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最后说一次,滚下去!”
冰冷的话语从江时修的薄唇中吐了出来。
夜晚的风从车窗外不断灌入。
我只着单薄的长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能不能……先把我送回家?”
今晚,是江时修和我婚约的最后一晚。
我求来了一场等待了五年的约会。
浪漫的烛光晚餐,江边的盛景。
哪怕,江时修全程都没有给我过好脸色。
可我依旧的,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怎么,你的腿也残废了?”
江时修的语气更冷:“别忘了,如果不是你,温月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这都是你欠她的!”
我握着安全带的手越发地紧了。
解释的话语在唇齿间来回滚动,最后只是祈求地看着江时修:
“我的手机没电了,至少把我送到山脚可以吗?”
这里距离江家,约莫还有十几公里。
又是在半山腰的江景酒店,就算要打车,也得走到几公里外的车站。
再怎么样,我独自一人,也会害怕。
回应我的是车门解锁的声音。
安全带被人粗鲁地解开,我来不及阻止。
车门打开,风贯彻进来的瞬间,江时修已经把我推到了车外。
重心一个不稳,我狠狠地跌坐在地面上,石子划过膝盖,卷起细细密密的疼。
车子重新点了火。
周围漆黑一片,远远的,还能听到山林间传来的细碎的声响。
一股莫名的恐惧席卷我的全身,我不顾一切地冲江时修喊着:
“最后一晚了,时修,这是你答应我的!”
“五年了陆清晚,你还打算用这个借口到什么时候?”
江时修望向我,眼里的厌恶越发地重了:
“一个骗子说的话拿来哄骗我?陆清晚,你知不知道我巴不得你死快点!”
油门轰下,车子瞬间扬长而去。
我怔怔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影消失在夜色中。
明明以前的江时修,不是这样的……
在叶温月没出现以前,我和他是感情最要好的青梅竹马。
爸爸偏心弟弟,江时修便会温柔地捧着我的脸蛋告诉我。
我有他偏心着。
妈妈去世离开我,江时修便紧紧地将我搂入怀中承诺我。
以后,他会陪我一辈子。
可为什么,真心瞬息万变?
我疲倦地站起身。
四周寂静的夜深得可怕,只有天上的月亮透进来一些光。
无边的恐惧不断地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天生体弱,七个月早产后,在保温室里待了足足一个月才渡过危险期。
后来我妈格外注意我的身体,从小各种补品准备着。带着我去求神拜佛,日日诵经。
那好心的僧人给我妈送了一卦,说是我二十五岁前有一劫难,桃花可挡灾,又算出了我的命定之人在江家。
为了保我平安,我妈病重前,给我定下了和江时修的婚事。
或许是在天有灵,这些年,我的身体的确是好了不少。
可现在……
四周荒芜,甚至还能听到道路两边隐隐约约传来的野兽嚎叫。
我不敢停留,朝着下山的地方跑去。
身后骤然砸进大片大片的光亮。
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心一惊,回头看去。
车子横冲直撞,在公路上歪七八扭地开着。
这人是醉驾!
我来不及多想,想冲入一旁的山林间。
可是脚才刚刚踩上泥泞地。
“砰”的一声。
冰冷的前盖撞击在我的身体上,一股剧痛传来。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鼻间漫出了血腥味。
怎么……还是逃不过啊?
眼前忽而出现了十六岁那年的江时修。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我高高举起,眼神真挚而又清澈。
“晚晚,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这也算是做到了吧。
我的一辈子,就到此为止了。
也不知道二十六岁的江时修。
看到我如他所愿的去死了。
会……开心吗?
2
“她人呢?!”
面前传来一声暴怒声。
我堪堪回过神来。
江时修正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那股窒息的疼痛仿佛还蔓延在我身上,疼得我心脏都揪了起来。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身上,穿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佣人装扮。
而这双手,掌心裹着茧,和我的手截然不同。
拇指上有一颗很小的痣。
不远处偌大的落地窗前,映射着我的脸。
这是向晚的脸。
被我捡回来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照顾我的向晚!
我死后……
重生成了向晚?!
“说话!”
江时修猛地站到了我的面前,粗鲁的手拽着我的肩膀:
“陆清晚去哪了?”
我的思绪还没整理好,猝不及防地被江时修呵斥一声,脑海里不自觉地又回忆起了那个晚上。
荒无人烟的半山腰,扬长而去的江时修。
他不是,亲自把陆清晚给丢了吗?
陆清晚也如他所愿的死了。
现在又这副着急上火的样子是给谁看?
低下了头,我强忍着翻涌的情绪,语气很平淡:
“死了。”
陆清晚还是如同那个僧人所说的一样,没能活过她的二十五岁。
这是实话。
可是却狠狠地激怒了江时修。
他抓着我肩膀的力道越发地紧了,像是要把我的肩膀给碾碎一样:
“这是陆清晚教你说的?”
我摇了摇头。
“她人在哪,让她赶紧出来,我没时间和她玩这种失踪的戏码!”
