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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罗长英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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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爷爷奶奶是近亲结婚，导致我父亲与小姑都是聋哑人。
人们常说，老天关上一扇门，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事实的确如此。
父亲与小姑虽然聋哑，可他们的相貌出奇的好，一点都不像农村人，如果不咿咿呀呀比比划划，谁也看不出他们不正常。
尤其是我的父亲，往人群中一站，那高高的个子，浓密的黑发，大眼睛高鼻梁，白皙的皮肤，怎么看都是一个标准美男子，再破旧的衣服也遮挡不住他的光华。
即使他外貌再好看，可由于他的残缺，由于家里的贫穷，更由于奶奶的精明强势，父亲28岁还没有结婚对象。
这让爷爷奶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托媒人替父亲说亲，一直无果。
60年代的农村，那可不是一般的贫穷，吃了上顿没下顿，是每户人家的常态。
我老家在苏南地区，总的来说还能好一点，常年有外地逃荒的人过来要饭。
有一天，爷爷奶奶从队里收工回来，刚走到村口，看到两只大黑狗汪汪汪追着一个要饭的撕咬。
那花子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不辨男女，正挥舞着一根竹竿子打狗，左冲右突却躲不开狗的攻击，右腿上已经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爷爷看着于心不忍，从肩膀上拿下锄头，走过去照着一条狗的脑袋打去。
狗吃疼，夹着尾巴呜呜呜哀嚎着跑远，另一只狗紧随其后。
花子很是感激，走过来道了一声谢。
奶奶一听，是个女声，再定睛一看，乱发下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她灵机一动，对花子说：姑娘，你的腿受伤了，去我家大婶替你包扎一下吧。
爷爷奶奶刚才救了她，她内心毫无防备，遂点头同意，又道了一声谢。
爷爷觉得奇怪，这姑娘很有礼貌，跟一般的叫花子截然不同，看来这里面有名堂。
来到奶奶家，奶奶帮着花子洗干净伤口，并且上了药，假装不经意的问她来历。
花子诚实相告：我是长沙人，今年二十一岁，我父母都是县中学老师，在运动中被打成“臭老九”，三天两头拎出去批斗游街，父亲承受不住寻了短见，母亲一时想不开，也跟随而去。
临终前她嘱咐我来江苏投奔舅舅，于是，我就来了，可我按照地址寻找，怎么样都找不到。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爷爷心里想，怪不得这姑娘与众不同，原来是读书人。
奶奶心生怜悯，叹息一声道：姑娘，别哭，如果不嫌弃的话，先在我这里住下，咱们慢慢替你打听。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这样在外面东跑西颠的，很危险。
花子听了大受感动，含着泪花点头答应。
为了相处起来方便，花子拜我奶奶为干妈，自此，奶奶多了一个女儿。
02
奶奶很精明，她认下花子为干女儿是有私心的，她想再过一段时间，等花子适应了这个家，就让她嫁给我父亲。
这样一来，一分钱不花，白得一个儿媳妇，多么合算啊！
花子洗干净身子与脸，穿上我姑的衣裤，我姑围着她一个劲转圈子，不停伸出大拇指嗷嗷叫，意思：这小姐姐真好看。
父亲在边上也看直了眼，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被爷爷踢了一脚他才醒悟。
半年后，在奶奶的运作下，花子半推半就嫁给了我父亲。
一年后，我出生，花子成了我的母亲。
父亲欣喜若狂，有了美妻与娇女，他天天高兴的手舞足蹈，抱着襁褓中的我满村炫耀。
可我奶奶不开心，她非常的重男轻女，我还没满月，就开始逼着母亲替她生孙子。
母亲哀求：妈，英子还小，等她大一点再说。
况且玉顺有残疾，我还要观察英子是不是正常？如果遗传了她爸的基因，那么后面的孩子就不能再冒险生育。
玉顺，是我父亲的名。
其实我母亲说的没错，可奶奶不这么想，她认为自己的儿媳妇不但不听话，还揭了罗家的短，气得她三天没给我母亲吃饭。
月子里的母亲以泪洗脸，父亲心疼她，急的哇啦哇啦叫，比手势抗议，可是，他胆怯，不敢跟强势的奶奶正面刚。
某一天，母亲突然不见，一连十天没回来。
不用问，她这是不堪忍受父亲的残疾与奶奶的霸道，选择了弃家而去。
