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夫君告诉我，我只是他的攻略对象，他从没爱过我。

我不死心地追到他的时代，亲眼目睹夫君对他的心上人，是何等温柔珍惜。

后来，在他众叛亲离时，我仍伴他左右，为他倾尽一切。

在他终于后悔，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时。

机械电子音响起。

「叮！攻略成功。」

01.

我期待已久的新婚夜，成了一场笑话。

一向与我恩爱有加的夫君，完全像变了个人。

「……绾绾，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我与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完成攻略任务。」

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尖刀插在我心上，血肉淋漓。

我直直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砚看着我愈发惨白的脸色，满眼的心虚愧疚。

但抿了抿唇，仍涩声道。

「刚刚，系统通知说攻略成功。」

「现在，我要走了。」

他的手微微颤着，把我垂落的发丝绾到耳后。

「对不起，绾绾。」

从指尖，到发丝，陆砚的身体越变越淡，仿佛马上就要消失在空气中。

「如果有来世……」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我没听清。

「不要，不要下辈子……阿砚，求你别走……」

恐惧已经攫取了我的心脏。

我泣不成声，拼命地摇头。

「阿砚！」

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也一点点淡至透明。

当时的我，满心只想和陆砚在一起。

却从未想过，陆砚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回去。

是不是他的时代，也有一个在等他的人。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容严肃，行色匆匆。

恍若隔世。

在封建王朝呆了不知多久的我，怔了好一会儿。

这时，一个我朝思暮想的身影走进病房。

「绾绾，你不该来的。」

陆砚定定地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望着我。

「阿砚！」

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陆砚快步走来，又把我按了回去。

他四周看了看，确保没人偷听，才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这是我的错，我会……」

「没有疑问，什么疑问都没有。」

我使劲摇摇头，生怕陆砚觉得我麻烦。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赶我走。」

我抱着被子，怯怯地打量他的脸色。

毕竟在晟朝，我们相依为命二十多年。

他虽然嘴上说从没爱过我，可到底……到底是有一丝真心的吧？

我这点微茫的希望，在何皎皎来的时候彻底破灭。

「阿砚，你妹妹怎么样啦？」

素白连衣裙的女孩子走进病房，把鲜花和果篮放下。

陆砚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他自然地拉过女孩子的手，放进手心里轻轻呵气。

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染上他的眉眼。

「不是说在家乖乖等我吗。手都冻红了。」

陆砚皱起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来看看嘛。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女孩子转过身看我。

「你就是阿砚的妹妹吧？我叫何皎皎。」

阿砚的妹……妹？

我只感到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凉得彻底。

陆砚轻咳一声，不自然地扭过了头。

再看向言笑晏晏的何皎皎。

她微笑着，一身素白，宛如天边皎皎白月光。

恰巧也是一身洁白的我，病号服被揉得皱皱巴巴，是与陆砚耻说于口的「妹妹」。

我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自卑。

以及微妙的妒忌。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木然道。

「对，我是陆砚的妹妹。我叫秦绾。」

02.

何皎皎与我截然不同。

她像一只快乐的云雀，叽叽喳喳与我聊了许多。

尽管大多时候只是我强撑着微笑在倾听。

也许因为陆砚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她同我讲了许多她与陆砚的故事。

比如，他们互相是彼此的初恋。

比如，陆砚为了救她，出了车祸，整整昏迷了七天才醒过来。

再比如，他们已经订了婚。

说到这里时，皎皎伸出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她越说下去，我越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得越紧，紧得我呼吸不过来。

真是讽刺，哪怕是在这样的情绪下，我的回忆反而愈发清晰。

陆砚在晟朝，整整陪了我十年。

在我这儿铭心刻骨百转千回的十年，不过是这个时代，轻飘飘的转瞬七天。

陆砚为了回到皎皎身边，才选择攻略我。

当他在火海中救出我时。

当他背着我没日没夜逃命时。

当我们一起躺在荒野里数星星，他抱紧我，一遍遍说爱我时。

他到底是爱我。

还是想攻略我，好早点回去见他的心上人。

我好像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绾绾？绾绾你怎么样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皎皎突然惊呼一声，扶住了我。

我迷茫地抬起眼，喉头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眼前一阵阵发白。

扭曲的视野中，我好像看到陆砚噌一下站起，冲到床边。

然后再次陷入黑甜的梦境。

……

我穿越来晟朝已经很久很久了。

陆砚是最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

我是晟朝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

我们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可后来战火一直从关外烧到京城，敌军兵临城下，我父皇母后悬梁自尽，以身殉国。

火海中，是陆砚背着我一路逃了出来。

乱世中，我一介女流，又是身负深仇的前朝余孽，多亏陆砚处处护我周全。

我们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厮守。

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但幸好还有陆砚。

可是陆砚新婚夜，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概括了我们最难忘的这十年。

他说：「你只是我的攻略对象。」

他说：「我从来没爱过你。」

他说：「对不起，绾绾。」

我不死心地追着陆砚，回到这个时代。

然后亲眼见了何皎皎。

我才明白，什么叫逢场作戏。

什么叫倾尽真心。

03.

