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7日7点15分,最高人民法院内,法官一锤定音:
“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并立即执行!”
被告人是重庆市司法局长的前局长文强,身上曾加诸着无数光环——
“刑侦界的王者”、“打黑英雄”……
而现在,由于深陷腐败泥潭,文强以受贿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强奸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不可驳回。
文强身上威风凛凛的警服早已被除去,比起四年前记者看到的他,苍老了不止十岁。
曾经横行于巴蜀地区的黑老大、泳池藏金两千万的大贪官,在多次妄图逃脱制裁未果后,早已没有初次上庭的振振有词。
他黄色囚服包裹的躯体、由于多年沉溺酒色,已经臃肿不堪。
听到这个判决消息,文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连续多次上诉被驳回,他明白,自己原来掌握的、能掳掠一切的权力救不了他的性命。
文强僵硬麻木地听着自己的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的罪行,似乎已经被抽走灵魂般漠然。
直到早上七点四十分,文强的大姐和爱子文伽昊获允,走进监室来探望文强临刑前最后一面。
文强原本拒绝采访,在法庭上也表情正常,亲人的到来却让他的表情产生一丝松动。
面对生离死别,他不由得伸出手来,握紧儿子的手。
儿子早已痛哭失声、涕泗横流。
面对此景,即将被处决的文强倒是很冷静。
文强浸淫官场多年,平时只顾苦心钻营权力、为非作歹,对待下属也常常发号施令,甚至霸占警花,让人跪着敬酒;他一直疏于对孩子的教导,左思右想,竟然想不到嘱托什么。
沉默一会后,文强突然想到儿子这些年沉迷网络游戏,不思进取,于是开口:
“少打网络游戏,好好生活。”
文伽昊没有接触太多贪腐腌臜事,如今听到文强寻常老父般的谆谆教诲,不觉又是感慨、又是难过。
他还想问什么,可文家在一年内翻天覆地的事,文强不会解释半分,他只沉默地握着儿子的手,似有所思。
凝滞的气氛中,探视的十分钟马上就要结束,文强突然紧紧攥住儿子的五个指尖,低声嘱咐道:
“好好做人,不要仇恨社会。”
又说现在自己犯了错,应该受到处罚。
那一刻,文强或许万分纠结,心中无限凄凉。
他有回忆起自己“ 打黑英雄 ”的荣光,又或者更多的、舍不得世间的荣华富贵。
短短一年内,曾经让人景仰的“ 打黑英雄 ”文强已经“ 落马 ”,成为实打实的罪人。
家产全部没收,别无一物留给家人。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的最后,文强留给儿子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道理,而是一句告诫,一声忏悔。
随后,文强便被押解上囚车,奔赴重庆歌乐山刑场,歌乐山素有“半山烟云半山松”的景象,这天却阳光明媚,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歌乐山巅郁郁青青的松柏之间,行刑人员的子弹结束了文强的生命。
从一个充满正义感的英雄被人爱戴、到作为黑社会犯下重罪的贪官终结生命,文强大开大合的双面人生,令人无不震惊。
和文强父子之间的凄风苦雨不同,在处决车队上路前,大街上早已有记者媒体沿路围住。
重庆市的民众被黑社会欺压已久,听到文强的判决书后,无不拍手称快、夹道欢呼,成群结队地走到大街上,自发地谩骂、庆贺。
喜悦的市民们纷纷在重庆市委门口拉起横幅:“ 贪官亡 冤魂安 党英明 国昌盛 ”,“ 处决文强是重庆市打击黑恶的重大胜利 ”……甚至有激动的民众,在检察院门口放起鞭炮。
无怪乎百姓如此高兴,毕竟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满锅汤,何况文强这颗“ 老鼠屎 ”,把巴县地区几乎搅得一团糟。
他曾先后担任四川省巴县公安局副局长,政法委副书记,县委常委、副书记,直到重庆公安局副局长、重庆市司法局长,党组书记!