奶奶气得天天在家里骂人，爷爷唉声叹气责怪奶奶，父亲则一头冲去雨幕中去寻找母亲，只有小姑，抱着才两个月的我静静流泪。
祸不单行，父亲也出事了。
母亲出走那年正逢黄梅天，连天连夜的暴雨，早已经把田地河沟填的白茫茫一片。
父亲一脚踏空，滑入深深的河流，再也没有爬上来。
等几天后水位退了，有人才发现了我父亲。
03
奶奶听闻噩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疯了一般跑去父亲身边，趴在他身上嗷嗷痛哭。
虽然父亲是聋哑人，可在奶奶的心里，他仍然是心肝宝贝，承担着传宗接代的重任。
可如今父亲走了，希望彻底破灭。
悲愤交加的奶奶回到家中，我肚子饥饿正在哇哇大哭。
她满脸怒气，突然抓起来我就往外面跑。
爷爷看她脸色不对，伸手挡住，问她：你这是想干什么？
奶奶恨恨道：我儿被她 妈害死了，还留着这个丫头片子干什么？留着她吃白饭吗？留着她让我堵心吗？
不要把 她抚养大，又跟她妈一样是个白眼狼，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把她送走，省得白糟蹋粮食。
爷爷一听，感觉也在理，就不再阻拦，搬张板凳坐在门口默默抽烟。
奶奶看说服了爷爷，继续抱着我往外走。
冷不防小姑箭一般冲了出来，劈手从奶奶怀里夺下我，单手比划问奶奶想干嘛？
奶奶向她说明情况，又想过来抱我。
小姑连连后退，搂着我从后门跑了。
我长大后听邻居阿婶说，那天，小姑害怕奶奶追上来，一口气跑出了五十里地。
那年小姑才18岁。
她性格温顺，平时十分听奶奶的话，但是那天，她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有勇气跟强势的奶奶抗衡。
她不敢回家，只能带着我沿村乞讨。
我才两个月，经常饿的哇哇哭，有好心的小媳妇听了，就会解开怀喂我一口。
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奶喝，小姑就挨家挨户求着别人给半碗米汤喂我。
经常在宋家村一带活动，很多人都认识了小姑与我，经过她不停的比划，也大概了解到了我们的情况。
那个年代的村民，大都淳朴善良，他们可怜小姑的遭遇，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宋家村的队长还允许我们住进了队里的杂物间，还有好心的村民送来旧的被褥与棉衣棉裤与日用品。
04
小姑带着我在宋家村住时间长了，渐渐的成了村里的一员。
有一天，队长老婆宋秀芬比划着对小姑说：我替你找一个婆家好不好？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生活啊？
小姑手势回答：我不要嫁人，等英子长大一点，我就出去干活，我能养大她的。
宋秀芬看她眼神坚定，只能摇摇头走了。
不过后来发生的两桩事，还是令小姑改变了以前的决定，答应嫁人。
冬日的天，不是雨就是雪，阴冷的很，这一天，好容易大晴天，小姑抱着我坐在门口晒太阳。
望着我越来越红润的脸，小姑笑了，她笑起来咯咯咯的，俊俏的脸像花儿一样好看。
远处，有一个人看得眼睛发直。
当天半夜，杂物间的门栓被轻轻拨开，一条黑影潜了进来，慢慢移到了简陋的床上。
小姑被惊醒，她虽然聋哑，但是很敏捷聪慧，知道来人想干啥？
她快速翻身下床，顺手抄起来一根扁担砸向来人，然后跑出门外大声叫嚷。
那啊啊啊的急呼声，划破夜空，瞬间引来好几个村民。
小姑急急地用手指着杂物间。
有人提着油灯进屋一照，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头上流着血，正想挣扎爬起来呢。
一看，原来是村里的老光棍吴癞子。
众人气坏了，把他拽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有人骂：
你这老家伙，你都60多岁了，怎么能干这种牲 畜不如的事？她都可以做你孙女了，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吴癞子头低到裤裆，一语不发，任凭众人打骂。
这场风波过去，某一天，爷爷奶奶找了过来，他们硬要拽着小姑回家。
奶奶哭着说：闺女啊，我和你爸找你好几个月，还以为你不在人世了呢。
你赶紧跟我回去吧，干嘛在外面受这份罪呢？
小姑比划着问：那宝宝怎么办？你还会把她扔掉吗？
奶奶迟疑片刻，刚想说什么，爷爷抢着回答：闺女啊，只要你跟我们回去，咱就把英子留下抚养。
谁知，小姑头也不回，抱着我快速跑去村里躲了起来，一直到爷爷奶奶离开，她才现身。
第二天，她找到宋秀芬，答应嫁人。
宋秀芬笑着说：这就对了，你等着，我会替你找一个最好的男人……。
（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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