昏昏沉沉的梦境，每分每秒都是陆砚。

看着我温柔带笑的眉眼，原来是穿透我，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何皎皎。

我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惊醒。

夜风寒凉，从没关紧的窗户徐徐吹入。

我走到窗边，正要关窗时，却怔了一怔。

只见窗外，大朵大朵的烟花次第绽开，流光溢彩，把乌黑夜幕衬托得更加绚烂梦幻。

晟朝只有在过节时，才会放这种烟花。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我无意识抠紧了窗棂，脑袋一阵阵发疼。

亡国后，我从来不记得日子。

全赖陆砚还记着，每当他兴致勃勃地端上一碗饺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该过节了。

两双筷子伸进一碗热腾腾的汤里，我们抢着吃，也吃得津津有味。

「元宵快乐，绾绾。」

又一朵烟花划过天际时，低缓的声线落在我耳边。

温柔到近乎叹息。

我霍然转身，陆砚正静静站在我身后。

明灭闪烁的烟花，在他脸上印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如梦似幻。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本来想给你买束玫瑰的，可花店关门了，我就只好给你买了这个。」

陆砚背在身后的手伸到我面前。

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就戳在了我鼻尖儿。

他笑道：「记得我们刚逃到桃花村的第一年，穷得叮当响，连串糖葫芦都买不起。」

「你缠着我哭了好久，我才凑够了钱……」

怎么会不记得。

顿顿山珍海味的公主，乱世中连串糖葫芦都是奢望。

陆砚背着我去做苦工，一点点凑足银钱买来后，竟被泼皮抢了去。

糖葫芦最后还是抢了回来，代价是陆砚被打折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才能勉强下地。

他对我的好，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

所以现在被戳破的真相，愈发让回忆面目全非。

我沉默了一下，接过糖葫芦。

陆砚的笑意又凝固了。

因为那串糖葫芦，被我扬手扔出了窗外。

「陆砚，我不喜欢糖葫芦了。」

想了想，我补充道。

「也不喜欢你了。」

陆砚沉默了好一会儿。

「绾绾，这都是我的错。」

我的心疼得骤缩了一下，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还好这里是单人病房，晚上也没人来查房，没人看得见我的失态。

「她呢？」

陆砚顿了顿：「我送她回家了。」

「绾绾，对不起。这都是系统任务，我也没想到你会跟着来」……

「系统任务，所以你负了我！我就活该当你奔赴何皎皎的牺牲品！」

我突然的爆发把陆砚吓了一跳，他身形摇晃了几下，伸出冰凉的手想拉住我的指尖。

又被我狠狠甩了出去。

我看着陆砚，那张让我深刻爱慕过的脸，现在却如此面目可憎。

他于我，是爱人。

而我于他，只是他的攻略副本中，无所轻重的NPC。

「绾绾，你哭了？对不起，绾绾……」

陆砚抬起手，我正准备推开他时，却被他按住，紧紧搂在怀里。

他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今天以前，我一直把你当作攻略对象。」

「你的喜怒哀乐在我眼中，只是被量化的一堆数据。」

「我也从没想过我们的以后。」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想的都是皎皎。」

「我却……从来没考虑过你。我忘了你也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明明已经猜到，可亲耳听到这些话时，我仍然感到万箭穿心。

陆砚搂着我腰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把头埋到我颈间，就像我每次受了委屈一样。

我听到他颤声说。

「可到今天，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绾绾，我们在一起十年。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十年吗。」

恰好又一朵烟花升到半空，徐徐炸开。

火星如雨坠落，映亮我的眼底。

我任由陆砚抱着，一动不动。

「好啊。」

半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机械道。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个十年。」

「阿砚，你跟何皎皎断了吧。」

04.

