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改道的决策，还是对的，当他极度疲惫地到达萧县以西一个叫王白楼的村庄时（杜聿明本人的回忆文章中说是大吴集，大吴集是萧县近郊，基本紧邻县城，从当晚解放军的追击情况看，他们不应该是在大吴集宿营，这里采用的是李剑虹等人的回忆），已经是夜色浓浓了。

警卫营很快便征用了一家大院子，杜聿明和舒适存住了进去，情报处、机要室也很快开通了无线电台，讯问着各兵团今天进展的情况，嘀嘀咑咑的呼叫声里，只有第2兵团的参谋长李汉萍作了应答，他用暗语报告着：“我们已经到家，家长正在看大伙吃饭。”

舒适存认真地记录着：“第2兵团各部，已经到达指定地点，各部正在清查之中……”

不一会，直属的两个纵队也回了话，谭辅烈以其幽默的口吻报告着：“马上到家了，最多半个时辰，饭做好了没？”

舒适存记录着：“前进指挥部直属纵队，稍后一小时即可到达兵团部附近集结。”

然而，无论机要人员如何呼叫，始终没有孙元良、李弥两个兵团的声音。杜聿明痛苦地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咳嗽了两声，吐了一口带着脓腥气味的浓痰，李剑虹急忙给他递过一碗开水来，杜聿明艰难地吞咽了两口，脖子里发出呼呼噜噜的声音，稳了稳神，才说道：“继续联系。剑虹，我问你，昨天晚上的有线电话，是咋回事，为什么就打不通了呢？”

李剑虹这才想起来，拂晓出发的时候，杜聿明就问过这个问题，30日后半夜的时候，孙、李兵团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当时他就让一个通信兵排去专门查线，结果发现，两个兵团的电话线，都被人为地截断了。而按规定，电话线是要在拂晓各部出发后，才能截断的。于是，他不得不实话实说了：“杜主任，不是我们总部通信营的事，而是他们兵团的事，线，是从他们那边剪断的。当时，第2兵团的通话，还正常着呢。黎明的时候，第74军的邱军长，还打电话问，杜主任的身体如何，能不能顶得住长途行军呢。那个电话，是舒参谋长接的。”

舒适存点了点头，认可了李剑虹的说法。杜聿明又追问了一句：“昨天，他们把孤山集阵地丢了，为什么不报告？”

李剑虹还没有回答，舒适存便说道：“胡军长汇报了，说他们又重新占领了阵地。”

杜聿明不屑地说道：“重新占领了阵地，可能吗？当初，攻打了三天，才拿下孤山集，怎么可能一个反冲锋就拿下来呢？我看，是谎报。他们是不是想，反正要撤退了，干脆说个瞎话，应付了事？”

舒适存想了想，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杜聿明冷冷说道：“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是。反正共军已经占领了阵地，他们干脆早撤退几个小时，为了遮掩这事，干脆把电话线剪断了，让我们追查不得。这不是提前告诉共军，我们已经开始撤退了吗？”

就在这时，直属纵队已经赶了过来，谭辅烈命令他们，在村子外围驻扎，保护兵团部，又把两辆战车部署在村口，这才到了杜聿明的临时指挥部。

杜聿明欠了欠身子，问道：“谭司令，你们也不慢吗？一路上，不是挤得走不动了吗？”

谭辅烈笑了笑，说道：“刚刚出城时，秩序确实有点乱，不过，我和文副参谋长按你的要求，转道向铁道两旁，部队的行动才快了起来的。对了，孙元良那小子，也转道了，他们好像走的是……”

谭辅烈说着，回头看了文强一眼，他这个人有点马大哈，不怎么关心细节上的事。文强笑了笑，说道：“他们走的是徐州通往萧县的便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也已经过了萧县县城了。对了，他们走的是岱山口那条道。”

舒适存的眼睛，已经在地图上搜索着，他笑了笑，说道：“如果不出现特殊情况，他们，已经走到我们前面去了。而且和我们基本上是平行前进的，离我们不会太远。附近又没有枪炮声，肯定不会有特殊情况的。这个孙司令官，为什么不开电台呢？”

“他们，为什么要开电台？难道让杜主任骂他们吗？这个孙元良啊，老毛病不改，一点点敌情变化，在他嘴里能说成天大的事，他在李以劻面前胡言乱语，被李以劻告到老头子那里，还不长记性啊？”谭辅烈说着自己的见解。

舒适存点了点头，说道：“难怪中午的时候，他发来那封急电，闹得杜主任不得不催逼着顾总长他们回话。确实，分开走，是挺危险的。这个时候，第一是快速，第二是安全，除些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听着下属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杜聿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这位公子哥式的老同学。不料，郭一予又打破了寂寞，笑着说道：“诸位，这位孙同学，当时和你们不在一个队，我们，可是一个队的同学，后来还在陆大研修时，处过同学，因为有他在，陈辞修就不去上课。当初在南昌，丢了牛行车站，老头子说要把他给毙了，结果，人家跑到日本留学去了。嘿，同人不同命啊。光亭兄，那年，你在哪儿啊？”

杜聿明已经闭上了双眼，无力地说了一声：“我，在阎锡山的监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