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赌约,我和燕彤争了十年男人。
从大学到职场,从学生到副总。
我眼睁睁看着燕彤得到他全部偏爱。
而我有房子、车子和钱,好像也不算输得太惨。
“哎你说,燕副总和叶总是不是好事将近?”
“你也看见今早叶总又载燕副总上班了?”
我拿着文件从办公室走出来,就听到外面两位女员工凑在一起唠嗑。
见我出来,她们立刻转动椅子回到工位,做出一副忙碌之景。
我脚步不停,走向电梯间,背后传来项目经理压低嗓子训斥员工的声音。
“胆儿肥了,敢议论老板?”
“别忘了咱顶头上司是程总,她跟燕总不合,公司上下人尽皆知。”
有新入职的员工还想再追问两位副总为什么不合时,电梯门开了。
我按下顶层按钮,对着镜子理了理灰色套装下摆,唇角弯起的恰到好处。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男人呗,宏业的老员工对这题肯定不陌生。
行政副总燕彤和业务副总程闲,为了当上总裁夫人在宏业明争暗斗数年,至今未分出胜负。
甚至有不少部门主管私下坐庄设局,员工参与押注。
听说近一年我的赔率翻倍上涨,已经没几个人相信我能在这场较量中获胜。
就比如此刻。
在叶浔办公室外等了近二十分钟,刘秘接到电话才一脸抱歉请我进门。
毫无疑问地,在里面看到了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燕彤。
叶浔坐在桌后处理文件,两个人之间看起来还真是和谐有爱。
我将文件端正摆在他桌上,简明扼要汇报了新项目进展。
叶浔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点点头。
宏业地产自创办以来,老董事长治下极严,下到员工上到总裁都要统一着装,但有一个例外,就是燕彤。
此刻她躺在沙发上,光着脚,奶黄色的连衣裙下皮肤白皙,游戏输掉后还冲着叶浔一通抱怨。
而他抬了抬头并没有被打断工作的不耐,而是冲她温和一笑。
这是他独一份的偏爱。
我加快脚步,刚要推门,身后传来燕彤懒洋洋的嗓音。
“程总,今晚上又有应酬吧?”
“天天和那群老头子喝酒,也真难为你了。”
我紧了紧手指,注意到叶浔向我投来安心的目光,便维持住笑容走了出去。
如果不是燕彤,也许十年前叶浔就答应了我的表白。
十年前夏末,我背着一个双肩包来夏城理工大学报道,在校园迎新大街,遇上为社团招员的叶浔,那年他大二。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刘海半遮住眉眼,一开口我就知道他还没睡醒。
“同学,家也在夏城?”
“在滇镇,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与其他入学报道的新生不同,我的行李异常简陋,唯一一套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就穿在身上,但因为长途跋涉鞋面磨损严重。
叶浔把我送到宿舍楼下,留了我的电话号码。
半小时后他拎着大包小包喊我下楼,褥子、被子、枕头、四件套,洗漱用品甚至卫生巾,一应俱全。
见他放下东西就走,我忙上前将人拉住。
“你的社团,我能参加吗?”
他还带有困倦的眼睛眨了眨,清澈起来那一瞬间犹如晴空万里。
那是大学四年我唯一参加的社团,动漫游戏社,尽管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什么是moba、fps游戏。
我上大学申请助学贷款,又通过周末兼职很快把生活用品的钱还给叶浔,我们还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关系日渐熟稔。
舍友说叶浔喜欢我明眼人一看就知,所以第一学期期末我先向他表白了。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说开学给我回复。
那年寒假,我没有回老家,在夏城打两份工忙到脚不沾地,却依旧感觉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开学,见到朝思暮想的叶浔。
他身边却多了一个笑颜如花的女孩——燕彤。
我没有等到叶浔的回复,他也没跟燕彤在一起,叶浔待我如常,却总是比朋友更亲些,又不及爱人。
直到燕彤在校外拦住要去打工的我。
她说叶浔是宏业集团老总的独子,有亿万身家,他不会喜欢我这种村姑,更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说这话时她明明高高在上,偏又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宏业集团是夏城最大的开发商,不仅有大片住宅项目,还参与建设过奥体中心、美术馆、科技馆等项目。身为集团继承人,叶浔平时在学校确实低调,但她说这些,与我对叶浔的感情无关。
“如果叶浔喜欢你,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呢?”