江时修越发地暴躁,脸上的盛怒阴狠得可怕。
“阿修,你干嘛和一个下人生气。”
叶温月推着轮椅从外头的院子走了进来。
顿时间,江时修脸上的不耐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紧张的心疼。
“怎么出院了,腿不是还疼着?”
“就是低烧引起的炎症,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
叶温月温温柔柔地笑了笑,一袭浅色的长裙,加上那张苍白的小脸,最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那也得养着不能吹风。你喜欢这套别墅,等我和陆清晚离了婚,就把你接过来养着。”
江时修推着叶温月的轮椅,眉眼间染上了几抹温柔。
我看得越发的失望。
大概是死过一次,有些执念而不得的东西,也彻底地放下了。
江时修早就在时间的蹉跎中,变成了一个我讨厌的模样。
他不再爱我,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叶温月。
我沉浸的,不过是过去温柔的江时修罢了。
“阿修,你真的要和陆小姐离婚吗?她那么爱你的,况且你们的婚约本就是……”
“婚约的事情是他们陆家逼迫我的。”
提到这个,江时修眼里闪过一丝憎恶。
我心头止不住地一揪。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我妈死之前恳请江时修照顾我,而他,也是主动地承诺我妈,会一直对我好。
“可是陆小姐一夜没回来,是不是在为昨晚的事情闹脾气?是我不好,我,我实在是脚太疼了才会给你打电话。”叶温月脸上带着几分虚伪的愧意。
是了。
我好不容易让江时修答应陪我度过这段婚姻的最后一晚,却因为一个电话,全盘被打乱。
甚至,还没了命。
这样的事情我不少见。
我和江时修的结婚纪念日上,江奶奶为我举办的生日宴上。
各种我和江时修感情能够修补的时候,叶温月总会恰到好处的“不舒服”。
再把人从我身边带走,留我一个人成为圈子里的笑话。
次数多了,同为女人,我也能够知道叶温月是故意而为之。
“她有什么资格闹脾气!你的腿都是她害的,这是陆清晚欠你的。”
江时修安慰着叶温月。
我别开了眼。
当年的事,我解释过太多回。
可是每一次,只要叶温月稍微委屈一点,掉几滴眼泪,江时修都只会认为我在狡辩。
以至于,把这罪名,强行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电话响起。
叶温月接了起来。
“温月,我,我好像撞死人了!”
3
那头的声音很大,隔着手机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叶温月也有些慌了神,连忙制止一句:
“哥,你胡说什么呢。”
“哦哦,哥,哥刚才跟你说游戏的事呢。那个,温月,哥今天休息,你赶紧回家哈。”
说完,叶俊毅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叶温月的脸色难堪到了极致,却还是强撑着冲江时修露出一个微笑。
“我哥又熬夜打游戏了,阿修,我得过去看看他。”
江时修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又喝酒了?”
叶温月还有个哥哥,叫做叶俊毅。
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种,又极其地嗜酒。
以前喝醉了酒砸过店伤过人,后来被送进去关了几天,这才安分了一段时间。
江时修一直对此不满,却又碍于叶温月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叶温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脸上又挂着委屈的表情。
“阿修,他是我哥哥。我住院那段时间,一直是他照顾我的。怎么样,我都不能不管他。”
江时修只得叹息了一口气:“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是吗?
一个善良的人,怎么会污蔑我害她摔断了腿。
一个善良的人,怎么会明知道我嫁给了江时修,却还一直在他身边主动。
叶温月的善良,从来都是仅江时修可见。
叶温月走后,江时修立马把目光转向了我,语气森然:
“我不管陆清晚到底在闹什么,让她三天内出现,把婚给离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狠狠地给江时修一巴掌。
我不懂我做错了什么。
江时修又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她出现不了了。”
我的手心攥得很紧,一字一顿地看着江时修:“不管你信不信,她都回不来了。”
4
我回到了向晚的佣人房。
最左边的单人间。
遇到向晚的时候,这姑娘才十六岁,在酒吧里差点被人玷污。
我看不下去,把人救了回来,视作自己的亲妹妹照顾。
从此,她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对我言听计从。
可是……
死后的我,怎么会重生在了她的身上?
我感觉一阵疲倦,尤其是双腿,密密麻麻的像是针戳一样的疼痛。
合脚的鞋子磨破了脚后跟,而衣摆上也有不少的划痕,像是被山间的丛林勾出来的一样。
我一阵疲倦,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
“哥,陆清晚不会真的死了吧?”
我推开门,学着向晚平时那样,在一旁打理着花瓶。
这会儿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江时修神色凝重地坐在餐桌上,他旁边的,是圈子里最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江婷婷。
“胡说什么。”
江时修瞥了一眼江婷婷。
江婷婷丝毫不慌,反倒是冲江时修吐了吐舌头:“本来就是啊,不是说算命算出来那女人活不过二十五岁吗?昨晚被你丢下正好死了,那也正常。”
江时修的手一顿,向来面不改色的脸上有几分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