔世的没有香火和布施的寺刹。
拍照时,惊飞了阁楼里成千上万只蝙蝠,尘土如金钟罩般洒落全身;画图和测绘时,唤醒了密密麻麻的臭虫,熏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一路的艰难辛苦,终于在这一年的中间有了收获,他们发现了唐代木结构建筑——佛光寺。
林徽因和梁思成顾不得被臭虫咬烂的全身,欢呼着拥抱在一起,然而当他们带着这份惊喜走出佛光寺时,却被一则消息震惊了——七月七日,山河破碎。
匆匆回到北平后,他们又踏上了流亡之路。
原计划去长沙,可随着战事的推进,西南联大又迁往了昆明。在绕道昆明的路上,林徽因一家困在了晃县,她高烧四十度,根本走不了。
噩耗接踵而至,林徽因被查出患了肺结核,这在当时可是重病,战事吃紧又得不到好的救治。
妻子还那么年轻,梁思成心急如焚,林徽因却安慰他说:“我的命由天罢了。”
为了养病,梁思成带着一家人住到了附近的李庄。在医疗有限的情况下,为了不延误妻子的治疗,他学会了静脉注射,学会了做各种家务,学会了如何替妻子缓解痛苦,那满院晾晒的手帕便是见证。
终于挨到了抗战胜利,李庄可以通船去重庆了,梁思成第一时间就带着林徽因去了重庆。五年来,她第一次出门,还是被人抬上船的。
在重庆,林徽因和梁思成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好友,美国汉学家夫妇费正清和费慰梅,他们就住在重庆。
如此一来,两家人就住到了一起。每当天气温和,费慰梅就会开着她的吉普车把林徽因拉出去兜上一圈,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重庆的战后重建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费慰梅听说善后救济总署有一个叫艾娄塞的美国人,他是著名的胸腔外科医生。通过种种途径,费慰梅终于邀请到艾娄塞医生来帮林徽因问诊。
通过仔细地检查和问询后,艾娄塞有了诊断结果,他把费慰梅叫了出去,悄悄告诉她林徽因的生命最多还能维持五年。
知道这个消息,林徽因是有心理准备的,在此后的生活中,她的心境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观,但下意识里,她还是为那一天的到来做了某种准备。
林徽因开始如正常人般投入工作,目光所及,总是透着神采奕奕;和人交谈,也总是才思敏捷,热情洋溢。
1947年,林徽因的肺病日趋严重,医生说她的肺部和双肾都严重感染,还需要切除一个坏掉的肾。她同意手术,并给费慰梅写了一封永别信。
给她主刀的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在走入手术室的刹那,梁思成突然惊恐万分。他看到老医生的手一直在抖动,整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问道:“抖得这么厉害,能手术吗?”
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缺陷,老医生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他反而眼神坚定,看着梁思成,嘴角上挑,没有回复一个字便和病人一起进入了手术室。
两个小时的手术,梁思成站地外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提示灯灭了,他赶紧往前跨了一步,这时,门开了。老医生稳健地走出来说道:“手术很成功”,然后指着切下来的坏肾又说道:“里面全部脓化了。”
梁思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握着老医生的手,热泪盈眶地说出感激的话。原来,老医生是外科专家,平时手抖得厉害,可一拿起手术刀,便稳如泰山了。
在病房里舒醒过来的林徽因,看着旁边鼾声如雷的护工大姐,无可奈何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入院的这些天,大姐累坏了。
恢复中的林徽因赶紧给已经回到美国的费慰梅写去了平安信,信中,她风趣地说:“卧榻旁且容他人酣睡”。
1949年,新中国成立,林徽因带着欣逢盛世的喜悦开始投入工作。她忘了自己是个病人,常常工作到天明,成就了自己生命中最为辉煌的时刻。
国徽的设计,她是参与者里唯一的女性,从绘图、讨论、试做,到修改,她都是带病完成的,待到庄严的国徽悬挂起来时,林徽因几乎无力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
景泰蓝的抢救,她靠药物支撑带着学生跑遍了各个工厂和作坊,终于让艺术极高的国宝工艺得以传承,谁会想到当时她的肺已经布满了空洞。
参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她更是废寝忘食,顾不得休息,最终圆满完成。这也成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乐章。
再次躺到病床上,林徽因打趣地说道:“曾经预判我五年的生命,这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年。”说完,她闭上眼睛,要让自己美美地睡上一觉。
清华大学校庆,整一层二楼都是建筑系的展览,林徽因十分兴奋。她想要去目睹那些留下过自己痕迹的东西,可二楼的高度,她却无力爬上去。
学生们哭了,大家拿来一把椅子,让她坐在上面,稳稳地将她抬了上去。
此时的林徽因只剩下50斤了。
回到病房,林徽因的病情开始加重,一直都在半醒半昏迷的状态。这时梁思成也生病住院了,两人的病房只隔了一堵墙。
1955年3月31日,时光向暖,窗外繁花似锦,病床上的林徽因依然在昏睡。深夜时分,依稀传来一阵蛐蛐的叫声,林徽因醒了。
刚好护士来查房,看到她轻微地挣扎,伸出了手,便急忙迎上前去。林徽因发出微弱地声音:“我想见见——思成。”
护士将她的手重新放回被窝,替她理了理被子,说道:“夜深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可林徽因已经等不了了,4月1日的天还未亮,她便永远地睡过去了。
四月,一年中的春天,春天中的盛季,而林徽因却超越了这个季节。
才华横溢的她,因为美貌饱受争议,但她从来都是用才华在做人做事,身体如此不堪,依然对自己的国家不离不弃,这足以让人敬佩!
其实,她的诗应该写给她自己:
是爱,是暖,是希望,是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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