“叶浔哥他、他早晚会跟我在一起,你爱信不信!”
打扮精致的小公主面上飞速闪过一抹心虚,我心下了然,冲她点点头:“我不信。”
燕彤气急败坏之下跟我打了赌,说叶浔一定会跟她结婚。
而我……
我当时犹豫了一下,只说叶浔会答应我的表白,纵是面上撑着不肯承认,但我和叶浔之间确实因为燕彤那番话裂出一道天堑。
我和燕彤说好了,这场赌约中的失败者,会从叶浔眼前永远消失。
今年是整整第十个年头,我已在首府夏城购入大平层,有豪车、保姆,还有近八位数的存款。
至于叶浔,我还是输得起的。
此刻我趴在餐厅包间里的马桶前,扣着嗓子眼,将满腹酸楚吐了个精光。
看来白天是我会错意了,叶浔到现在还没露面。
门外有人敲门,紧接着传来两三道醉醺醺的声音。
“程总是不是不行了哈哈哈,支持不住就赶紧叫叶总来支援!”
“一个女人能喝到这份上,我老张打头佩服。”
“程总,出来跟大伙接着喝啊!”
我双手撑在台面,看镜子中因为醉酒双眼泛红的自己,心知不将这些人喝倒了,项目拿不下来。
我从随身手包里取出眼药水,滴了两滴进眼睛,闭目缓上好一会儿后,笑着拉开门。
“我程闲说到做到,今天一定奉陪到底。”
刚入行那会儿,这酒我都是实打实地喝,那时酒量不太好,闹过两回笑话。
叶浔就以维护公司脸面为由给项目部配了车和司机,专门接送出去应酬的员工。我就当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吧,慢慢就坚持下来了。
因为抢单子不要命的作风,我很快在行业内混出名头,有许多老板听了信儿心生不服,拿着项目来跟我拼酒。
他们是带着逗弄小猫小狗的心态走进包间,但我坐在酒桌前却怀有蚂蚁吞象的决心。
从包间离开时,主位依然空着,而屋子里十几个男人已经没人能站得起来。
车子已经停在门口许久,我努力走着直线坐进后排,关上车门的瞬间我抱着意向书倒在座椅上,傻笑起来。
“1个亿的项目,我拿到了嘿嘿……”
“想把我喝倒,门都没有……”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车子发动,倒是看见司机下车走到后排,将我扶起系好安全带。
他的衣领蹭在我鼻尖,那清幽的檀香味儿让人彻底醉了。
恍惚间听到耳边响起一道男声。
“辛苦了,程闲。”
怎么好像是……叶浔?项目都搞定了,他还过来干什么?
等我揉着头从卧室里醒来,看到自己一身暧昧痕迹,我就确定了昨夜还真是叶浔。
堂堂宏业集团总裁,来给下属当代驾司机,最后还登堂入室,这炸裂程度恐怕并不输任何一版夏城娱乐头条。
一夜酒醉,此刻头疼欲裂。
我捡起脚边衬衣穿上,走出卧室就闻到了香味,紧接着肚子就配合地打起滚来。
“程闲,过来。
“喝点麦片粥,暖暖胃。”
叶浔穿着T恤,好像是之前留在我家那件,我走到桌前还来不及坐下,就被他握住肩膀。
叶浔将我身前错位的纽扣解开,又一粒粒扣好,他微垂着头,并不算卷翘的睫毛刚好投下一片阴影,轻颤间,泄露出些许幽深目光。
我们相对而坐,安静着,直至分着吃完那一小锅粥。
“项目……”
“抱歉。”
放下勺子时,又不约而同开口,叶浔伸手取过我面前的空碗,手指捏在边缘处微微泛白。
“抱歉什么?”