清晨，张阿姨来的时候，被我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

「哎哟……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她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的心却再泛不起半点涟漪。

被子上还留有陆砚的余温。

昨晚我们就是在这张逼仄的床上，相拥而眠。

就像以前的每个夜晚一样。

情至浓时，他也只是在我唇上，落下克制而隐忍的一吻。

我们说了很多很多话，情绪如洪水般决堤。

说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枕上的一片湿黏，到底是我的泪，还是陆砚的泪。

对于与何皎皎分手的提议，陆砚沉默了好久。

沉默到我觉得这句话就是个痴心妄想的笑话时。

却感到颈间一热。

从来骄傲的、神采飞扬的陆砚，哪怕流亡天涯时，也不曾掉过半滴眼泪。

他小声说：「绾绾，给我一些时间好好想想，好吗。」

在我醒来时，陆砚已经离开了。

床头留着一张便条。

「我请了张阿姨照顾你。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问题，你问她就好。」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我安排好一切，就回来找你。」

「绾绾，等我。」

攥着这张轻飘飘的便签，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如果……如果陆砚真的为了我，放弃皎皎。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可皎皎又何其无辜。

我感到一阵心乱如麻。

张阿姨怕我无聊，贴心地打开了电视。

「……所有人都看好的金童玉女走到这般地步，实在令人惋惜。」

「元宵夜的这场闹剧，究竟是网传的集团总裁陆砚有了新欢，还是何小姐心生厌倦……」

听到陆砚的名字，我骤然抬头。

「我们联系了陆总裁的助理，对方表示无从告知。那就让我们期待新年的第一场记者发布会……」

本地的娱乐新闻频道，主持人展示出几张照片和一小段视频。

尽管都很模糊，仍能辨别是陆砚和何皎皎。

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终不欢而散。

我的心脏不争气地快速跳了几下。

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陆砚是为了回来陪我一起过除夕……才跟皎皎吵架的吗？

还有今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

我瞒着所有人，拦了辆车就直奔会展中心。

好不容易捱到记者陆续进场，发布会快开始时，我却因为没有证件被拦在门外。

我只好焦急地等在门口。

一直等到夕阳西斜，暮色四合时，发布会才姗姗落幕。

一脸漠然的陆砚与何皎皎走在最前方，后面追着一群叽叽喳喳的记者。

「陆……」

我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砚走得离我越来越远。

「咦？这不是秦绾吗？」

突然，有个眼尖的记者看见了我。

「是秦绾！她竟然还敢出现！」

密密麻麻的人群找到了新焦点，一窝蜂地朝我涌来。

「秦小姐，陆总裁与何小姐已经正式分手，据传是因为您的插足。请问该消息属实吗？」

「秦小姐，陆总裁亲口承认为您挪用公款高达五百余万，请问您知情吗？」

「秦小姐……」

一个个尖锐的问题劈头盖脸砸来，我顿时愣在了原地。

05.

插足恋情？

挪用公款？

我张了张嘴，闪光灯和快门声接连响起，我感到一阵阵晕眩。

「我没有……」

微弱的声音被围观人群或鄙夷或嘲讽的声音淹没。

「呸！狐狸精。」

「唉，可惜陆总和何小姐这么多年感情了……」

「据说这女的之前生了重病，陆总为了救她，挪用好几千万的公款……」

什么？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强烈的干呕袭来，让我几乎站立不住。

陆砚看到我时，脸色瞬间一变。

「阿砚！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陆砚的一瞬间，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奋力像他跑去。

人群自动为我分开一条路，然后又不依不饶地挤过来。

「阿砚，发生了什么？刚刚你都说了什么？」

我紧紧揪住陆砚的袖子，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

「这些人为什么这样问我？」

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助淹没了我。

我预感到发布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是与我有关的。

可我却像小丑一样被瞒得死死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控的事态，一点点滑向深渊。

陆砚没有理我，用祈求的眼神望向了何皎皎。

皎皎冷笑一声，刚扭头走了几步，却又突然转过身，快步走到我面前。

「这么想当陆太太，我免费送你了。」

她摘下曾向我炫耀过的钻戒，一把摔在我脸上。

曾被我艳羡不已的钻石，砸在脸上，冰凉。

接着又骨碌碌滚在了我的脚边。

皎皎坐上保姆车，扬长离开。

「陆先生，请问……」

有记者凑到陆砚身旁。

陆砚的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

「所有的问题，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对不起，辜负了所有信任我的朋友们。」

他只说了三句话，最后一句，是说给我的。

陆砚转过身，机械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落到我紧紧揪住他袖子的手指上。

「我跟秦小姐，已经结束了。」

我如遭雷击。

「放手吧，秦小姐。」

陆砚轻声说。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陆砚伸出手。

那双为我打过仗、做过羹汤的手，与我悄悄勾缠过无数次的手。

他伸出手，一根根掰开了我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