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把怡红院变成疗养院的柳五儿,尝到了虚妄带来的恶果:为给芳官送茯苓霜,被当成了贼。王熙凤给出了处罚决定:
“将她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
处罚不可谓不严,以柳五儿的病弱之身,只怕经不起四十板子就会一命呜呼了。
好在五儿虽然柔弱,却也没有吓破胆,“给平儿跪着,细诉芳官之事”,把自己受的冤枉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平儿追根究底,去找芳官查证,这事就被宝玉知道了。
不知道宝玉是为了芳官还是为了五儿,竟然要将茯苓霜之事揽到自己身上:
“若勾起茯苓霜来,她自然也实供。若听见了是她舅舅门上得的,她舅舅又有了不是,岂不是人家的好意,反被咱们陷害了?”
这是一个容易被读者忽略的细节。
柳五儿的舅舅是荣国府看大门的,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看门的人往往仗着主子的势作威作福,所以是个肥差,总有些油水可捞。
这不,有来自粤东的官来拜访,通共带了三箱茯苓霜,就给了看门人一箱。主子的两箱还没打开,看门人的这一箱就已经在仆人中互相传送了。
宝玉也知道,这是个恶习,如果被主子知道了,是要受罚的,但他觉得柳五儿的舅舅能把好东西送给柳五儿,属于好意,不该因此受罚。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来,宝玉的思想有一个特点,他不在乎物品的来源,即便来路不正,他也不管,他只在乎送礼人的情意。
所以,他准备替五儿的舅舅担下这个罪名,说这茯苓霜是自己的,通过芳官到了五儿手里。
精明的平儿马上提出玫瑰露之事不好解决,明知道是彩云偷的,但因为牵涉到赵姨娘,恐怕会伤了探春的面子,所以不能秉公办理。
于是宝玉说:
“也罢!这件事我也应起来,就说是我唬他们玩的,悄悄的偷了太太的来了。两件事都完了。”
就这样,闹得很大的玫瑰露失窃事件,因为“平儿徇私”和“宝玉瞒赃”处理得悄无声息,柳五儿母女沉冤得雪,真正的盗贼彩云也只是受到了口头警告的处理。
这让我想起了因偷镯被晴雯撵出去的坠儿。
坠儿是怡红院的人,不过她只是个干粗活的小丫头。因为宋嬷嬷看到平儿丢失的镯子在坠儿那里,上报给平儿,平儿顾及宝玉的颜面,想要低调处理,建议袭人她们找个别的由头把坠儿撵出去。
为什么要拿坠儿出来说呢?
我们知道,宝玉最是怜香惜玉,但他第一时间听到坠儿偷镯之事,并没有像对待柳五儿和彩云一样,要把事情担起来。他只是感激平儿替他留颜面,最后还任由晴雯把坠儿体罚后撵了出去。
这不是很奇怪吗?通常来说,要护人,会先护自己的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护犊子。
如果宝玉想护住坠儿,是非常容易的,只要跟平儿求个情就行。因为坠儿的事并没有传播出去,连王熙凤都不知道,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宝玉没有任何行动,完全不把坠儿当回事。
那么,我们有必要问一句?为什么呢?同样是偷盗行为,同样是丫头,宝玉为什么会区别对待呢?
答案不难得出:宝玉并非喜爱所有女孩,他只喜爱漂亮女孩。他替柳五儿担责,因为五儿漂亮,是他准备弄到身边来的人。他还爱屋及乌,顺带连五儿的舅舅都包庇了。当然,这里也有芳官的因素,毕竟此时的芳官,正是最受宝玉宠爱的时候。而坠儿得不到他的怜惜,当然是因为坠儿得不到他的欢心,所以坠儿在他眼里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怜惜。
彩云呢,她和五儿不一样,她是平儿要保的人,因为要保全探春的面子。
当然,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彩云平常只和贾环交好,对宝玉不怎么搭理,宝玉自然也和她没啥交情,所以宝玉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要保她。
我们来看宝玉的说话的口气:”也罢!这件事我也应起来。“
听起来彩云还是沾了五儿的光,宝玉是顺带替彩云瞒赃。
说到底,彩云能在这件事中脱身,是因为牵扯到了探春,而平儿想向探春献媚,所以彩云其实是得到了探春的保护。
反观坠儿,虽然是怡红院的人,因为不受宝玉的喜爱,未能得到宝玉的庇护。同时,她也毫无背景,只是处于最底层的小人物,像平儿这样的当权者自然也不会对她网开一面。
这就是贾母说的,“我知道咱们的男男女女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难怪人人都想往上爬呢。
往上爬,靠上一棵大树,不仅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能得到一个护身符。
有护身符的的五儿和彩云,即使坐实了有罪也能轻松脱身,而没有护身符的坠儿,仅凭搜到了赃物,就落得了被重罚的结果。
作者曹雪芹先生通过一个玫瑰露事件让我们看清,在贾府这个小社会里,特权无处不在。
最后,我很想问问那些说晴雯眼里揉不得沙子、非把坠儿迅速撵出去的人,面对宝玉瞒赃的行为,晴雯眼里能不能揉进这粒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