“昨晚放你一人,燕彤又犯胃病,我送她去医院耽搁了。”
我没所谓地笑了笑,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大可不必。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是酒局应酬、高层会议、甚至是项目签约现场,只要燕彤愿意,她总有办法叫走叶浔。
那是让人嫉妒、又无可奈何的偏爱。
只是——
“你昨夜,是不是忘记做措施了?”
正在刷碗的男人肩膀一僵,从侧后方能看到他的耳廓正肉眼可见泛红。
“那个……也很抱歉。”
这些年,我们虽然没有在一起,却偶尔会像这样肌肤相亲过上一夜。
但要说我是叶总的地下情人,倒也谈不上。
大学期间,我和燕彤针锋相对,因我和叶浔一个学校,平时相处时间多,她便干脆在周末和寒暑假住进了叶家。
燕、叶两家上一代交情匪浅,叶浔曾说若燕家若没出事,实力持续至今的话也将不输宏业集团。
因深得老叶总夫妇宠爱,这也是燕彤最大的底气。
彼时我还是拿助学贷款和奖学金,兼职赚生活费的穷学生。
嘴上不认输,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在叶浔面前刷存在感。
记得大三那年暑假,叶浔毕业了。
他们宿舍在我兼职的餐馆喝到深夜,舍友要赶第二场,就把醉到不省人事的叶浔扔给我。
不知道叶浔家住何处,也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我的合租房更不能带男人回去。
那晚,我开了99元一夜的情侣酒店,在桌子上趴到半夜被叶浔抱上床。
也说不上当时为什么没有将他推开。
是那双手炽热又温柔,是那吻缱绻又热烈,还是他带着酒气一遍又一遍对我说“阿闲等我”。
在这件事上,我们心照不宣,只有一人醉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时,才会进行下去。
梦醒后,我们只剩上下级关系可谈。
等我收拾齐整,客厅已经没了叶浔身影,他跟老叶总一样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燕彤已经成为了他那一个例外,我绝对不能再搞任何特殊。
公司楼下,我刚停好车,就收到叶浔发来微信。
「程闲,帮你请了假,在家休息两天。」
「不用急着上班。」
我指尖轻敲手机背板,一早因为那句解释有些气闷的心情突然转晴。
这算不算叶浔第一次对我“法外开恩”?
但昨天刚拿到项目意向书,我必须在今日督促佳裕公司落实合同。
走进项目部,这气氛却不太对,项目主管低着头站在我办公室门口,额间冒出一层薄汗。
他跟着走进办公室,将门反锁。
“不好了程总,佳裕的项目被人截胡了!总裁办传出消息说是燕副总的亲哥!”
“那叶总怎么……”
“就是叶总亲口让出的!”
啪!
我将手中的杯子狠狠砸在高隔墙上,霎时整面落地玻璃碎出蛛网般的纹路。
我冲进顶层时,燕彤正踮着脚帮叶浔整理领结,他下意识退了一步,领口被拉开时露出一抹红痕。
燕彤收回手,笑容不变,眼里还带着一抹挑衅冲我扫来。
“叶浔哥,多亏你,燕家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这样太对不住程总的付出了。”
叶浔随口回了句“我不会介意”,便示意她先离开。
等到办公室只剩我们二人,我再无顾忌,大步上前拽住叶浔的衣领,强迫他看着我。
“十四个人,几十杯酒,四次催吐,这是我拿命换来的项目,你说让就让?”
“好,我知道自己跟燕彤比不了,那宏业对你来说也是儿戏吗?”
以前我职位低,燕彤是副总,不管她是抢人也好、刁难也罢,我都能忍。
可如今我爬上来了,为什么还要退让?