执掌如此巨大的权力,文强倘能坚守初心不变,或许还可以为重庆市做些贡献,再不济,也能守成。
可在当时黑社会盘根错节的四川,他却主动充当了他们最大的一顶保护伞。
自1992年起,文强曾作为巴县地方所有黑恶势力的靠山,近二十年为非作歹,贪污受贿,大搞情色交易,大手伸向其他各个部门,多次纵容包庇谢才萍、岳宁等黑社会组织进行违法活动。
他的欲望无限膨胀,甚至指使黑社会四次到初中挑选少女,供自己淫乐。
事情起于1984年,此时文强入党还不到十年,已经成了巴县地区的“ 严打骨干 ”。
1985年,二十九岁的文强便当上了巴县县委副书记,可在随后几年,文强就帮助古玩贩子陈明亮成立了重庆第一个带黑社会性质的娱乐场所,从此开始在黑恶势力的沼泽里愈陷愈深。
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文强身上得到了应验。
在此之前,文强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官员——曾提拔文强的老书记张文彬评价:“在巴县和初到市公安局工作期间,文强还是求上进、聪明、勤勉的,他做出了许多成绩,符合当时干部提拔的要求。”
随后,张文彬补充道:“他后来变坏了,也不到我这里来了,做事越来越不守规矩了”,“我也警告过他,他根本不听”。
或许是因为“ 没伞的孩子更要努力奔跑 ”,出身贫寒的文强在升迁路上,显得格外“ 用功 ”。
文强家里有七口人,生活十分窘迫。但是他颇有斗志,更是以优异成绩考入公安学校,成为了一名基层民警,刚到岗位上便有了不少功劳。
如果他能不开贪腐口子、在自己原本的公安岗位上坚守,或许不至于落得人头滚地的下场。
文强心气高傲,阶级又让他倍感遗憾不甘。
据其同学回忆,文强中学时代其实正义感,常打抱不平。
只是似乎因为家境不好需要早当家的缘故,他有时候脾气暴躁,对钱财格外看重,也跟当地的一些混混纠缠不清。
贫寒的出身更增添了文强对权财色的强烈渴望,埋下之后他堕入贪腐的伏笔。
细观文强的人生,他选择公检法的初衷,恐怕并非全是正义感,更多的是攫取权钱任由自己驱使。
这是文强对自己童年的一种“ 补偿 ”心理,于是他迅速地腐化,一路向黑社会靠拢。
在庄严的司法机关里,穿着警服的文强青年得志,屡立奇功。
由于兢兢业业加上立功无数,文强一路升迁,其战绩有参与剿匪、侦破多起大案要案,荣获一等功……
而2000年“ 张君案 ”的告破,更是把他的荣耀推向了极点。
可当2009年,公检法人员在和文强所在黑恶势力鏖战多时、终于来到其千万豪宅时,却在游泳池里和宅院各处搜到了堆叠成小山的赃款,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古董珍宝。
虽然罪行早有在案证明,看到这一幕,所有人还是都惊怒交加——司法局局长文强监守自盗,不仅和其伙众贪污受贿,铺张浪费,还想负隅顽抗、转移财款到其他地方,再过他那逍遥自在的淫乱生活!
这么一个罪恶滔天、死性不改的家伙,真的能衷心说出如此忏悔的临终遗言吗?我想,并不会。
文强本来应该作为当地的父母官,守护一方水土,却成了破坏民众生活的罪魁祸首,清算时,卷宗或许还能记得他的几桩功劳,可重庆民众的欢呼声和谩骂声却发自内心,做不了一点假。
凌架于至高的法律之上,罔顾国家的意志和人民的心愿,文强狂妄自大,攥着司法机关的权力,却不为身上的警服警帽负责。
这让笔者不由得想到影视剧《人民的名义》里祁同伟这个角色,同样出身寒微,同样立下汗马功劳:祁同伟从缉毒英雄到贪官,最后好歹饮弹自杀,保存了一些体面。
只不过,祁同伟的贪腐有更多令人无可奈何的导火索,而文强则是主动地以身饲虎,积极投身于黑恶势力,死不悔改。
其身上的双面性一直存在,行事核心就在于敛财敛权,肆意妄为。
这时,探索文强的内心便毫无意义,如果他真的遵循学生时代的道理,想必也不会直到生命的最后,才流下“ 鳄鱼的眼泪 ”。
可能他也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导致儿子也因此险些被拖下水,才在临终时从自己走过的条条歪门邪道中、说出那唯一一条正确的路。
再看文强的遗言,不知文伽昊听进去没有,给后人却也留下许多思考:法律是所有人真正的保护伞,任何肆意挑战的行为,无论如何大权在握,最终都只能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