叶浔拉开我的手,对着镜子重新系好领结,公事公办的声音再无晨起时那般温情。
“程闲,以后我会补偿,但项目出让这件事已经定了。
“还有,不要跟燕彤比,你们不一样。”
我惨然一笑,他说的都对,从毕业跟燕彤一起进入宏业那天,我就清楚这一点。
凭借夏城理工文凭,当时我能选择的公司很多,有半数以上都比宏业待遇高。
但因为和燕彤那个赌,宏业便成我唯一的选择。
燕彤是末流大学跟我同月进入公司,我只是项目上的实习生,她却直升人事部主管。
这是宏业成立以来给出的头一份殊荣,就连老叶总亲外甥女入职都没这待遇。
两年时间燕彤不断晋升,最后坐上行政副总一职。
而我升上副总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是用场场应酬、夜夜加班换来的。
下属对此表示不理解,明明我和叶浔是同校师兄妹,为何得不到一点优待?
甚至暗中猜测叶浔如此冷漠是怕燕彤误会,说她是老叶总内定的儿媳。
若是这样就好了,他们早早结婚,我才甘心出局。
我伸出手,轻轻抚在叶浔脸颊,这是我第一次在公司里逾越上下级关系。
叶浔破天荒没有推拒,甚至还将手伸向我腰间。
这次换我后退了一大步。
“叶总,我从来不需要补偿。”
既然叶浔替我请下两天假,我从他办公室出来后就离开了公司。
车子启动时,电话也接通了。
“王总,听说您对佳裕的项目也有兴趣?我这边给您提供一个方便吧。”
佳裕的项目我跟了很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在我指导下,宏业的竞争对手王总成功从燕家将项目截胡。
既然项目给出去了,我这也不算拆自家公司台。
对于王总给出的高额回馈,我选择笑纳,起码没有白忙活一场。
这两天我休假,看着窗外暴雨和险些被燕彤打爆的手机,心情好了许多。
奇怪的是,叶浔那没有传来只言片语的问责,怕是还在头疼如何哄好被抢劫的公主。
但这一次,我误会他了。
周五回公司上班,我桌面摆着日升集团高达三个亿的项目书,给总裁办致电却被告知叶浔请假。
我拿着项目书在窗前徘徊,还是选择给他打电话问个明白。
刚响一声就被对方接通。
“叶总,日升的项目是要交给我做吗?”
“恩,说好了补偿你。”
可我明明跟他说过不需要,就像大学报道那天的大包小包,这个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心上添加负担。
手机两头忽然静下来,我想过提一提佳裕的项目,想提王总,最后开口就变成了一句寻常的问候。
“你为什么请假,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别担心。”
不得不说我被他这简单几个字哽住了,谁担心他了?有这个功夫我不如去担心台风地震。
正欲挂电话,却从听筒里传来道公式化的女声。
“叶总,该换药了。”
电话随即断线。
叶浔住院了?受伤还是生病?
很快我从日升那边了解到情况,叶浔这两天都在山上陪日升老总夜钓,昨天夜里山上暴雨滑坡,他在救日升老总时受了伤。
理智告诉我,叶浔是为了公司效益,这是他身为管理者的本分。
可我坐在桌前半小时,摊开的项目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最后我当着外面上百员工的面,冲出办公室。
车子在早高峰上堵着,心里就像煮满一壶沸水,被迫停一次就沸腾一次,一直到叶浔病房门口险些将我烧干。
我还没来得及去敲门,里面就传来老人说话声。
“小叶啊,得亏是有你在,要不老头我差点就被埋在山上了。”
“你这女朋友倒是个好的,天天陪着,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啊?”
女朋友?
燕彤的笑声紧随其后,然后是叶浔能瞬间让水凝冰的答复。
“还早。”
叶浔没有否认燕彤是女朋友,也许做完日升的项目,就是我离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